第10章 ☆、【九】
【九】
燭雨的進修最近有些不順利。
這種不順來來源于一種叫做“瓶頸”的不利狀态。表面上看着，功底穩健，各項數值跟綜合素質都已經出類拔萃，跟他同一期的殺手中有一些在切磋時竟然連他的人都看不着就已經被一招秒掉；但實際上，燭雨知道，自己停留在這個階段已經很久了。
武學造詣，從來都是學無止境的。如果有一天你一直停留在一個非常好的狀态，覺得自己無懈可擊，或者毫無破綻，抑或學無可學，那麽你就該小心了，因為停留的不可能是武學，只可能是你自己。
燭雨非常明白這一點。當他發現自己一直無法突破、找不出自己的弱點後，他只能悻悻地搖着尾巴向兩位師兄求助去。
逐觞和竹影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非常的簡單粗暴：在提點了一下他注意事項後，直接明了地将他扔到了問道坡——自己想！閉關去吧！
這倒不能怪師兄們狠心。一來突破瓶頸這種事情，外人只能提點，到了實處确實是一點兒忙幫不上，全靠自己去悟；二來燭雨自己擰勁兒上來了，也不肯過多求助，收拾好包裹就往問道坡的小竹房去了；出發前找了小師妹一趟，一頓奚落一頓鄙視，惹得小師妹脾氣大發，抱着滾滾直叫撓他——于是心情大好，安安心心地開始潛修。
這一去便去了三個月。蜀地度過了最寒冷的三個月，春風初度，百花齊放；雖然空氣中依然有幾絲清寒，但這已擋不住問道坡漫天飄揚的蒲公英與迎風紛飛的縧絮，也擋不住外地商旅們來來往往的腳步。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唐門弟子大多并不避世，這全是仗着唐家堡奇巧的機關與獨門的輕功；但外地的商賈游客要到唐門來，卻要經歷千辛萬苦，并耗費不少人力財力。到唐家堡來的外鄉人，若非身世顯赫玩性大發，便是十萬火急別無他法。唐家堡并不排斥外人，但即便是長年累月在蜀地久待的唐門婦孺，對外鄉來的人也從未顯示出什麽一探究竟的好奇感。
小師妹竺霜這天清早從唐家集給師兄們買早餐回來後，便一直撅着嘴，悶悶的，抱着滾滾不說話。
逐觞抽空從成堆的門派事務中抽空擡頭，詢問性地看了竹影一眼；後者搖搖頭表示不清楚，繼續啃他的包子。在小師妹地一百零一次兀自翻白眼後，兩位師兄終于覺得事态發展必須稍加控制，否則滾滾可能會面臨“在嘆息中被不小心掐死”的危險。
“眼睛不舒服……”面對兩位師兄一左一右的關心，竺霜只是淡淡地揉了揉眼睛。
“別揉眼。”竹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手髒。”
竺霜果然不揉了，但依然不大高興的樣子。
“到底怎麽了。”逐觞有點兒不耐煩，覺得自己像個保姆。
“被閃瞎的。”小影兒道。
“恩？”這是個什麽情況？兩位師兄摸不着頭腦。
“剛才去唐家集買包子，路上遇到一個渾身黃澄澄的人，衣服金光閃閃的，配飾珠光寶氣的，背後被着一把大劍還擦得油光水滑的——渾身在反光，耀得我眼疼。”竺霜解釋道，“後來我買完包子回來，他還走上來說要請我喝杯茶——所以我就用暴雨梨花針打他了。”
“……”小師妹雖然功力不夠道行不深，但她的暴雨梨花針還是挺疼的，紮成個刺猬總不是什麽問題。兩位炮哥同時默默在心中給那個“渾身黃澄澄的人”默了個哀。
“我說小師妹，雖然我覺得你有這種自我保護意識很對——但是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人打成篩子也不大好啊，萬一人家就只是想請你喝茶呢？”逐觞摸了摸小霜兒的頭，“逗比說得對，你這麽暴力，以後會嫁不出去的……”
“可是他要請我喝茶啊！”竺霜反駁，“除了大哥二哥還有逗比，誰都不能讓我喝茶！”她忿忿不平，懷裏的滾滾附和着哼了一聲。
這時衆人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待衆人回頭，只見一妙齡少女手執千機弩站在他們身後，身邊跟着一只“呼哧呼哧”的機關小豬，左竄竄右拱拱，見少女不理它了，一口一個“主人”地求關注求關心求關愛，叫得委屈。
少女見狀，收了千機弩，俯下身将機關小豬抱在懷裏，朝衆人走來。
“師父——”她淺笑着朝逐觞喚道，又朝其他二人示意：“見過兩位師叔。”
“徒弟，什麽時候回來的？”逐觞問道，“任務順利嗎？可有受傷？”
“清潋，你剛才笑什麽？”本來坐在地上的竺霜突然竄起來，跑到少女面前不給逐觞說話的機會。她懷中的滾滾伸長了爪子去夠機關小豬，被小豬“呼哧”着扭頭躲開了。
這少女便是逐觞的親傳徒弟清潋。說來這陣子逆斬堂也沒接什麽大活計，所以像逐觞、竹影這些個頭號大殺手落得清閑，燭雨這種閉了關的更是找不着人；倒是像清潋他們這些剛剛成長起來的小輩們，成天忙得不着邊兒，東奔西跑地滿大唐的去刺殺賺外快。
清潋朝逐觞淺笑搖頭，又對竺霜答道，“小師叔，你确定那人說的‘喝茶’跟你理解的是同一個意思嗎？”
“恩？”竺霜歪着頭，一時弄不明白師侄的話。兩人懷中的熊貓滾滾跟機關小豬終于“呼哧呼哧”“哼唧哼唧”地聊到一塊去了。
“我覺得，那人真的只是想請小師叔你喝茶呢——小師叔，你該不會以為他想跟你插旗切磋，才動手打他的吧？”
“插旗切磋……？”竹影看了看小師妹，“丫頭，你是怎麽把切磋跟喝茶聯系到一塊去的？”
“啊？”竺霜也一頭霧水，“他說請我喝茶，不是想跟我切磋嗎？”
“他想請你喝茶跟和你切磋到底哪裏是一個意思了？”逐觞問道。
“可是……可是我們每次切磋，我輸的時候不總是說‘我方才喝了杯茶’嗎？”竺霜理所當然地說，“他說請我喝茶，可不是要切磋還要打敗我嗎？除了你們四個，我可不想輸給任何人！”她氣鼓鼓地說，“哪有一見面就要讓我喝茶的！都還沒打呢他怎麽就知道我會喝茶！還有，他憑什麽躲過了我的暴雨梨花針！”
“哈哈哈……”清潋被自家小師叔逗樂了，笑得花枝亂顫，一個沒注意，懷中的機關小豬已經蹿出去，狠狠地踩了滾滾的腦袋一下，然後跳到了逐觞的肩膀上待着，一臉得意地蹭着自家主子的側臉。滾滾跟主人一樣依然一臉迷茫，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喝茶事件”便這樣告一段落。在再三被強調“普通人說的‘喝茶’真的只是‘喝茶’，但陌生人即便只請喝茶也不能随便答應”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後，竺霜皺着眉頭掏着耳朵将自己跟滾滾從兩位喋喋不休的師兄那裏解救出來，一臉“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淡然樣子施施然走開了。
傍晚的時候，竺霜被下面的弟子告知：燭雨回來了，正在逐觞那裏跟他們說話呢。于是她興沖沖地趕了回去，一門心思地想看看三個月不見的逗比是否變得更加逗比了。
一到竹林便聽到了奪魄箭孔雀翎交相輝映的聲音，竺霜躲在密密麻麻的竹子後面，看着那個許久不見的師兄，然後默默地拉開千機弩，悄悄讀了一發追命——
“唉喲——我方才喝了杯茶！”燭雨被莫名其妙的的追命箭打中，氣沖沖地躺在地上沖着竹影龇牙咧嘴。
“不錯嘛~”一旁氣定神閑觀戰中的大師兄鼓了鼓掌，“逗比進步挺大的——不過居然沒有發現二十尺外的小師妹，可見還是逗比依舊啊~”
“小霜兒你給我出來！！！”燭雨從地上彈起來，朝着竺霜的方向大喊，“這麽久不見你親愛的師兄我，你說你就是這麽歡迎我回家的嗎！說好的兄妹愛呢！太過分了嘤嘤嘤！”
“哼~我從來不跟逗比講兄妹愛~”竺霜從竹林後走出來，蹿到逐觞身後躲着，“逗比就是逗比，武學修為再精進也還是很逗比。”她朝燭雨吐了吐舌頭。
“我都還沒找你算賬，你反而先惹上我？”燭雨道，“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把滾滾養的這麽——這麽胖！這本來就遲鈍了，現在還能看嗎！”他一只手拎起正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小熊貓。
“哪裏胖了，圓乎乎肉嘟嘟的多可愛。”竺霜從燭雨手中将滾滾解救出來，“滾滾不怕，咱不跟那個逗比玩。”
“可愛？天啊，哪裏可愛了！”燭雨喊道，“這家夥，本來就老是被老大他們家那只蠢機關豬欺負——現在更好了，我回來到現在就只看到它吃吃睡睡的，反應一定遲鈍得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了！”
“我徒弟養的機關小豬也就那麽點本事而已，從來不會欺負人。”逐觞抱臂在一旁為自家小豬鳴不平。“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逗比你是如何突破瓶頸的——看來你的本事倒是長了不少啊，如果不是小師妹那發追命箭，我看你們倆還得打一陣子。”
“我？”燭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過是今天下午在問道坡被一只渾身珠光寶氣的黃雞閃瞎了眼——所以靈光一閃開竅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