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越是臨近期末,要重新調整寝室的消息就傳得越厲害。這成為了施壓在同學們身上的無形壓力,因為大家都覺得,無論期末考試的成績如何,萬一自己從原先的寝室裏被調走了,那麽就是一件值得警醒的事。它甚至于是會讓人擡不起頭的,在一些心思敏感的同學心裏。

因而考試周開始前的這段時間裏,全班同學似乎都卯足了勁地複習,中午留在教室裏自習的學生占了絕大多數。

盡管課間和課後,同學們依然在打打鬧鬧,但到了上課時間,就連平時最吵鬧的同學也會安靜下來學習。

偏偏在這個時候,芮忱感冒了。起先沒有注意,就只是某一個晚上胃口很不好,臨了睡覺時,躺在床上直想吐。那晚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快到清晨才睡着了一會兒,起床後,頭就開始發沉了。

發了些低燒,吃過早飯,開口聲音便沙啞了,芮忱早讀課請了假,去了趟醫務室。校醫在給他做了簡單的檢查以後,得出他進入變聲期的結論,還十分遺憾地告訴芮忱,他在這個關鍵時期,不幸被衰神看上,感冒了。

芮忱頭昏沉沉的,想到兩天後要期末考試,腳下像踩棉花一樣回到教室裏。

好在這段時間大家都在專心準備考試,沒有人發現他變聲的事。芮忱在自習課上昏昏欲睡,鼻子呼吸不暢,時不時哼嗤哼嗤的,一早上就用掉了兩包紙巾。

“生病了?”課間莊亞寧過來把筆還給簡婕,看他可憐巴巴地耷拉着腦袋,關心道。

芮忱不想說話,揮揮手表示只是小事。

“行不行啊?”黃重陽摸到他額頭上,看看莊亞寧,“不燙,應該還好。”

芮忱打了個OK的手勢。

莊亞寧問,“吃藥沒?”

這下芮忱不能打手語了,小聲說,“懶得吃,扛一下就過去了。”

“注意保暖啊。”這個年紀很多男生都選擇這樣對抗疾病,莊亞寧他們也不以為意,只是這樣提醒他。

芮忱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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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每次考試周都不會影響芮忱的作息,這次生病,更是讓他一回到寝室,就爬到床上睡覺。之前各科老師似乎都在自己本學期的最後一堂課上介紹過考試範圍和重點,當時芮忱沒在意,想着臨考前再問問其他人,但眼下他連這個工作都無法做了。

他很少生病,所以一生病就覺得整個人都很不舒服。還沒有熄燈,隐隐約約可以聽到其他室友說話做事的聲音,仿佛是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芮忱雖是閉着眼睛,但還是隔着眼皮看到紅色的光。

像是血的顏色。

第二天就要考試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芮忱做着亂七八糟的夢,全部都是一節一節的,沒有共通點,找不到主題。似乎是夢見了班主任,也夢見了黃重陽,還有何瑞,還有自己遠在歐洲的父親。

他走到夢境的邊緣,看着高樓下的廣場。科技樓比廣場的旗杆還要高,迎風招展的國旗是觸目驚心的紅。

芮忱在風裏站了許久時間,正要一步踏出去,忽然感覺到有人搖了搖自己。

他眉頭一皺,便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他眯起眼睛看了很久,才看清黑暗裏的人是齊骧。

“夢見什麽了?”齊骧多爬了兩級,坐到了床的邊緣,“眼珠子動得厲害。”

芮忱渾身都沒有力氣,好不容易側過身子要起來,卻被齊骧按回了床上,“躺着吧,我怕你冷,給你拿了床絨毯。”

其他人都已經睡了,他們不說話的時候,就能聽到均勻的呼吸聲。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了,芮忱看到齊骧摸着黑把一床絨毯打開,加在他的棉被上面,小聲說,“秋天時候蓋的毯子,沒拿回家。”他說着摸了摸芮忱的額頭,問,“吃藥了嗎?”

就着這個動作,芮忱搖了搖頭。

齊骧的手停在他的額頭,過了一會兒,滑到了他的側臉上,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

芮忱揉了揉吃痛的臉頰,用虛弱的聲音問,“這都幾點了?”

“快三點。”他給他掖了掖被子,“本來沒想叫你的,看你好像做了噩夢,就把你叫醒了。”

他吃力地回憶着夢裏的一切,記得不清楚,乖覺點了一下頭。“你怎麽還不睡啊?”

看不清他臉,只聽到他聲音裏的苦澀,“明天就考試了,哪裏睡得着?”

聞言芮忱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問,“你剛才一直在看書?”

“嗯。”齊骧呼了口氣,“睡吧,否則明天起不來就慘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轉身爬梯子下去。

齊骧在考前那麽緊張的原因,應該也是和其他同學一樣。又或者,他的壓力要比其他人大更多。芮忱想起先前他說的不想搬出去的話,還有黃重陽他們的要求,不禁在這樣的深夜裏隐隐心疼起來。

不過,其實并不必太在意調整寝室的事情吧。在芮忱心裏,就算換走了,也不會妨礙到什麽。就像那些相隔山高水遠的人,不也是割不斷聯系嗎?——倘若真的不想分離。

何況這根本算不上什麽分離。

也不知道齊骧這床毯子有幾斤,芮忱只覺得加上來以後,暖和了很多,也沉重了很多。

芮忱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緊,吸了吸鼻子,感覺床架又被拉扯了一下。

是齊骧又爬了上來。

“嗯?”芮忱茫然望着他,想起了什麽,“晚安。”

齊骧把手探進被子裏,順着芮忱頸子的線條摩挲了兩回,碰到芮忱的喉頭,癢得他輕聲咳了一聲,“變聲了?”

聞言芮忱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嗯。”

他在黑暗裏望了他片刻,手抹開他的額發,彎腰在他的額頭上印了一個晚安吻,“好夢。”

之後的幾個小時裏,芮忱沒有做夢,就這樣到了天亮。

因為正式進入了考試周,學校取消了跑操。芮忱賴在床上,等到大家都走了,在慢吞吞地爬起來。他懶洋洋地在洗漱池邊上刷牙,餘光瞥見齊骧的洗面奶,也不知道他多久沒用了,顯得髒兮兮的。

芮忱換好衣服便坐在凳子上發呆。感冒了,消化酶活性也随之降低,明明前一天晚餐沒怎麽吃,這時也沒有要吃早飯的意思。

他彎腰撈過放在一旁的熱水壺,打算倒杯熱水喝,擰開桌上的保溫瓶才發現裏面已經裝滿了熱水。

肯定是不久前才倒進去的,溫度一點也沒有降低。

芮忱呆呆看着這杯水,才終于算是睡醒——今天是要考試的。

考了一天下來,結果真是如同芮忱起先所意料的一樣。

特別是早上,從教室到食堂的這一段路,芮忱就完全忘記了語文的作文題是什麽。下午的數學倒是好一些的,起碼卷子都寫完了,但傍晚吃飯聽到鄰座對答案,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

難道他們做的不是同一套卷子嗎?

分明高二是從今天才開始考試的。

好歹經過這兩天的休養,腦子轉起來沒有那麽明顯的遲鈍感了。芮忱想着既然卷子也交了,自己就算題答得很糟糕,也沒有去改的可能,于是就還是心安理得地吃飯。

吃到一半,莊亞寧端着飯盒走了過來。

“好多了吧?”他坐下以後說,“看你提前交卷了。”

學校規定不能在考場裏睡覺,所以芮忱才撐不下去提前交的。他吸了吸鼻子,說,“剛才回宿舍打了個盹兒,好多了。”因此也錯過了跟同學們約着一起吃飯的機會,他看看莊亞寧,“你一個人啊?”

莊亞寧點點頭,“道長他們上樓吃營養餐去了。”

為了等莊亞寧,芮忱放慢了吃飯的速度,他挑着碎肉玉米裏的玉米,一顆一顆地吃。

“食堂趕在放假前把屯鹽用完嗎?”莊亞寧不滿地說,“菜這麽鹹。”

“鹹?”他吃着味道倒是正好。

莊亞寧同情地看着他,搖了搖頭。他端起杯子喝可樂,正巧看到何瑞和他的同學經過面前。

何瑞看到他們,微笑點了點頭,就走了。

“你有沒有發現道長非常讨厭何瑞?”莊亞寧用可樂杯子遮住嘴巴,一路望着何瑞離開食堂,問道。

芮忱連連點頭,“為什麽?拉練前不是不認識嗎?”

莊亞寧目光複雜,猶豫了一會兒,才湊過來小聲告訴他,“他們認識的,只不過道長假裝不認識罷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芮忱難以置信。

“而且還是個悲劇。”他遺憾地搖頭,幫芮忱回憶道,“你還記得剛入學的時候,道長帶了個小女朋友嗎?他初中同學,軍訓完了以後在一起的。”

芮忱努力回想,似乎的确有過這麽一件事。但是他們交往的時間似乎不長,剛開始的時候老是聽到黃重陽女朋友長女朋友短的,但是沒過多久就聽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心向道,孤家寡人六根清淨了。

莊亞寧欷歔道,“那個女生是公益社的,跟何瑞是一個社團。他們社不是老去搞公益活動嗎?後來就搞到一起了。所以才跟道長分手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還會有這樣的事。他聽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何瑞不是喜歡男人嗎?”說完他又想起來,他似乎對外宣稱是雙性戀。

“誰知道他,反正在傳說裏,是個不太靠譜的花花公子。不過家裏有錢嘛,又帥又聰明,而且看也知道肯定油嘴滑舌,容易讨女孩子歡心。”莊亞寧說到這裏,又皺起眉頭說,“那個女生好像是為了他學文的,現在也在(10)班,上回球賽大聲喊着加油呢。不過聽道長說,她根本不适合學文,轉過去以後成績也一直沒起色。唉,女孩子想不清楚吧,喜歡人也是要量力而為的,把自己搭上去就不好了。”

芮忱想起上回的電視采訪,更是疑惑了,“那他們現在沒有交往?何瑞說他沒有女朋友。”

“沒啊,何瑞剛上高二就把她甩了,就她剛轉到(10)班的時候。不知道他怎麽說的,女生好像沒有怨言,否則也不會加油加得那麽起勁。”莊亞寧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

沒有想到,這兩個人過去還發生過這樣的糾葛,難怪黃重陽會那麽讨厭何瑞。他現在還看不開,說不定是因為他還放不下那個女孩子。

從前芮忱除了學習,就是玩,因此錯以為自己這些好朋友跟自己也是一樣的。現在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也不願意為人道的一面。

他苦惱道,“就算是這樣,也犯不着要趕齊骧走啊。他沒做錯什麽。”

“你真的一點都不反同啊。”莊亞寧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是沒礙着誰啊。”芮忱撇撇嘴,“而且道長反應也太激烈了。”

莊亞寧苦笑,“有什麽辦法?你不知道,簡婕跟齊骧表過白了。”

他正伸手拿飲料,聞言差點把杯子打翻。他連忙扶正,驚詫看着莊亞寧,“你說什麽?”

“是啊。道長喜歡簡婕,這很多人都知道的吧?”莊亞寧頗為感慨地搖頭,“黃重陽他真的非常非常衰了,仕途不順,情路也不順。兩個情敵都是同,換你,你能不跳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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