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韓文朗結束了和沈煙柔的通話, 把手機還給玉霖,說:“煙柔聽說你救了我,馬上就要過來向你道謝,我想着現在太晚了, 她過來不方便, 就勸住了她。”

玉霖點點頭:“沒錯, 道謝不必急于一時,等案子結了再說吧, 眼下還有一堆麻煩事要處理。”

說完他就撥打了楊警官的電話, 把能說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

楊警官盡管辦案二十餘年, 見多識廣, 也覺得玉霖說的情況過于離奇了一些, 不敢相信就憑他這麽個普普通通的飯館小老板居然敢一個人闖到山裏, 這麽快就把韓文朗救出來了,當即道:“行,你們倆找個安全地方等着, 我馬上帶人過來!”

玉霖就和韓文朗一起下了山, 在車上等待警察的到來。

三個多小時後。

玉霖錄完筆供,交待清楚自己今晚的所作所為後,哈欠連天地從警察局走出來, 掐了把大腿才勉強清醒了幾分,開着自己那輛快要散架的破車返回迎春巷。

楊警官和負責本案的其他幾名警察先前趕到翠雲山裏,雖然親眼看到了鷹巢,對“人面鷹”的存在卻仍然持懷疑态度, 并且覺得玉霖關于山裏打雷正好劈死了“人面鷹”的說法過于玄乎。

但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合理的解釋,只能估且聽之,表示天亮之後會派人去山裏尋找老鷹的骸骨, 作進一步的分析化驗。

不過“老鷹抓人”案這麽快就有了轉機,韓文朗也平安無事,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警察局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氣,否則消息傳出去只怕會在雲城市民中造成恐慌情緒,他們也不好向上面作出交待。

另外,玉霖的某些說法雖然被質疑了,卻還是得到了警局的表揚。

楊警官剛才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小夥子真不錯,有膽量!等這個案子結了之後局裏會考慮對你今晚見義勇為的舉動進行宣傳,到時候你就要成咱們雲城的名人了。”

而且這小夥子人長得還特別俊秀精神,完全不比某些明星差,都不用刻意包裝,稍微寫篇報道推出去肯定就能火,還能幫局裏宣傳宣傳,争取年底得個上頭的表彰。

玉霖當時聽得心裏美滋滋,然而為了避免被他人過多關注的麻煩,還是謙虛地表示:“您過獎了,我不過做了任何一個普通市民都會做的事,不值一提。而且我這人有點社恐,不會跟外界打交道,所以宣傳和獎勵都不用了,您和局裏的好意我心領了。”

楊警官雖然覺得玉霖有點神神叨叨的,但卻很欣賞他這種不驕不狂的态度,又說了一番勉勵的話,叮囑他出去不要向他人提及人面鷹以免誤導百姓,之後就讓他走了,後續案子有進展再通知他。

玉霖到家的時候已經快五點鐘了,天邊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到來了。

他又困又乏,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但從頭到腳髒兮兮的,比上回撿蛋出來強不到哪裏去,肯定不能這樣子就倒頭睡覺,于是又打起精神準備洗澡,先把口袋裏的小龍崽輕輕拿出來放在床頭的軟墊上。

小龍崽從人面鷹被燒死後就一直在呼呼大睡,後來楊警官詢問玉霖具體的解救經過,他就把先前跟韓文朗說的那番話複述了一遍。

幾名警察雖然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也聽說過蜥蜴的嗅覺比狗還要靈敏,國外有些地方甚至會訓練蜥蜴來緝毒,所以對這一點倒不是不怎麽懷疑。

在此期間小龍崽被幾名警察看稀奇一樣圍觀了半天都沒醒,這會兒玉霖剛剛把它放下來,它倒是睜開眼睛,一骨碌爬了起來。

玉霖摸摸它的小腦袋,哄道:“沒事,到家了,繼續睡吧。”

小龍崽不肯再睡,精神比之前略有好轉,扒着他的手不放。

玉霖想着小家夥在山裏摸爬滾打半天身上也髒了,就帶它一起進了浴室。

脫衣服的時候後肩仍然有些痛,而且有塊皮膚似乎都和貼身的衣服粘在一起了。玉霖狠狠心,呲牙咧嘴地把衣服拉下來,側身對着鏡子一瞧,肩胛骨上一片瘀青,還擦破了一塊皮膚,滲了不少血出來,襯着他白皙的膚色格外醒目,看上去頗有點凄慘。

他活了兩輩子,還沒吃過這麽大的虧,不禁罵了一句,該死的人面鷹,就那樣燒死它真是便宜它了!

玉霖有點犯愁,瘀傷倒罷了,破皮流血了肯定不能直接洗澡沖水,不然可能會破傷風,得先清理消毒然後包紮一下才行。然而肩胛這個位置他自己很難處理,扭得脖子差點抽筋。

難道再穿上衣服出去找診所嗎?最近的也在一條街外,這會兒他累得快要散架,實在是不想再動了。

正犯愁時,盥洗臺上的小龍崽忽然跳了起來,正好落在玉霖受傷的肩頭,随即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舐他流血的傷口,觸感有一絲絲清涼,還有點癢癢的。

玉霖忙道:“髒,崽崽別舔。”

小龍崽卻不管不顧,用頭上的小角頂開他的手,接着繼續舔他的傷口。

“崽崽真乖。”玉霖十分感動,只得由着它去了,家有龍崽初長成啊。

說來也怪,被小龍崽舔過之後傷口就不再流血,而且肉眼可見地馬上就愈合了,長出了一小片粉色的新皮膚,就像施了魔法一樣。

玉霖不由啧啧稱奇,不愧是龍,連龍涎都有療治的奇效,真是長見識了。

他也不管小龍崽身上沾了多少灰,撅着嘴就在它腦門上親了一口,以資鼓勵。

小龍崽舔去自己嘴巴上沾的一點殷紅的血珠,在玉霖的嘴角邊啄了一下做為回應。

随後小家夥似乎有點亢奮,在盥洗臺上爬來爬去地安靜不下來,連着噴了幾個小小的鼻息。

玉霖只當它睡飽了覺精神好,想着既然自己傷口愈合了,那就可以洗澡了,就脫光衣服打開淋浴噴頭把身上的血污沖洗了一下,然後給小龍崽也仔細地洗了一遍。

沖完後他又放了一缸熱水,打算泡個澡疏松一下筋骨。

鑒于今天小龍崽的優秀表現,玉霖直接把它放進浴缸裏,好讓小家夥能玩個痛快。

小龍崽進了浴缸以後同樣不消停,像裝了馬達的小船一樣在水裏突突來突突去,玉霖由着它自得其樂,自己放松身體入了水。右肩還隐隐作痛,他沒法完全平躺,就半側着身體枕在靠墊上。

這下舒服多了,玉霖惬意地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然後,他又做了一個夢。

“玉霖真人,人間某地現有妖邪作亂,戕害人命,以致民怨直達天庭。現着你即刻下凡誅妖驅魔,解救當地百姓于水火。”

玉霖躬身應道:“謹尊玉帝旨意。”

這是玉霖成仙近百年後第一次接到下凡除妖的任務,這代表天庭還記得有他這麽一號小仙,給予他一次歷練和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倘若他能圓滿完成任務,位份和資歷自然就會相應增長。

等玉帝譴來的傳旨靈官離開以後,飛星和流月立即一左一右喜笑顏開地湊了上來。

飛星:“哇,真人您要下凡除妖了,這是玉帝對您實力的認可啊,恭喜恭喜!”

流月:“恭喜恭喜,只可惜我們倆不能随您一起下凡,随侍左右了。”

飛星:“以真人的手段一定能将小小妖邪手到擒來,凱旋而歸!”

流月:“那是必須的!”

玉霖笑納了兩名童子不遺餘力的吹捧,心裏躍躍欲試。

在天界呆了這麽多年,歲月漫漫,太過悠閑,偶爾也會覺得有些無聊。趁着這次下凡降妖驅魔的機會正好可以去人間走走,看看自己曾經生活過的神州大地,何樂而不為。

飛星又笑嘻嘻地說:“聽說人間有許多美味可口巧奪天工的小吃,真人回來的時候能不能順便捎兩樣讓我們見識一下?”

流月立即道:“對對對,我們也不是想吃,就是想開開眼界,還請真人成全!”

由于玉霖性子随和,在自己的雲缈峰上從來不講什麽尊卑上下,是以兩個童子都有點沒規矩,時常涎皮賴臉的沒個正形。

玉霖自己也抱着這樣的念頭,當即欣然應允,随後就離了雲缈峰,從南天門降下了妖邪作祟的天祥鎮。

落地後玉霖斂去一身仙氣,并施法換了裝束,頭戴文士方巾,身着天青色雲錦羅衫,肩上挎着個包袱,一路走一路好奇地東張西望,俨然是一名初來乍到的異地旅人。

雖然是大白天,眼下還正值桃紅柳綠的春天,街上卻沒有多少人走動,年輕人尤其少。天色陰沉沉的,顯得盛開的桃樹都無精打彩灰頭土臉。街邊店鋪鱗次栉比,想像得出來平日該當十分熱鬧,但此時幾乎都無人問津,還有不少都關着門。不知哪家後院隐隐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聽來令人揪心。

一陣陰風吹過,散落地上的白色紙錢四下飛舞。

玉霖不大舒服地揉了揉鼻子,鎮上充斥着濃重的妖氣和血腥味道,讓習慣了天界仙氣飄飄的他有點反胃。

走過半條街,看到一家老字號的茶館,裏面稀稀拉拉還坐着幾個人,玉霖就信步走了進去。

随着玉霖的到來,店裏有些黯淡的光線似乎都明亮了幾分,引得客人們不約而同轉過頭去,看到他那隽秀清雅的相貌後不由露出驚異之色。

一名小二立即迎上前來,殷勤地招呼道:“公子,您這邊請!”

玉霖在靠牆的一張桌子邊坐下,小二取下肩上搭的毛巾賣力地擦拭桌面,笑問:“公子是從外地過來的吧?”

“不錯,去省城投親訪友,借道貴地。”玉霖不經意地問:“方才一路走來街上都沒見到什麽人,好像有幾家人在辦喪事,感覺似乎有點反常,是出了什麽事嗎?”

櫃臺後的掌櫃咳了一聲,小二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咽了下去,吱吱唔唔地回答:“大概是湊巧吧。您想喝點什麽?我們這裏有本地特産的雲山毛尖,還有上好的碧螺春和龍井。”

“那就來一壺雲山毛尖吧。”玉霖瞧了一眼牆上挂的招牌,“再要一份雲片糕和鹹酥春餅。”

“好嘞,您稍等,馬上就來!”

不多時,茶水和點心都上來了,玉霖開始慢條斯理地吃吃喝喝。

雲山毛尖湯色清新鮮潤,入口醇香回甘,兩樣點心一香甜軟糯一鹹香酥脆也都十分可口,令許久未嘗過人間風味的玉霖真人十分滿意,等完成任務返回天庭的時候可以捎一點帶回去。

過了片刻,茶館後院傳來叮裏咣郎一陣響,加上雞鳴狗吠一片嘈雜,掌櫃急忙去了後堂,玉霖這才彬彬有禮地詢問鄰桌一名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大叔,聽說天祥鎮風光秀美,您能給我推薦幾個去處嗎?我打算小住兩天游覽一下。”

中年人語重心長地說:“小公子,你相貌長得這樣出衆,最好還是今天就離開本鎮,以免惹禍上身。”

玉霖詫異道:“此話怎講?”

中年人憂心忡忡道:“你有所不知,最近一陣子我們鎮上接連出了九宗命案,死的全是相貌周正的青壯年人,都是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具幹屍,然而官府到現在都沒查出個名堂來。”

旁邊一個人嘆了一口氣:“可不是麽,太慘了,弄得鎮上人心惶惶的。以往咱們這裏熱鬧非凡,現在誰都不敢來了,天祥變得不祥,還有不少人拖家帶口地搬去外鄉避禍去了,這種糟心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

一個留着山羊胡的老漢撫須搖頭:“官府查有什麽用,叫我看肯定是鎮上來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把那些青壯小夥子的精血吸幹了,這得去外地請一個會降妖驅邪的老道長才行。”

餘人紛紛附和。

玉霖疑惑地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沒有這麽邪乎吧,說不定只是巧合而已。”

中年人勸他:“事實擺在眼前,不能不信邪啊,小公子你還是趁天黑前離開本鎮的好。”

“是啊,以你這般長相留在本鎮着實不安全。”

玉霖禮貌地朝周圍拱了一下手,不以為意道:“多謝各位提醒,但我已經連着趕了四五天的路了,實在累得慌,今晚就在鎮上歇息一宿,明天再作打算。”

幾個人好說歹說都勸不動他,只得作罷。

用完茶點後,玉霖在鎮上自得其樂地逛了半天,在幾家尚在營業的食肆裏又嘗了幾樣當地小吃,還買了幾樣打包帶走,預備除完妖後帶回雲缈峰。直到日暮時分他才找了間幹淨規整的客棧,要了一間二樓的上房宿下。

到了亥時,玉霖困意上來,便往床上一躺,和衣而卧。

白天在街上溜達時,他能感覺到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躲在暗處不遠不近地窺視着自己,就不信它夜裏不來。

不知睡到幾時,屋外忽然刮起一陣陰風,吹開了虛掩的窗子。接着一道拖着數條尾巴的黑影潛入室內,悄無聲息地飄至床前,伸出一只長着白毛的獸爪,寸許長的趾甲如同匕首般泛着森冷的光,襲向閉目沉睡的玉霖的咽喉。

玉霖身上霎時泛起一陣柔和的白光,猶如一道屏障般将那只利爪彈了開去。

妖獸驚詫地頓了一頓,眼見着玉霖黑如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要醒過來了,立即幻化成一名身披薄紗的妖嬈女子,駭人的爪子變成了一只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作勢要去撫摸玉霖俊秀的臉龐。

玉霖睜開眼睛,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你是誰?想幹什麽?”

“公子,你好大力氣啊,捏痛奴家了。”那女子嬌嗔道,語聲軟得要滴出水來,直聽得人骨頭都要酥掉半天,繼而纖腰一扭,直往玉霖身上貼過去,身上薄紗翩然落地,露出玲珑浮凸的曼妙身體,“奴家夜半來訪,自然是仰慕公子您的風采,想與公子一夕歡好,否則還能幹什麽呢?”

換作尋常男子,定然抵擋不住這軟玉溫香,投懷送抱,只可惜玉霖并非尋常之人,也半點不解風情,擡掌朝女子肩頭一拍:“大膽妖孽,休得放肆!”

這一掌力道非同小可,女子猝不及防下連退數步,吐出一口血來,意識到玉霖絕非凡俗之輩,心中生出忌憚之意,一扭頭變成原形,從窗口竄了出去,飛速逃跑。

玉霖看得清楚,那是一只八尾狐妖,只差一尾便能脫妖成仙。

他毫不遲疑,跟着一躍而出。

夜濃如墨,狐妖在高高低低的房頂上左奔右突,猶如鬼魅般捉摸不定。玉霖禦起真氣,在後面緊追不舍。

倏忽間到了鎮外曠野,狐妖始終無法擺脫玉霖,只得放棄逃跑,搖身一變成了個身形修長的男人,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件白色的長袍,面目雌雄莫辨,陰柔俊美中帶着三分惑人的邪氣,開口無辜地問道:“我與閣下無冤無仇,何必對我窮追猛打?”

原來這是一只公狐貍。玉霖微一愕,随即反問:“天祥鎮那九個年輕人也與你無冤無仇,你又為何要害人性命?若不是我有法力,方才也要被你吸幹了精血吧。”

狐妖一臉狡黠道:“方才是個誤會,以閣下這般出塵脫俗的品貌豈能與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論,我是斷然不會加害閣下的。我已修煉了千年,只差一尾便能脫妖成仙,那些人與牲畜無異,若是能助我成仙也算是他們的造化了。閣下不妨也試試,吸一個人的精血抵得上苦修數十年之功。”

玉霖蹙眉怒斥:“孽障,一派胡言!我乃九天之上雲缈峰玉霖真人,奉玉帝之命前來降妖誅邪,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狐妖聞言一凜,卻不肯就此罷休。閉了閉眼睛後再次睜開,一雙本就輕佻風流的狐眼霎時泛出一抹妖異的血色,勾魂奪魄,定定地望着玉霖,催眠一般蠱惑人心的聲音在暗夜中忽遠忽近地響起:“原來是玉霖真人駕到,真是失敬。我一見到真人就覺得滿心歡喜,今日若能與真人快活一場,白淵哪怕死也甘心。”

話音一落,曠野中彌漫起一片散發着異香的黑霧,地上鑽出無數朵血紅色的曼珠沙華,在黑霧中蛇一般婆娑起舞。花朵繼而離開枝頭,在玉霖身周盤旋,幻化成一張張妖魅的人臉,令他眼花缭亂。

不愧是即将成仙的八尾狐妖,魅惑之術幾近登峰造極,玉霖以前從未遇到過這等狡猾棘手的妖怪,一時大意便着了道,心旌搖蕩,神思恍惚,由着那名為“白淵”的狐妖一步步向自己欺近。

白淵勾唇輕笑,伸出鮮紅的舌尖暧昧地舔了舔嘴角,再次朝玉霖的臉伸出手來:“真人可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直接吸幹精血叫人怪舍不得的,不如來雙修吧,這對你我的修為都大有裨益……”

恰在這時,遠遠的傳來一聲清嘯,玉霖心頭一震,靈臺清明了幾分,當即猛然催動真氣,祭出丹田之劍,擡手一揮,一道光弧擴散開去,漫天的血色妖花一瞬間化作飛灰。

白淵躲閃不及,發出凄厲的慘叫,身上爆出一篷鮮血,緊接着再次化為原形倉皇而逃,原本的八尾被玉霖一劍斬去兩尾。

受魅術與帶毒的迷霧影響,玉霖真氣受損,腦子裏還有些昏昏沉沉,眼睜睜地看着狐妖逃進了前方黑黢黢的山林中,片刻後剛想勉力去追,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別逞強了,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

玉霖豁然轉身,見鬼一般難以置信地瞪着面前憑空出現的青時神君:“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你在跟蹤我?”

青時神君矢口否認:“當然沒有,只是雲游之際恰巧路過而已。”

玉霖一個字都不相信,天底下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自己下凡這位神君也下凡,自己到了天祥鎮,這一位也來了這裏,還偏偏就在他捉拿狐妖時現身。

鑒于近百年來自己和這家夥一直不對付,玉霖甚至懷疑此人是不是跟白淵是一夥的,故意在關鍵時候跳出來攪局,還說了那句幸災樂禍的嘲諷之辭。

不過他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青時與白淵沆瀣一氣,只得警惕而又冷淡地說:“那你慢慢游吧,恕不奉陪。”

說罷擡腳朝鎮內走去。

過了這麽一會兒,狐妖已經不知道逃去哪裏了,不過既然受了重傷,想必短期內不會再出來害人。玉霖自己也受了點內傷,需要調理恢複,就沒有強行去追捕狐妖,打算休息一天再作計較。

青時神君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直到玉霖縱身飛入客棧二樓的房間後才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裏,玉霖也無力去探究。

那家夥最好如他所言,只是碰巧途經此地,倘若參與了狐妖作亂,他定然不會放過他!

玉霖上床盤膝而坐,閉上雙眼調息療傷,慢慢逼出體內的毒素,直至一日一夜後才算恢複如常,然後倒頭睡了五個時辰。

第三天清晨,玉霖醒來,洗漱後下樓用了早飯,随即離開客棧,準備進山捉妖。

出門不久正碰上前天在茶館裏勸他盡早離鎮的那名中年人,對方見到他後不由驚訝道:“公子還沒離開本鎮嗎?”

玉霖說:“我還有點事可能要再盤桓數日,這兩晚鎮上可有其他年輕人遇害?”

中年人搖頭:“也沒有,大家夥兒難得過了兩個平安之夜。”

玉霖欣然道:“我前晚夢到有仙人降世,誅殺作亂的妖邪,看來靈驗了。”

“但願如此,要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辭別中年人後,玉霖折向後巷,朝鎮外行去。

來到昨晚與狐妖打鬥的那片野地,尚能看到地上灑落的點點血跡,他便循着血跡繼續往前,進入黑霧彌漫的山林。

天祥鎮三面環山,風光的确秀麗,山中隐隐流淌着靈氣,是個修煉的絕佳場所,難怪會被狐妖看中。

來到山中腹地一處石洞外,地上的血跡不見了。

玉霖用神識在周邊探查了一番,可以确定狐妖就在附近,或許就躲在石洞深處,裏面散發出一股濃重的腥膻之氣。

他正想着用個什麽辦法把狐妖逼出來,旁邊一株大樹後突然響起細微的腳步聲,他警覺地轉過身,召出氣劍在手,卻見青時神君施施然從樹後走了出來。

玉霖又驚又怒:“怎麽又是你!你果然和那狐妖白淵是一夥的?天祥鎮那九宗人命跟你也有關?你如實回答我!”

“怎麽會呢,我可沒有碰過那些人,我是為了你才來的天祥鎮。”青時神君說出來的話如同春風般又輕又軟,唇邊噙着一抹溫柔淺笑,目中流轉着款款深情,緩緩朝着他走過來,俊美如玉的面龐令林間盛開的杜鵑花都黯然失色,“玉霖,我對你什麽心思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玉霖從未見過這樣的青時神君,心中一時怦怦直跳,仿佛呓語一般跟着道:“什、什麽心思?”

“你說呢。”說話間,青時神君已到得玉霖面前,唇邊笑意擴大,志在必得地朝他低下頭來。

玉霖神色迷離,仿佛被施了定神法術般動彈不得,直到青時神君張開嘴唇,朝他吐出一截鮮紅的舌尖時,他失去焦點的雙目中倏然閃過一道明光,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把細薄的長劍,出奇不意地斜斜一挑。

前天一時大意才中了魅術,今日他絕不會重蹈覆轍,栽在白淵手中第二次!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山木另一側一抹青影飛掠而來,隔着丈餘的距離朝着青時神君的後背遙遙拍出一掌。

“噗——啊!”

接連兩聲慘叫,假青時神君變回狐妖本體,身後再被斷去五尾,口中鮮血狂噴,被真正的青時神君一掌拍到石壁上,再重重摔落下來,在地上痛苦地嘶嚎打滾。

八尾狐妖已被斬去七尾,千年修為盡毀,以後再難興風作浪。

青時神君面上挂了霜一般,似乎猶覺不夠,冷着臉以掌為刃,削去了狐妖僅餘的一尾。狐妖渾身一陣抽搐,叫也叫不出來,片刻後白眼一翻,就此一命嗚呼。

玉霖見狀不但不覺解恨,反而一肚子火,執起氣劍指向青時神君。

青時神君擡眸看向他,換上一副無辜神色:“真人要以德報怨嗎?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就要被這妖孽迷失心智,被他吸幹精血了。”

玉霖怒道:“你就算不來,我一樣能将它制服!天祥鎮那九條人命是不是跟你有關?你殺了狐妖是不是為了滅口,以免它将你供出來?”

青時神君蹙眉不悅:“你懷疑我跟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同流合污?我在你心中就是這般不堪嗎?”

玉霖憤然質問:“否則你如何解釋我奉命前來天祥鎮除妖,而你這麽巧也在此地?又在我重創狐妖廢了它修為之後,二話不說将它置于死地?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麽?!”

青時神君噎了一下,難得吃了一回癟,随即不無惱火道:“它殺了九個人,還化作我的模樣來引、誘你,死有餘辜!”

他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玉霖更是火大,與他針鋒相對:“反正狐妖已經命喪你手,死無對證,你想說什麽都行!”

剛才白淵變成青時神君滿臉溫柔地說出那樣一段情意綿綿的話時,他差點真的被迷了心智。只是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應對魅術的準備,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才沒中狐妖的詭計。

現在想來那狐妖也是考慮不周,雖然幻化出來的模樣和青時神君分毫不差,但以青時神君的乖張脾性和他日常對待玉霖的惡劣态度,怎麽可能說出那番話來!

青時神君來回踱了幾步,帶着兩分焦躁問:“那我要如何做你才會相信我跟那只妖孽毫無瓜葛?”

玉霖冷笑道:“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信不信。我這就返回天庭将事情原委禀報玉帝,神君是否清白想必自有公斷!”

說罷他施出袖裏乾坤之術,将狐妖屍身一收,旋即駕雲升天。

青時神君眉頭緊鎖,懊惱地揮出一掌,将山石劈得滾滾而落,堵死了狐妖曾經居住過的洞穴,接着寬袖一拂,尾随玉霖飛上雲霄。

然而接下來的事态發展并不如玉霖所想。雖然他将自己捉拿狐妖的經過及青時神君的可疑舉動詳細禀明了玉帝與糾察靈官,玉帝也放話要嚴查,無論是誰,但凡與妖邪勾結為禍人間都會從重處罰。

可查了幾天下來青時神君非但什麽事都沒有,被證實清清白白,反而還因着協助玉霖誅殺狐妖有功,和玉霖一起同獲嘉獎。

玉霖首次立功獲獎卻半點高興不起來,一口氣堵在心裏上下不得,懷疑青時神君是不是也和那狐妖一樣,修煉了什麽高級魅術,把玉帝和糾察靈官一幹上神騙得團團轉。

退一萬步,就算青時神君與狐妖沒有勾連,這家夥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多半也不懷好意,或許就是為了和自己搶功才特地跑去了天祥鎮。

真是太可惡了,比八尾狐妖還要陰險狡詐!

……

玉霖在夢裏氣得咬牙切齒的時候,浴缸裏的小龍崽正悄然發生變化。

原本烏溜溜的眼珠子隐隐泛出一抹金光,比之前更加焦躁,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圍着玉霖游來游去地嬉戲,而是吐了一口氣,然後一個猛子紮進水裏。過了兩三分鐘又浮出水面,再噴一口氣,接着再沉入水中,如此反複數次。

折騰了将近半個小時後,小龍崽終于消停下來,游到玉霖身邊,爬上他略顯單薄的白皙胸口,碧綠的小身體由內而外地綻放出陣陣金光,映得滿室生輝,緊接着奇異的變化發生了。

細長的尾巴消失不見,巴掌大的軀幹倏然拉長,四條短短的爪子伸展為修長有力的人類四肢,圓滾滾的小肚子變成堅實強健、塊壘分明的胸肌和腹肌,最後頂着兩只小龍角的小腦袋幻化成一張仿佛創、世神精心雕琢出來的完美臉龐。

玉霖對此一無所覺,只是睡着睡着忽然覺得身上一重,有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壓了上來,覆蓋了他整個身體,令他幾乎喘不上氣來,就像做夢鬼壓床一樣。

他猛然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真的壓了一個人,一個身高腿長極有份量的大男人。

這種情形實在太詭異了,饒是玉霖見多了大場面,也不禁吓了一跳,伸手抵住男人健碩的胸膛,失聲叫道:“你是誰?怎麽跑到我家來了?!”

男人擡起頭來,與玉霖四目相對,繼而唇角微揚,朝他微微一笑:“不認識我了嗎?”

——俊眼修眉,玉面丹唇,每一道線條每一處轉折都恰到好處,哪怕是在俊男美女無數的天界也堪稱佼佼者。

猶如五雷轟頂,黃河倒灌,玉霖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時神君?怎麽是你?!!”

青時好整以暇地反問:“怎麽不能是我?”

這是夢吧?自己一定又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玉霖伸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直吸冷氣,然而壓在身上的男人卻并沒有消失,近在咫尺的眉目更加鮮明,連那根根分明的濃長眼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兩人肌膚相貼的溫熱觸感也格外真切。

蒼了個天,這不是夢,是真的!

這人的的确确就是上輩子和自己鬥了上千年的老仇人,青時神君!

玉霖風中淩亂,語無倫次:“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不,你沒死,被九煌天雷劈了以後和我一樣下凡歷劫,投胎進了一顆蛋,然後我把蛋孵出來了,是一只小龍崽……對了,我的崽崽呢?!剛才還在我身邊玩水的!它去哪裏了?”

“淡定,別緊張。”青時似笑非笑,伸手在玉霖光溜溜的肩頭上輕輕一撫,眸色沉沉地看着他,“我就是那條青龍,你看不出來嗎?”

我特麽的看出來個鬼啊!

意識到自己和對方一絲、不挂上下交疊地躺在浴缸裏,這情形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玉霖面紅耳赤,手上猛然用力,把青時推到一邊,忙不疊地起身從浴缸裏跳出來。他來不及穿衣服,手忙腳亂地從架子上扯了條大毛巾裹在身上。

“這麽着急做什麽,你我共浴又不是第一次。”青時慢條斯理道,不慌不忙地站起來,随手抹了一把臉上被玉霖濺上的水珠,颀長強健的身軀水跡淋漓,漆黑的長發海藻般披散在肩頭,就像從浴缸裏鑽出來個魅惑勾人的妖孽似的。

玉霖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這家夥比他高了大半個頭,身材雕塑般堪稱完美,無一處不彰顯着強烈的雄性特征,讓同為男性的自己也不得不羨慕嫉妒恨,怒斥道:“一派胡言,我只是跟崽崽一起洗過!我的崽崽小小一只,不知道有多聽話多可愛,你還我的崽崽!”

青時向他邁近一步,遺憾地說:“那真是抱歉,我受夠了幼小無力的狀态,不想再變回去了,我現在這樣難道不好嗎?”

玉霖如避蛇蠍般立即向後退了一步:“好你個頭,真是不知羞也。”

青時低頭看看自己,唇角不由微微一勾:“這陣子習慣了無拘無束的狀态,一時沒轉過彎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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