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好好的一頓飯徹底砸了,店內的氣氛熱火朝天,可是鄧廷昊卻覺得,自己和阿呆之間像是忽然隔了一塊冰。身邊的人自從聽了那一問後,表情就變成了一片茫然,他若無其事,卻沒有發現自己一直在把醋當成醬油倒在碟子裏。
阿呆給外星男人的回應是:“別做夢了,怎麽可能有點天體異象就能回得去。”
他的口氣很堅決,可是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更何況,他從來就沒有正面回答過,如果真的可以回去,他是願意回去,還是願意留下來。
鄧廷昊苦笑,他如常給阿呆夾了一大塊肉,阿呆擡起頭來懵懵地看着他,鄧老大卻只是嘆了口氣,避開他的目光,拍了拍他的頭。
這樣的事情,他怎能替他拿主意。鄧廷昊知道,如果自己說:“阿呆,你必須留下來,我對你這麽好,你不可以過河拆橋。”那麽阿呆一定是會留下來的,他那麽乖,那麽善良,只要鄧廷昊想,絕對可以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問題是,鄧廷昊永遠也不會這樣做。勉強來的陪伴,是世界上最可笑最悲慘的人才會需要的。莫說他和阿呆的感情還沒到那種離別斷腸的地步,即便到了,鄧廷昊也不會這樣做。
“沒關系阿呆,”鄧老大專注地盯着自己碟子裏那塊厚墩墩的三文魚肉,店裏暖黃色的燈光讓魚肉看起來色澤晶瑩,鄧廷昊努力穩着自己的聲線,穩着自己的手指,他夾起魚肉蘸了一下醬汁,然後放進嘴裏,無聲地咀嚼,細品汁水,同從前那個挑剔而從容的美食家沒什麽兩樣。
“沒關系,”他咽下魚肉後淡定地說,只是沒有看阿呆的眼睛:“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話,我們今晚回去就研究一下回國的機票。”
“阿昊……”阿呆愣愣地看着鄧廷昊,身邊的男人卻絲毫沒有與他對視的樣子。鄧廷昊挽起了袖子,笑吟吟地招呼廚師再給他加一份生魚片,他的唇形即使從側面看依舊那麽完美,側臉依舊棱角分明——似乎比平日裏,更加棱角分明了。
阿呆忽然覺得有點委屈,他默默地低下頭吃着盤子裏的東西,也不想說話了。
外星男人最後給阿呆留下了他在首都的落腳地,竟然就在那個公園裏的小橋洞下,外星男人說,如果阿呆做好了決定,一定要在天體異象前半個小時去找他,否則會耽誤事。
夜深了,鄧廷昊和阿呆兩人回到了酒店。一路上的默默無話導致兩人間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阿呆好多次張嘴想要找話題,卻都被鄧老大的冰塊臉冰了回去。
情況好像颠了個個,他剛到地球上時,沒話找話的是鄧廷昊,一直板着冰塊臉大煞風情是他的技能,不是鄧廷昊的。
原本興高采烈的法國行忽然間變了味道,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阿呆驚訝地發現鄧廷昊又變成那個笑意吟吟的男人了。他如常般和他說話逗趣,如常般翻着手機網頁為他搜羅各種好吃的餐廳,如常在睡前熱兩升牛奶給他喝,甚至如常地和他接吻,甚至是做*愛。
他絕口不提那件可怕的事,那個越來越近的期限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一樣。阿呆唯一能感受到的區別,就是鄧老大在床上的态度似乎變了。
他依舊溫柔,但卻似乎不似第一次那樣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娴熟的技術,和制造出的極致的歡愉。一次又一次,他讓阿呆感受到原來還可以更加刺激,第二天,這個刺激的極限再一次被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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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他去吃了據說全歐洲最好吃的蛋筒冰淇淋,烤成脆煎餅的華夫做成蛋筒,盛着奶味超級濃郁的冰淇淋,還灑滿了脆口的巧克力屑。他如往常陪他站在店門口前吃掉五份,卻沒有如往常般笑話他并且裝作丢臉走掉。
他還帶他去坐了摩天輪,在阿呆看來簡直緩慢到令人發指的游戲。鄧老大依舊是那個奢侈愛裝屁的鄧老大,他花了雙倍的銀子買到了情侶車廂,在摩天輪升到頂端時,他捂住了阿呆的眼睛,然後吻在他的額頭。
他又帶他去了動物園,美洲獅、緬甸象、北極熊、澳洲樹袋熊……他将那些地球上的動物一個一個地介紹給他,還告訴他,其實上次在飛羅馬的飛機上,他喊夢話裏的“餡餅”不是真的餡餅,那是一只朋友的柯基犬,以肥屁股和小短腿出名。鄧老大笑着說:“最喜歡看它的肥屁股和小短腿了。”
時間仿佛忽然柔軟下來,沉靜似水,充斥着會讓人感到惶恐的快樂。
阿呆晃過神來的時候,十天已經悄無聲息地溜走了。最後一天晚上鄧老大帶他去了法國最棒的米其林三星旋轉餐廳,還為他定了一個巨大的芝士蛋糕,鮮奶油切開甚至會湧出細密綿厚的泡沫,芝士拉出絲,像是一張最溫柔的網。
“這是巴黎最棒的蛋糕大師的經典之作,名為牽挂,意思是感情就像是蛋糕裏的芝士,要割舍時,總有牽挂。”鄧老大帶着微笑替阿呆切蛋糕,杯子裏的紅酒暈出醇厚的色澤,透過燭光打在鄧廷昊溫柔的面龐上。他用銀色的刀斬斷拉不斷的奶酪絲,将沉甸甸的一塊蛋糕放在阿呆的盤子裏:“但是無論是何種牽挂,都是可以斬斷的,只要看你,下不下的去刀。”
阿呆的眼眶忽然紅了,他的淚水掉進面包蘑菇濃湯裏,埋下頭大口大口地把奶油凷出來塞進嘴裏。
那天晚上,對地球上的酒一直不屑一顧的阿呆喝大了,他記得自己坐在人家餐廳桌子上和鄧廷昊學唱歌。鄧老大教他唱的是Z國的國歌,他一板一眼地學,用最大的嗓門吼出來,後來,餐廳裏的人“客氣”地把他們兩個請了出去。鄧廷昊的金卡被用黑了,這意味着這一輩子,這家餐廳都不再歡迎他來。深更半夜,鄧廷昊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賓館。那樣堅實可靠的背,讓他第一次覺得,地球上的男人也沒有那麽柔弱。
第二天早上,刺眼的陽光叫醒了宿醉後賴床的阿呆。他睜開眼,鄧廷昊溫柔地給他遞來一杯白開水,然後掏出兩張機票在他眼前,柔聲說:“阿呆,該是時候回家了。”
回家?哪個家?阿呆懵了,一種被欺騙的委屈油然而生,他竟然發起脾氣來,把水杯狠狠地摔在牆上,好看的壁紙洇開了特別大的一塊水漬,這意味着鄧廷昊又要多交一大筆賠償金了。鄧廷昊卻什麽也沒說,甚至沒有抱怨,他替阿呆找好了飛機上要穿的衣服,然後收拾了一下玻璃碎片,裝在紙袋裏拎出去了。
由之前的溫柔體貼熱情,一下子變成了一塊冰冷的石頭。鄧老大忽然對他收起了笑臉,他不再替他掰開吐司上的面包邊,不再替他打開碳酸飲料的拉環,也不再替他拉着拉杆箱,甚至,這還是到歐洲後的第一次,鄧老大準備了兩套看起來一點也不情侶的衣服。
阿呆簡直懷疑鄧廷昊是故意的,因為返程的飛機上,兩個人竟然不是連坐——鄧老大破天荒地買了經濟艙,一個A,一個F,中間隔了四個金發碧眼的法國人,一個狹窄的過道。
他走過去告訴鄧廷昊他要上廁所,鄧廷昊只是冷酷地按了一下呼叫鈴,然後用他聽不懂的英文告訴空乘小姐帶他去。自己卻插上耳機,繼續看着屏幕上飛來跑去的變形金剛。
就連來時鄧廷昊為他專門準備的平板電腦裏的動畫片都沒有了。旅行結束後,鄧老大就這樣搖身一變,仿佛變成了一個天字第一號渣男,又冷酷又無恥,讓阿呆陌生,并且疑惑——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會笑會燒菜的暖男嗎?還是那個在最倒黴的時候與他萍水相逢,卻還善良地帶他去涮火鍋的好人鄧廷昊嗎?還是那個在警署裏神經質一樣擔心到紅着鼻子跑來找自己的貼心情人嗎?
阿呆簡直氣瘋了,他惡狠狠地收緊了安全帶,拉下遮光板,将頭偏到看不見鄧廷昊的方向,閉上眼睛決定睡覺。
回去!必須回去!他要回阿爾法一號,他決定了!
鄧廷昊!渣男!鬼才願意留在這個破星球上陪你!
阿呆不知道的是,從早上開始就一直保持冰冷的鄧廷昊忽然偏過了頭,他看着不遠處憤然閉上眼決定睡覺的阿呆,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沉痛。他盯着那個毛茸茸的小腦瓜看了足足有十幾秒,驀然間,鄧老大的眼眶也紅了。只是他迅速地清了一下嗓子,揉了揉鼻梁後別過了頭,只是看着飛機外松軟的雲朵。
那絲淚意從産生到消散,除了鄧廷昊自己外,無人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