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他來跟我說今年他們學校的招生計劃。”兩個人沉默着吃飯,吃到一半,齊骧突然說。
芮忱把菜汁和米飯攪拌均勻,聞言點了點頭。
齊骧半晌沒聽到他回話,進一步說,“我說我不考他們學校了。”
他又點了點頭。
從頭到尾芮忱連頭都沒有擡過,齊骧抓緊了手中的筷子,強忍着,也悶下頭來吃飯。
吃着吃着,芮忱忽然說,“聯考以後櫻花應該就開好了,我們去看一看吧。再之後應該就真沒時間出去玩了。”
他說得若無其事,齊骧卻聽得一怔。“去哪裏看?”他問。
“磨山啊,還去哪裏?”芮忱好笑道。
齊骧望着他,不知怎麽的,也覺得好笑。他點了點頭,才要繼續吃飯,芮忱突然把飯盒挪過來,将裏面的油麥菜都放進了齊骧碗裏。
考試前兩天芮忱毫無征兆地感冒,齊骧每天幫他把熱水和飯打回來,除了考試的時間,芮忱都在床上睡覺。
宿舍裏的其他同學知道他生病了,回到宿舍裏,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偶爾芮忱迷迷糊糊醒過來,聽到他們說話,仿佛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一般。
這回發燒比從前幾次都要嚴重,最後一天下午理科綜合,芮忱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因為中午吃藥發過一身汗,人清醒了一些,但仍舊昏昏沉沉。但他不能像應付英語一樣應付理綜,老師看到他萎靡的模樣,本打算要将窗戶拉上,被芮忱出言拒絕了。
他得讓風灌進來,才能保持頭腦的清醒。
考完試他累得不想起身,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等到醒過來,是齊骧來找他。
“還能走麽?”他單腿跪在他身邊,輕聲問,“我背你去醫務室吧?吊瓶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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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忱轉過頭,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只看到視網膜上仿佛蒙了一層灰,齊骧清晰英俊的面容如同鏡花水月,朦朦胧胧。
他吃力地撐起腦袋,在齊骧的攙扶下站起來,聲音沙啞,“不吊水。抗藥性強了以後再病,就更難好了。”
“但你現在就……”齊骧摸到他渾身發燙,無可奈何說,“我們先回宿舍吧。晚飯想吃點什麽?”
他毫無胃口,甚至有些反胃,皺着臉搖頭,手上打了個轉,示意齊骧轉身。
齊骧半蹲下來背對着芮忱,把他背到了身上。
從教學樓回宿舍,一路上不少同學注意到他們,少不了對昏昏欲睡的芮忱投來好奇的目光。齊骧判斷不清楚,芮忱是不是快要不省人事,他抱着他頸項的手有點松,齊骧中間提了好幾次才沒讓他從自己背上滑下去。
清明節以前正是冷熱交替日夜反複的時候,學校裏不少同學都生病了,流感如同一場浪潮一般傳來,有人先一步戴上了口罩。宿舍在班主任的組織下,開始燃燒醋精消毒,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芮忱用在齊骧背上省下來的力氣爬上床,鑽進中午沒有疊的被子裏繼續睡覺。沒多久齊骧爬上來把他推醒,用電子溫度計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體溫,拍拍被子說,“吃了藥再睡。”
“多少度?”黃重陽在下邊問。
“38度3.”齊骧把溫度計給他看,找到芮忱的水杯倒水。
莊亞寧正收拾東西要回家,提醒道,“你一直照顧他,自己注意一點,別被他傳染了。”
齊骧淡淡一笑,“沒事兒,他不是病毒性感冒。”說罷,他爬上床,把芮忱扶起來,“芮忱,吃藥了。先別睡。”
芮忱有氣無力地靠在齊骧懷裏,心裏有些不耐煩——他不想吃藥。但轉眼間藥片和溫水都送到了面前,他蠻不高興地努了努嘴巴,藥片放進幹燥的嘴巴裏,和着溫水吞進去。
“齊骧,你看着他點。我和阿長去外頭吃飯,給你們帶粥吧?”黃重陽看芮忱乖乖吃完藥,交代道。
齊骧連忙點頭。
芮忱嘟哝了兩句,鑽進被子裏合眼,也不再管齊骧要做什麽了。但他感覺到齊骧爬下床,忽而想起一件事,急忙又睜開眼吃力地叫他。
“怎麽了?”齊骧爬上來問。
芮忱眼睛熱得發潮,說,“你查查看怎麽去磨山,明早去。”
聞言齊骧一愣,失笑道,“你都病成這樣了。別去了。”
“還是要去的。”芮忱不知為何執着起來,伸手拉住他的毛背心,說,“我發了汗,就會退燒,明天就能去了。你查一下。”說完這句話,芮忱手松開,很快就睡了過去。
齊骧萬般無奈地看着他,摩挲了一會兒他發燙以後變得更柔軟的臉頰,輕輕在耳垂上擰了一下。
夢中的芮忱感覺到疼痛,眉心懊惱地皺了皺,吸吸鼻子,臉往被窩裏面鑽。
齊骧幫他把被沿拉下來塞在下颌以下,免得他呼吸不順暢,又看了他一陣子,才爬下床,在櫃子裏找到一包泡面解決自己的晚餐。
芮忱昏頭大睡了一場,醒過來時,視線裏灰蒙蒙的。他覺得很熱,把被子掀開,坐了起來。
呆呆坐了幾秒鐘,芮忱看到牆上的光晃了晃,轉頭便看到在下邊自習的齊骧起身,爬了上來。
“醒了?”他悄聲問罷,手覆到他額頭上,松了一口氣,“退燒了。”
芮忱似乎早有預料,心滿意足地笑,像一只剛剛睡飽的貓,“出了一身汗。”他作勢下床,“還有熱水嗎?我想洗澡。”
齊骧下來,把梯子讓給他,道,“別洗了。浴室裏這麽冷,別又着涼。”
“可是汗膩着很難受。”芮忱感覺很不舒服,借着齊骧的應急燈,在衣櫃裏找了換洗的衣服,回頭看看寝室裏,竟然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才訝然道,“大半夜的,人呢?”
莊亞寧和歐志明回家了,黃重陽跟趙铨去校外吃飯,給他們帶了宵夜以後,夥同其他幾個同學通宵上網去了,跟先前考完試後的慣例一樣。芮忱茫茫然聽着,還是說,“我先洗澡。”
齊骧拗不過他,只好說,“你用熱水把汗擦掉就行了,真別洗。現在才幾度?”
“知道了,你比我媽還啰嗦。”芮忱沒心沒肺地嘟哝了兩句,趿着拖鞋往浴室走了。
明明平時不是籃球就是跆拳道,身體免疫力卻比一般人還差了一大截,趕在流感以前就第一批倒下了。齊骧一邊顧着考試,一邊還要費心照顧他,沒想到芮忱竟然說話這麽沒良心,不禁皺起了眉頭。
芮忱才提着兩只熱水壺走進浴室,把臉盆和桶子也放進去,門沒關,擡頭便看到齊骧冷着臉走了進來。
“你要用?”芮忱放好了東西,正打算把洗手間讓出來,齊骧卻拽住了他的胳膊。芮忱不解道,“幹什麽?”
齊骧捏住他的下巴,道,“幫你洗澡。”
“喂……”芮忱還沒來得及反抗,就看到門被關上了。
……
健康總歸是無比重要的,芮忱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風景搖搖晃晃,心想萬一高考那幾天自己也生一場這樣的大病,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前一天晚上沒睡好,公交車搭乘的時間長了,眼睛被光照得有些發暈。齊骧先一步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完全放棄了意識,身體便顯得重了。芮忱吃着手裏剩下的薯片,算一算抵達換乘站需要的時間,調整了手表上的鬧鐘,微微把身子側了側,靠着齊骧的腦袋,合上了眼睛。
天空還是灰蒙蒙一片,只隐約可見天際泛出的淡淡光芒,陽光尚未來得及穿透雲朵,照耀大地。
但這并不妨礙游人們的興致。春天來得早,櫻花園裏的早櫻白白粉粉,一株株早已次第開放。正是賞櫻時節,湖邊随處可見攜家帶口來踏青的游客,不少人手中端着長槍短炮,要記錄下這一年一次的動人。
入園後沒多走幾步,便看到了湖岸對面的日式五重塔,在一簇簇枝垂櫻之中安安靜靜。
湖邊那幾株櫻花開放得尤為燦爛,仿佛粉紅色的瀑布,傾瀉在平靜的湖水上。
齊骧雙手插在口袋裏,陪芮忱在人群之間悠然邁着步子。許多家長在周末帶小朋友來玩,到處可以聽到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他們奔跑着、追逐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要麽很快爬起來,連衣服上的污漬也不拍一拍就繼續跟小夥伴們打鬧,要麽哇哇大哭,在家長安慰幾句以後就破涕為笑,笑得比先前還要開心。
不知何處傳來了笛子清幽的聲音,他們對視了一眼,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竟然有幾個身着漢服的年輕人在湖邊吹奏笛簫,聲音此起彼落,調子或悠揚或輕快,大概是在切磋的模樣。也許是裝扮和手中的樂器,吸引了許多人圍觀。
芮忱他們正看着,身邊忽然竄過了一個小男孩,把他們兩個沖得分開,還沒回過神,又跑過了一個,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
“雙胞胎啊。”芮忱驚奇地眨眨眼睛,只見其中一個已經一把抱住了正在吹短笛的那個戴眼鏡的青年。
青年的幾個朋友都愣住了,停止了演奏,四處找尋這對小男孩的家長。
只見一位年輕母親手裏拿着兩串花見團子急匆匆地跑過來,看到兩個小不點纏上了叔叔阿姨,哎喲了一聲,皺着眉頭催促,“快回來!買的東西也不吃!”
芮忱看到那兩串花見團子,不禁眨了眨眼睛。
這時齊骧在他近旁問,“要不要吃?”
他點點頭,只感覺腿上一緊,低下頭,便睜大了眼睛——是雙胞胎的其中一個抱住了他的腿,仰着頭對他咯咯直笑。
“诶,不要這樣……”年輕母親話還沒說完,另外一個就已經有樣學樣地抱住了芮忱另一邊腿,他險些栽倒下來。
芮忱莫名其妙,彎腰要扯開他們,臉上還強裝着微笑。
年輕母親見狀把其中一個拉開了,教育道,“不要這樣,很不禮貌。快跟哥哥說道歉!”轉而尴尬地說,“不好意思哦,這兩孩子看到好看的就想撲。”
這話讓齊骧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眉。
兩個孩子對彼此之間的同步率仿佛十分執着,哥哥要做什麽,弟弟就要跟着做什麽,弟弟做了什麽,哥哥也不甘落後。看到兄弟被拉開了,另外一個也自然松開了芮忱,卻還是牽着他的褲腳,大眼睛撲閃撲閃望着他。
“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啊?”芮忱客氣地笑笑,好奇問。
年輕母親把花見團子交給這對小朋友,教道,“跟哥哥說,你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臉長得稍微圓一些的那個立即舉起手,“我是哥哥!”
“我是弟弟!”另一個馬上也把手舉起來。
叫的一個比一個厲害,重複着同樣的句子。齊骧在一旁看着看着,便柔軟了目光。
“不太像呢。”芮忱喃喃道,回頭對齊骧說,“是異卵雙胞胎吧?”
齊骧同意,“應該是。”又問年輕母親,“請問團子在哪裏買的?”
母親用溫柔的目光看着兩個津津有味吃團子的孩子,聞言回答道,“涼亭那兒,還有其他日式小點心,挺熱鬧的。就是貴了些。”
齊骧點點頭,看到芮忱已經蹲下來陪兩個孩子玩了,自己也稍微提了一下褲子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