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穆常影買完東西從超市出來,才想起自己的手機落在了車上。他坐上車,把手上的東西全放到副駕位,然後從袋子底下抽出手機。
副駕上林林總總擺了不少東西,他顧不得整理,首先按亮手機看剛收到的消息。
棠未息給他發了個定位,除此之外什麽都沒說,但這已經讓穆常影舒展了眉頭。他回複一句“等我十分鐘”,接着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副駕上袋子裏的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叮咚作響。
說是十分鐘,穆常影只用八分鐘就到達了目的地。
泓映小區的保安倒也寬心,看了他的車子一眼就開了道閘放他進去,連門禁卡或是登記都不用。
穆常影邊暗想這小區安保措施做得不夠到位,邊找位置停了車給棠未息打電話。
聽到他說他已經進入了小區,棠未息顯得很驚訝:“保安讓你進?”
“怎麽不讓?”穆常影拔掉鑰匙準備下車,“我還想說這保安不盡責呢,随随便便放人進來,出事了誰負責?”
“你瞎說,他今天下午還不讓我進!”
穆常影想到保安看着他車的那眼神,笑着轉移了話題:“你出來接我吧,這小區座數挺多,我開着車不方便找。”
報上具體方位,穆常影下車繞到副駕那邊打開車門,先把剛買的一大袋東西提在左手上,而後把其他零碎的東西挪到右手。正愁這麽多東西要怎麽拿得完,便聽到方才還在聽筒裏的聲音此時在身後響起:“穆先生。”
穆常影回過身,那個消瘦的人影由遠及近走來,興許是天熱,棠未息穿了寬松的運動五分褲,露出兩條又長又直的腿,被路燈這麽一照,白得晃眼。
至于晃誰的眼,也就穆常影自己心知肚明了。
他移開視線,朝副駕位上努努嘴:“正好,幫我拿一下東西吧。”
棠未息走近,指着那裏的白色手提紙袋問:“這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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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未息拎出那個紙袋,感覺提着還有點分量。他關上車門,和穆常影一同往回走,到路燈下時低頭看穆常影拎着的一大袋鼓鼓囊囊的東西:“這都是些什麽?”
穆常影不答,轉而道:“你手裏的那個,待會回去後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穆先生你這……”棠未息把袋子舉到眼前,剛剛光線太暗沒看清,這會兒才看見印在袋子上面的黑色英文,“Homebar?”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智能輔助調酒?”
“估計你會挺滿意這份禮物。”穆常影跟在棠未息身後上樓梯,到四樓才停下。樓梯間并不寬敞,每層有三戶人家,棠未息則停在左側的那扇門前。
棠未息把鑰匙插進鎖孔,卻遲疑着沒有開門。穆常影就站在他身後很近的距離,他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脖頸間,或者是耳後根的地方。
又許是他自己想多了,穆常影的目光根本沒那麽灼熱,是他自己心情緊張導致那片皮膚在發熱而已。
“其實……”棠未息攥緊紙袋的提繩,“你不用那麽用心去想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甚至不用在乎我這個生日,我——”他的左肩一重,穆常影俯下身将下巴擱在他肩上:“我沒考慮那麽多,只是看到某樣東西的時候會想起你,然後就自然而然地買下來了。至于生日的事……你先讓我進屋吃點東西成嗎,我還沒吃飯,餓着呢。”
人是因為他放鴿子才導致這麽晚還沒吃飯的,不怪他已經算好的,棠未息沒再猶豫,捏着鑰匙向右一旋把門打開。
比起棠未息以前住的那個舊瓦屋,這個屋子條件要好上太多,起碼穆常影這種住慣現代風住宅的人在木板凳上是永遠伸展不開手腳的。
“你随便坐,我先去給你弄吃的。”棠未息在茶幾放下手裏的袋子,把鑰匙扔到電視櫃上,轉身鑽進了廚房。他在裏面搗鼓好一會,再出來時見穆常影在餐桌旁擺弄着Homebar,旁邊放着一個敞口的大袋子,正是棠未息剛才所疑惑的對方手中拎着的東西,穆常影正從裏面拿出一支又一支的酒。
“你在幹什麽?”棠未息問。
穆常影答非所問:“給我弄了什麽好吃的?”
“蛋炒飯,愛吃不吃,”棠未息說完,覺得自己态度太差,于是加了句,“其他食材弄起來太費時間,這個最快捷了。”
“愛吃。”穆常影擱下手中的東西,拉開身旁的椅子坐下,再将盤子挪到自己面前。察覺棠未息的視線一直偷偷落在擺了滿桌子的瓶瓶罐罐上,穆常影好心地解圍:“你既然了解過Homebar,應該也挺容易上手的,有把握的可以調幾杯試試,沒把握的話我等下再教你。”
“我試試。”棠未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漲紅了臉,他背過身去熟悉穆常影買的調酒材料,發現無論是杯子的類型還是各種基酒、基本輔料和裝飾物,穆常影都買得挺齊全的。
他去開冰箱取制冰盒,穆常影追随着他的身影問:“為什麽要搬家?”
棠未息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制冰盒險些從他手中掉落。
“是因為隔壁屋的那位?”
棠未息關上冰箱門:“差不多。”
“那為什麽不告訴我?”穆常影追問。
棠未息挑出要用的材料,往古典杯裏加冰至八分滿:“這不就告訴你了麽。”
“自願的?”
“不然你為什麽能坐在這裏?”
穆常影不說話了,眉眼帶笑瞄了棠未息一眼,随後埋下頭專心吃飯。
屋子裏只餘長匙和冰塊碰撞的聲音,棠未息攪拌完雞尾酒,看穆常影吃得差不多了,便把酒杯推過去,而後一言不發地收掉空盤子拿進廚房。
剛洗完,穆常影端着喝了半杯的酒進來,歪在門欄上摩挲着酒杯說:“這杯‘教父’調得不錯。”
“Homebar的功勞。”棠未息擦幹淨手,轉身想要出去時被穆常影擋住:“這款雞尾酒的名字來源于美國黑幫影片《教父》,這部影片改編自一部同名的小說,裏面有句經典語錄我記得很牢。”
棠未息推了推他:“你讓開,我要出去。”
“沒有邊界的心軟,只會讓對方得寸進尺。”穆常影晃了晃酒杯,裏面的冰塊撞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棠未息卻覺得對方說的話仿佛撞在自己的心上,“比起以前那個總是看我臉色做事的棠未息,我更喜歡現在的你,偶爾會鬧點小脾氣,這恰恰表明你願意在我面前露出真實的一面。你可以對我得寸進尺,我也可以永遠對你保持心軟的态度,但是我希望這建立在你靠近我的基礎上,而不是遠離我。”
他說完,也不讓開身子,只小口抿着杯中的酒,目光平靜地看着棠未息。
棠未息垂頭不語,心裏反反複複琢磨穆常影話裏的意思。他想起在舊屋的某個晚上,他坐在門檻上,穆常影低下頭,在初夏的晚風中和他接吻,在枝葉搖動的聲音中說喜歡他。
愣怔間擡頭,他已經不是身處在舊屋,在他所有無措時候伴在他身邊的還是面前這人。
可惜他已經改變了想法。
“別說煽情的話了。”棠未息奪過穆常影手中的空杯子準備拿去洗,穆常影直起身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出去:“你覺得煽情是因為說到你心坎去了,是你自己總想着逃避。”
桌面上的調酒材料和工具還是亂的,穆常影走過去給一一收拾好了,全擺進冰箱旁邊的玻璃櫃裏,桌面只留幾樣東西。
“你給我調了餐後酒,作為回禮,我給你調杯睡前酒,怎樣?”穆常影嘴上在問人意見,手上已經開始了實際行動。
Homebar這種工具在穆常影眼裏就是形同虛設,他根本不用往APP上瞄加夠了材料沒有,調過那麽多年酒,他的眼睛就是最好的量器。
睡前酒,其實就是加了白砂糖和牛奶的白朗姆酒。穆常影将酒杯推到棠未息面前,說:“人們沒有為睡前酒起具體的名字,不過我現在為它起了個名字。”
“叫什麽?”棠未息擡眸。
穆常影盯着對方唇邊的牛奶漬,心頭像爬過一只小螞蟻。
“晚安。”穆常影回答。
他和棠未息第一次做的那晚,他送人回家,分別前棠未息就跟他說晚安。
在那之前,棠未息反複問過他一個問題——穆先生,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麽好?
那時候穆常影每次回答都不盡棠未息的意,他現在想,如果棠未息再問一次,他會認認真真回答——
不是,其他人我都屑于費心思在意,也就只有你,讓我有沖動和勇氣去思考“未來”這兩個字。
“它叫‘晚安’,喝了這杯酒入睡,你睡眠質量會好一點。”穆常影拿過身後的公文包,扯開拉鏈,從裏面掏出一沓厚厚的照片,“另外,我幫你拿回了這些,以後你會不會睡得更安穩?”
棠未息瞠目。
面前散開大大小小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或擡頭遠望或垂眸沉思,縱使全是他自己的模樣,拍這些照片的人卻是他這兩年多來的噩夢。
即使搬離了舊屋,他也總是在想如何才能讨要到葉菀貼了滿牆壁的這些照片,他沒有那個癖好把有關自己的東西留在噩夢的根源裏。
然而又一次的,穆常影把他所顧慮的事情,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