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期中考試後不久,連續下了好幾天凍雨。天空每天都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的模樣,但終究落下來的只有冷冰冰的雨滴。
不知是從哪裏流傳出來的消息,說班主任會根據期末考試重新分配下個學期的宿舍。盡管不少同學都否定這樣的消息,說班主任不會這樣對待同學們,但其實有哪個班主任不是呢?
芮忱是不擔心這個的。
考試排名表傳看下來,他還是年級第一,倒是黃重陽因為在準備數學冬令營,除了數學以外的科目出現了一些落差。不過他沒掉出年級前十,日子照舊過得吊兒郎當。
冬天就這麽搶先一步來了,中午在教室裹着外套也是冷得發抖,芮忱不敢想象真正的隆冬到來時究竟會是什麽地步。
周四晚上班主任來到教室,讓班長打開電視機,觀看學校電視臺錄制的節目。畢竟是學生制作的電視節目,水平有限,在播放完一個表演略顯生硬的情景小短片以後,便正是進入了主題——學校大神們介紹學習經驗。
這樣的節目每次考試結束後都會播放一則,但采訪的多是競賽班的學生。所謂的學習經驗,不過是假裝很謙遜的态度,說如何合理安排自己的學習時間,剩餘的時間,當然就是該玩的玩、該睡的睡。究竟事實是不是如此,只有親近的人明白。
身為學校電視臺主播的簡婕無數次邀請過芮忱做這個訪談節目,但芮忱都沒有答應。不過後來她放棄了,直說采訪芮忱只能打壓士氣。
話雖如此,每次一播這種節目,班上還是有同學習慣性地向芮忱投來疑問的目光,然後,他遺憾地搖頭。
總歸這樣的節目是沒什麽人看的。
下雨天,芮忱托腮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發呆,看雨點在窗玻璃上落下點點痕跡,不知怎麽的,腦海裏莫名浮現一句“郁陶思君未敢言”。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忘了下一句。
“诶,诶。”黃重陽在背後用筆捅了捅芮忱的背。
他奇怪地往回一看,照着他的示意看向電視機,竟然在電視裏看到了何瑞,不禁訝然。
面對記者的采訪,鏡頭前的何瑞談笑風生。在他的言語中,學習是毫不費力的事,每天就是随便看點閑書,老師的作業做完以後就無所事事,倒是更喜歡在課外涉獵新知識。
“啧啧。”自從那場籃球練習賽後,黃重陽就一直對何瑞看不順眼,看到采訪更是鄙夷,“知道你是神啦!”
芮忱自己也對何瑞上電視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議,他是真沒見過這麽恃才傲物的人。不過,并沒有人要求有天分的人非要謙卑,很多人就是欽佩何瑞這樣的态度。
何況,芮忱對這個人并不熟悉,除了在校園裏碰面,何瑞看他的神情總是莫名其妙帶着似笑非笑的挑釁以外,芮忱對他一無所知。
似乎在學生社會活動實踐結束後,就常常能夠見到何瑞了。
原因恐怕不僅僅是因為芮忱下意識裏開始注意到這個人,真實的情況,是何瑞時常會到班上來等齊骧下課,午休時間也會到教室裏來找齊骧。
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喜歡何瑞的關系,黃重陽連齊骧也一并不樂意親近了。甚至于有一次芮忱和他一道在食堂裏吃飯,遠遠看到齊骧和何瑞在一起,芮忱聽到黃重陽跟歐志明調侃說,“這是輸了球,得了人诶。”
“行啦行啦,吃什麽醋啦!”莊亞寧笑着化解他的諷刺。
黃重陽冷冷看了他一眼,“老子是直男好不好?”
在那以後黃重陽索性不提齊骧了。他為了數學冬令營,缺席一切文娛活動,當然也就不和同學們一起打球,跟齊骧的交集只剩下宿舍裏擡頭不見低頭見。
“聊了那麽多學習上的問題,最後來問問私人問題吧?”女記者終于在這個時候恢複了原本的活力,笑着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呀?”
鏡頭裏何瑞訝然眨了眨眼睛,眼中帶着笑意,反問道,“你說呢?”
女生大概被他給電到了,沉默了兩秒才笑着說,“大家都知道你很受歡迎,是有很多人追。不過根據我們的了解,好像還沒有女朋友?哈哈。”
他低頭噗嗤一笑,點了點頭,“嗯,還沒有。”
“有喜歡的人了麽?”女生進一步八卦,“看樣子,是有的咯?”
何瑞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點頭,說得倒是遲疑,“……有吧。”
“咦?!”記者在這個時候揚起了整個節目最強烈的好奇心,“是誰?唔,不想說?是哪個班的,方便透露嗎?是二年級的吧?”
他往鏡頭裏看了一眼,似乎在擔心被看電視的人看到似的,顯出了少許腼腆和尴尬。過了一會兒,他撓撓臉頰,說得很含糊,“是我們年級的。嗯……是個理科生。”
這話剛剛播完,班上許多同學都紛紛看向了齊骧。
齊骧也在看電視,感覺到衆人的目光,環視了大家一番,目光冷淡,一言不發低下頭繼續看書了。
“是表白吧?”
“天啊,太大膽了。”
“好浪漫……”
“別鬧了好不好?什麽跟什麽啊!很嚴肅的節目诶!”
教室裏一時間都是碎語,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芮忱回頭看向黃重陽,只見他不屑地笑了笑,埋下頭繼續做題去了。他轉而看向齊骧,見到他一副置之度外的模樣,扁了扁嘴巴,把數學作業拿出來寫。
數學老師再一次在他的作業本上留了“下次不要省略步驟”的批語,然後打上了滿分。
芮忱撓撓額頭,翻開課本抄題目,抄到一半想起了那首詩的下一句,似乎是“寄聲浮雲往不還”。
晚自修結束,芮忱走到樓下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重要的問題——他沒帶傘。
雨水淋濕了教學樓大廳前的空地,所有走向雨中的人要麽帶了傘,要麽就是結伴離開。他在樓下站了一會兒,等到黃重陽和莊亞寧下樓。一見到二人就只拿了一把傘,芮忱就在心裏放棄了。
“一起?”莊亞寧打開傘,說。
“算了。”他們三個長得都挺高的,擠在一把傘下,都只有被淋濕的份。
黃重陽也是沒帶傘,看大家都走了,便說,“你稍微等一下,我回去以後拿傘過來接你。”
“也不用,說不定待會兒我就跟誰共傘回去了。”芮忱熟人還是挺多的,“你們先回去吧。啊,對了,你們買夜宵嗎?”
莊亞寧會意一笑,答應道,“炒面是吧?順便給你買。”
芮忱笑着謝過了他們。
果不其然,他們走後不久,芮忱就看到熟人了。
他正在樓下徘徊,往回走時擡起頭,看到曹江雪和齊骧一前一後下了樓。
曹江雪看到他,微微一愣,上前來問,“沒帶傘嗎?”
“啊……嗯。”芮忱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傘,瞟見齊骧把傘從書包裏掏了出來。
“那……我們共一下?”曹江雪說着把傘遞給他。
芮忱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還是猶豫了。
齊骧的傘沒有打開,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芮忱在往自己這邊望,他看了過來。他們對視了幾秒,齊骧抿了抿嘴巴,故意大聲問,“芮忱,你沒帶傘是吧?”
聞言曹江雪輕輕一顫,許是沒有注意到齊骧就在身後,回頭滿是詫異。知道他們兩個是一間寝室的,她促狹地沖芮忱笑笑,低聲說,“那我先走了。”說罷自己打開傘,快步往雨裏走去,似乎在逃離困窘似的。
留下芮忱和齊骧兩個人。
芮忱看到女生離開,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卻聽到齊骧淡淡地說,“不想一起走拒絕就是了,這有什麽好猶豫的。”
“啊?”芮忱知道他在說曹江雪,尴尬地笑了笑。
齊骧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打開傘說,“走不走?”
“嗯嗯。”他點頭,很快走到了齊骧傘下。
通往宿舍區的石板路在入冬以後松動了些,偶爾踩到一塊未填好的,會在邊緣擠出水來。
經過身邊的人都行色匆匆,但芮忱他們不知為何,卻在這場濕淋淋、冷冰冰的雨裏放慢了腳步。
池塘裏的水漲了一些,路過時,芮忱還忍不住望了一眼。
“你感冒了?”走到半路,芮忱聽到齊骧吸鼻子的聲音,關心問道。
齊骧搖搖頭,“沒,就是今天有點冷。”他又走了幾步,問,“你餓嗎?去不去買夜宵?”
“我讓莊亞寧他們幫我帶了,他跟黃重陽剛才先走的。”芮忱看齊骧臉上掠過遺憾,便問,“你餓了?”
他赧顏笑笑,說,“沒事,我先送你到樓下,再去買。”
“多麻煩啊。而且下雨天,三門那裏修補花壇,都是泥,也不好走。”芮忱一聽便道,“不是太餓的話,我們分着吃就好了。反正就是填肚子而已。”
齊骧看看他,點了點頭。
可結局卻是誰都沒有夜宵吃,他們回到寝室,被告知因為下雨,三門那兒的攤子都沒有擺出來。
晚飯吃的東西早就消化光了,芮忱餓着肚子,不免哀嘆了一聲。
“我這還有半包壓縮餅幹,吃不吃?”莊亞寧答應的事情沒辦成,從抽屜裏拿出了自己的私藏。
芮忱看看正在換鞋的齊骧,想想說,“算了。我去別的寝室看看有沒有吃的。你們都沒有?都吃光了?”
“我剛剛吃掉了最後兩根火腿腸。”坐在床上的趙铨很抱歉地說。
“我靠……竟然吃兩根……”莊亞寧把抱枕砸到了趙铨懷裏。
其他幾個人似乎不餓,所以對食物并無需求,黃重陽鑽進衣櫃前可憐芮忱餓着肚子,“讓你晚餐才吃一半?小小年紀,學大人沒胃口。”在芮忱瞪大眼睛以前,他說,“去別的寝室看看有沒有吃的吧?找明明啊,他平時不是很多儲備糧?”
芮忱被一語點醒,換上棉拖鞋以後立即趿着拖鞋,趁着宿管阿姨沒來,溜出去了。
果不其然沈明明那裏有大量儲備糧,不愧是家裏開超市的。芮忱拿了三包泡面回來,正好在宿舍門口遇到班主任。
“大晚上的吃泡面?”班主任皺眉道,“還不睡覺。”
芮忱嘿嘿笑,“餓着睡不着。老師晚安。”說着便鑽回了宿舍裏。
齊骧正在洗漱池輕手輕腳地洗衣服,看到芮忱拿着泡面回來,吃驚極了,“哪裏弄來的?”
“問明明借的。”芮忱關上門,想了想,又把門打開,“吃嗎?我來泡。”
他笑着點頭,“嗯。”
“我去拿飯盒和熱水。”芮忱把泡面放在自己那層櫃子裏,摸着黑走進寝室找他們兩人的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