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放調料包的時候,芮忱才發現這三包泡面全部都是香菇雞汁味的。他皺起眉頭,無端端嘆了一聲。
“沒有泡椒或者老壇酸菜嗎?”齊骧低頭看蹲在地上的芮忱,問。
芮忱把已經凍起來的調料油包擠進面裏,搖搖頭,“沒有。嗯……好像明明自己吃不了辣吧。”
“你能吃?”他問。
“那當然啊!”芮忱理所當然地說。
齊骧把衣服都晾好,雙手在衣服背後擦了擦,說,“我那兒有泡椒和辣椒醬,我去拿。”
他回來時不但手裏拿着兩瓶辣椒,胳膊底下還夾着一張折疊矮桌。芮忱忙把他手裏的東西接過來。
矮桌在洗手池邊打開,兩碗泡面都放到了桌子上,芮忱把用來泡面的板凳擦擦幹淨,又給齊骧找了另一張。
“我吃不了那麽多。”齊骧看芮忱把兩塊面餅放進了自己的碗裏,這樣說道。
他正往自己的飯盒裏加泡椒,聞言攪拌了兩下自己的面,吸了吸筷子,“那分一點給我吧。”說完他轉身把門關嚴實了,省得打攪其他室友休息。
兩個人就這麽湊在一起,借着漸漸微弱的應急燈燈光吃面。
芮忱是餓壞了,加上添了泡椒和辣椒醬的面勾起味蕾,面泡開以後就埋下頭哧哧吃起來。轉眼間一碗面消了大半,他抽了一張紙巾擦嘴巴,擡頭才發現齊骧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在看着自己。
他一愣,腼腆地笑笑,問,“你沒吃嗎?不是說餓了。”
“我吃了啊。”齊骧把自己的飯盒給他看,果然是吃了小半的,“餓着肚子吃太快,對胃不好。”
“可是太餓了,顧不了這麽多诶。”芮忱說着,把飯盒端起來,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湯。
齊骧看着他,半晌,說,“剛才黃重陽說你晚飯的時候沒有胃口,為什麽?”
“嗯?”芮忱正低頭挑面,面對他的疑問,他想了想,說,“沒什麽,就是沒胃口而已。大概中午吃的太豐盛了吧。”
“這樣……”齊骧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淡淡笑了一笑。
似乎從社會實踐活動結束後,兩人就沒有坐下來獨處過了。意識到這件事,便覺得更加尴尬起來。窗外還淅瀝淅瀝下着雨,風似乎能夠穿透玻璃,把寒意都滲透到房間裏面來。
就連腳下的地板,也是冷冰冰的。
芮忱默默把最後的那點兒給吃完。這樣的天氣,就連湯汁也冷得快,再要喝時,已經不再是滾燙時的味道了。
“數學作業做完了?”齊骧問。
他正喝着湯,險些被嗆到,吃力地把最後一點咽下去,擦擦嘴巴說,“沒啊。”
齊骧看着他的眼睛,說,“我也沒寫完。一起寫?剛吃飽,也是睡不着的。”
他碗裏的面還剩下一些,芮忱聽他這麽說,猶豫了片刻,點點頭,“好啊。”
不知為何,芮忱的答應沒有讓齊骧露出輕松的表情。恰恰相反,他注視着芮忱坦蕩的臉,看得芮忱有些別扭。
過後,齊骧起身說,“笨蛋。”
芮忱沒把作業本拿回來,說要一起寫作業,也是他拿着草稿本放在一旁,看了一眼題目,便靠在牆上算起來。
作業在教室裏寫了一半,加上他的演算和思路多半都是在腦子裏完成,真正寫在紙上的不多,很快芮忱就把剩下幾題寫完了。
貼滿瓷磚的牆凍得他挺直了腰。
芮忱把草稿本放起來,托腮看齊骧寫作業。
過了一會兒,齊骧埋着頭,一邊寫一邊說,“你怎麽不上電視?年級第一,不是應該被采訪嗎?”
“啊?”芮忱有些發呆,被他這麽一說,還是顯得茫茫然,“簡婕還有他們臺長倒是找過我幾次,可是我沒什麽值得說的啊。”
他盯着他,無奈笑着搖頭,“學神就是這點招人恨。”
聞言芮忱撇撇嘴,嘟囔道,“我可不是什麽學神,和其他人沒區別啊。”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面對芮忱疑惑的目光,齊骧笑話道,“說好一起寫作業。我現在還在寫,你在做什麽?”
“呃……”他撓撓臉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是。”齊骧白了他一眼,繼續寫作業。
芮忱歪着頭,繼續看他寫,回想了一番前幾天看到的成績單,說,“其實你成績也很好啊。期中考試好像排第12名?”
“但是年級排名就在七十幾名了。”他擡眼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跟你都不在一張紙上。”
他沒有注意那張年級排名表,聞言困窘地笑,想了一會兒,鼓勵道,“也沒關系啦,就只是期中考試而已嘛。期末努力努力,成績就上去了。”
“說得輕松。”齊骧寫着字,頭都沒擡,哼笑了一聲。
芮忱自己也覺得說得太輕松,也只好不說話了。
原以為齊骧不想再跟自己說話,芮忱便獨自在一旁靜靜坐着等他。大概也真的是吃撐了,加上冷,他一點倦意也沒有。
他時不時看看頭頂上晾的衣服,又看看窗戶上的雨滴,多多少少有些百無聊賴。
齊骧快把作業寫完的時候,忽然冷不丁地說,“聽說孫老師會根據期末考試成績重新分配宿舍?”
洗手池上的一只水龍頭松了,滴答滴答滴着水,芮忱一直看着水珠發呆,聞言回過神來。他心陡然收緊,促狹地笑笑,“沒有啊,流言吧。”
他擡起頭,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又低下頭去繼續演算,好像并不真的關心,“到時候,肯定是你們成績最好的安排在一起,然後把成績拖後腿的調到別的寝室去。免得學渣影響了學霸的學習氛圍。”
芮忱聽出他吃味,更加尴尬了,“不會做得那麽露骨的。而且這麽做,也不利于整體的升學率啊,又不是只有那幾個人高考。”
“我會被調出去吧?”齊骧寫完最後的證明題,直視芮忱,問。
“怎麽會……”芮忱想也不想便否定,但齊骧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讓他不能直視,只好說,“按照你的說法,也是成績不好的被調走啊。你成績又不差。”
他努了努嘴巴,說,“你也說要均衡整體吧?說不定成績差的人反而不會被調走,這樣好跟你們好好學習。至于不上不下的……”
“你別這樣啦。”芮忱聽不下去,略有些責怪道,“都沒影兒的事呢。”
齊骧看他似乎生氣了,愣了一愣,自嘲地笑笑,“也是。是我杞人憂天了吧。”
芮忱不喜歡他這麽敏感多疑,嘟哝道,“這有什麽值得杞人憂天的。”
“我不想跟你分開。”齊骧說着,開始收拾自己的作業本。
沒想到他說得那麽直接,芮忱整個人都愣住了。這話如果從黃重陽他們口中說出來,芮忱反而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可是,聽到齊骧這麽說,不知為何芮忱卻恻隐了。
看着齊骧低頭默不吭聲地收拾文具,作業本合上以後,又打開了習題冊,芮忱小心翼翼地問,“你還不睡啊?都十二點半了。”
“等會兒再說。”齊骧說着,把草稿紙翻開新的一頁,又埋頭下去寫起來。
芮忱在心裏唏噓一嘆,一時間不知自己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良久,齊骧擡起頭說,“你困了就去睡吧。不用管我。”
怎麽能不管呢?芮忱抿起了嘴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真的坐在這裏陪他,他暗暗籲了口氣,把自己的草稿本和筆袋收起來,“那我先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齊骧的筆鋒頓了一頓。
“齊骧。”芮忱出門前,還是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他擡起頭,望着他。
也許是燈光太微薄,顯得他整個人也單薄。
芮忱看到在暗淡的光影裏,只有齊骧的眼睛是雪亮而透明的。
他想了想,說,“不會分開的。別想太多了。”
齊骧生生愣住,不可思議地看着芮忱。但芮忱還是別過了臉。
他抿了抿嘴唇,笑得并不輕松,“嗯,我知道了。”
芮忱看他,卻不知他究竟是知道了多少。就像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所說的話深意到底有多少一樣。他點了點頭,又說了一遍,“晚安。”
“晚安。”齊骧微笑說。
回到床上,芮忱也沒有睡着。
被窩裏太冷了,他蜷縮作一團,手碰到小腿,好像碰到了冰塊。
芮忱心裏亂糟糟的,只好在心裏暗示自己快些睡着。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開始做夢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聲重物從高空中落下的巨響。他驚得腿往被窩深處用力伸了一下,卻伸不直。
右腿肌肉似乎擰在了一起,絞痛得他冒冷汗。
是抽筋了。這樣想着,芮忱卻回想起那天他親眼看到的那場墜樓。心髒撲通撲通劇烈跳動起來,而腿上的疼痛也絞着他的神經。
他喘着氣,咬着牙努力把腿伸直,将筋拉開。
經過一番努力,總算緩和過來,芮忱的腦袋陷進柔軟的枕頭裏,人有些恍惚,右腿上也還是隐隐帶着酸痛。
他一合上眼睛就看到那具在地板上被沖力擠壓變形的屍體,怎麽樣都揮之不去。
芮忱吃力地咽了咽喉嚨,無可奈何地坐起來。
“芮忱?”齊骧剛剛回到宿舍裏,看到他坐起來,暗暗吃驚。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聽到有人叫自己,也萬分驚訝。芮忱摸到枕頭邊的手機,看到竟然已經兩點多,不禁又低頭看向就站在自己床邊的齊骧。
齊骧爬了一級梯子,在黑暗裏望着他,小聲問,“怎麽了?做惡夢了?”
“沒……”芮忱搖頭,反而問,“你呢?還沒睡覺嗎?”
“沒有,刷題刷着刷着忘記時間了。”他不好意思地笑。
旁邊傳來了趙铨在夢呓的喃喃聲,芮忱和齊骧看到他在夢裏轉身,都連忙閉上了嘴巴。
過了一會兒,齊骧對芮忱微微一笑,悄聲道,“很晚了,睡覺吧。”
“嗯。”芮忱看他低頭要爬下去,下意識地喚了一聲,“诶……”
“嗯?”齊骧一腳才踏下去,聞聲又爬了上來。
芮忱不知自己為什麽要叫他,看他上來了,反倒是尴尬。他抿了一下嘴唇,搖搖頭,“沒什麽。晚安。”
這是他今晚道的第三次晚安。
齊骧在黑暗裏仿佛也能夠看清他的眼睛。
他握了握他冰涼的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