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波塞冬 他說他是你的男朋友
葛星宜實在是摸不準俞也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明明因為孟恬的身體情況,原計劃的聚餐已經取消了,可他卻還是說他晚上要來她家吃飯。
言布布他們不知何時都已經悄悄開溜了,早晨的院子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片靜悄悄的。
對她而言,他是她的租客,還是兩次都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出手相助的人。這麽看,單獨在家裏請他吃頓飯好像也确實是應該的。
雖然是不算特別熟悉的孤男寡女,多少有些微妙。
俞也見她沒說話,這時低聲跟了一句:“你晚上有約了?”
葛星宜一怔:“沒。”
“對了,你不用下廚。”他的模樣看上去還是很困倦,“我會叫餐廳直接把外賣送過來。”
她張了張嘴:“啊,這不太好吧……”
“那是我最喜歡的餐廳,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吃。”
他似乎實在連多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轉身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滿腦門都是問號。
因為工作性質,她平時其實接觸了非常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打離婚官司打得頭破血流的,有為了争家産在法院面前大打出手的,也有因為金錢糾紛在他們律所差點兒跳樓自殺的……
看得多了,她早就已經習慣去面對不同類型的客戶,也能做到既富有同理心、又有策略性地去和這些人相處周旋。
但是俞也和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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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先不提他神秘得跟吸血鬼一樣的生活模式,他總是很突然地出現,很突然地去做一些事,也因此讓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樣去和他相處。
但很顯然,她好像也不是非要拒絕他,也從心底裏并不讨厭這樣的他。
畢竟有一點很現實——他頂着這張臉,哪怕行事再詭異,也讓人讨厭不起來。
晚上六點,家裏的門鈴準時被人敲響了。
她從超市買了些喝的回來,這會兒剛将東西放進廚房的冰箱,便急急忙忙地跑出來開門。
打開門,門外站着兩位手裏提着好幾袋保溫袋的快遞小哥,以及身形挺拔的俞也。
“……這麽多?”
她低頭看了眼那些保溫袋,張着嘴看向俞也。
他示意快遞小哥将保溫袋遞給自己,而後走進來,将那些保溫袋都放在了客廳的餐桌上。
将快遞小哥送走後,他淡聲說:“不多。”
葛星宜沉默地看了一眼桌上壘起來的保溫袋們:“……”
他點的這些,可能她得喊十個人來吃,才能勉強吃得完。
俞也這時自顧自地将保溫袋一個個拆開,然後将餐廳包裝完好的餐盒從裏面一個個取出來。
她走近了一看,發現餐盒裏裝的竟然是不同菜系的食物:有壽司、有披薩、有意面、有牛排、還有烤鴨……
說真的,滿漢全席也不過是如此!
而且一看這精致的餐盒,就能感覺到這家餐廳價格不菲,她注意了一眼标簽,發現這餐廳的名字她還挺眼熟的。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好像就是同事們之前偶爾會談論起的城中最火爆創意料理餐廳。據說位置很難預約,味道非常好,價格當然也十分不菲。
等俞也把餐盒全部擺好後,他拉開椅子對她說:“能麻煩你去拿下餐具嗎?”
她點了點頭,走進廚房的時候,甚至産生了一絲“怎麽感覺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的錯覺。
将刀叉、筷子和盤子都放在桌上擺好後,她又把剛放進冰箱裏的飲料拿出來:“你要喝什麽?如果這些裏沒有你喜歡的,我可以給你點別的。”
俞也掃了一眼,果斷拿起了一瓶可樂:“我就喝這個。”
等葛星宜在餐桌邊坐下後,她拿起筷子,擡頭看了一眼已經在用刀叉優雅而慢條斯理地切牛排的俞也,甚至産生了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上一次她和男人單獨共進晚餐,已經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她居然都有些記不清了。
但她只知道對象是那個人渣。
一想到那兒,她的情緒就有些不太好,為了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她随便找了個話題去跟俞也聊天:“你平時周中自己在家一般都吃什麽?”
俞也:“稀飯,泡面。”
葛星宜:“……”
就這麽寒酸的嗎??難怪他看着那麽瘦。
他頓了頓,勉強補充了一句:“弄起來方便,不費時間。”
“可無論是稀飯還是泡面,都很沒營養诶。”她說,“叫個外賣可能都比這倆好些。”
他搖了搖頭:“我周中吃飯的那幾個時間點,我喜歡的餐廳都不開門。”
“那你有想過請個家政阿姨燒給你吃嗎?”
“我不喜歡生人進我房間。”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了:“那你一般都是幾點吃飯的?”
俞也擡頭看了她一眼:“晚上九十點,淩晨三四點,白天看情況,餓了就吃,不餓就不吃。”
葛星宜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他說的這幾個時間點,鬼開的餐廳才會給他營業呢!!
他又問:“你呢?”
“我就是正常,早上出門前在家吃早餐,中午和同事一起,晚上回家自己燒幾個菜,懶得弄就叫外賣。”
他點了下頭。
俞也雖然話不多,但是只要她能抛出話題,他也能順利地給她接上。
一頓晚餐算是不怎麽尴尬地吃完後,葛星宜将好幾份幾乎都沒怎麽動過的食物整理起來,問他:“你要不要帶回去放冰箱,明天熱着吃?”
俞也說:“留給你。”
“我哪吃得下那麽多?”她直接将食物分成了兩份,還給他的那份多留了一點,“我們一人一份,省得你明天要是睡過頭,又去吃稀飯和泡面。”
他盯着她看了幾秒,算是默認接受了她的安排。
沒想到她剛将剩下的食物打包好,她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她的臉色微微一變,而後轉過身佯裝無事地對在客廳的俞也說:“你先在沙發上坐會兒,我進去接個電話。”
進了卧室,她将門輕輕合上,走到最靠裏面的書桌邊,才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接起來後,她蹙着眉頭問:“怎麽了?還款日不是後天嗎?”
“葛小姐,抱歉這麽晚打擾您。”
預想之中那道向來不懷好意的聲音今天聽起來卻頗有些不同,硬要說的話,竟然有些誠惶誠恐的味道,“我不是來催您還款的,我就是想跟您說下,您的債務已經還清了,從今以後我們不會再來打擾您。”
葛星宜聽傻眼了:“……啊?”
“從這個月開始,您不需要再每個月給我們的賬戶上打錢了,您的全部債務都清零了。”那人的聲音仔細聽,簡直已經到了畢恭畢敬的地步,“并且,為了補償我們的員工之前來找您、影響到您的正常生活,我們還會給您打一筆錢作為精神損失賠償費。”
“所以,麻煩您等會将您的銀行賬戶或者支付寶賬戶發給我。”
她聽得目瞪口呆,連手機都差點握不住。
……這到底在搞什麽鬼啊!?
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對方又急急補充道:“以前催債時對您造成困擾都是我們的錯,希望您千萬別舉報我們。我馬上就将債務還清的說明書電子版發給您,如果您要紙質版的,我明天早上立刻快遞給您。”
葛星宜聽到這裏,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如果不是她耳朵有問題,那就是對面的人腦子有問題。
開什麽玩笑?讓她為之頭疼心煩已久的這筆債務,絕對不算是個小數字。再加上債主是所謂的高利貸公司,每個月的利息也不少。
她雖然已經還了有将近兩年,但按照合同上的數目,她最起碼還得要再還一年才能還清。
怎麽一夜之間,她的債務就清零了!?
挂下電話,那邊立刻就發來了一張掃描文件到她的郵箱,她點開來一看,看到白紙黑字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所有債務已經全部還清。
她目光掠過那些上面的條條框框,定睛在了最底下的落款處。
還債人那一欄,除了她先前簽訂合約時的簽名外,此時還多了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她對着那個簽名看了一會兒,瞳孔急劇放大。
抖着手退出郵箱,她回撥了一個電話回去:“替我還債的人叫什麽名字?”
對方一聽這話,似乎吓得一哆嗦,過了幾秒,才磕磕巴巴地說:“我們不知道他叫什麽,只知道他姓俞。”
“他是怎麽替我還款的?沒有我本人的授權,你們怎麽能接受他的彙款?”
“俞先生今天下午是直接帶着一袋現金到我們辦公室裏來的。”提到這事兒,那人似乎還格外心有餘悸,“他說他是你的男朋友,不需要你的授權就能替你還債。”
……
巨大的信息量接二連三地往她的腦門上砸過來,挂下電話,她握着手機滑坐在床上,依然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可能是她在裏面實在待了太長時間,等在客廳裏的俞也這時在外頭輕輕敲了敲她的房門。
她聽到敲門聲,深呼吸了一口氣,腿有些發軟地從床邊站起來。
打開房門,她看到俞也站在屋外靜靜地望着她:“你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她搖了搖頭。
他打量了下,見她沒事,也算是放心下來準備回沙發上坐。
葛星宜閉了閉眼,跟着他一起走到客廳,在他的身邊落了座。
坐下後,她正了色開口叫他:“俞也。”
“嗯?”
她打開手機,将郵箱裏那張債務還清說明書輕輕遞到了他的眼前:“這是你的簽名嗎?”
俞也低垂下眼眸去看她的手機,當看到那張說明書時,他神情未變,薄唇輕啓,語氣十分坦然:“是。”
她咬了下牙,低聲說:“……男朋友?”
聽到這三個字,他向來波瀾不驚的表情似乎終于産生了變化。
臉頰上閃過一絲可以稱作是別扭的微妙神态後,他很快別開眼,低聲道:“那個是說給他們聽的,不用當真。”
因為依然處在極度的驚訝之中,她的聲音有些打飄:“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債務?”
“那天看到那兩個人來找你,猜到的。”
“你怎麽知道我的債務隸屬于哪家公司?”
“猜的。”
一聽到他慣用的套話,她這一回沒有輕易放他過門:“這一般來說應該是猜不到的吧?”
如果說知道她可能欠債可以通過那天的事推敲出來,那麽她的欠款屬于哪家公司,基于她根本沒和他提過的前提下,一般來說只有通過其他渠道調查才有可能得知。
那是根本不可能光靠猜就猜得出來的。
俞也眼睫微動,沒有說話。
她看着他,問出了從剛才她得知真相後就一直在困擾着她的問題:“你為什麽要替我還債?”
客廳裏此刻安靜得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他們并肩坐在一塊兒,離得并不遠,她只要膝蓋稍稍動一動,就能碰到他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一個男性單獨處在密閉的空間中如此之久,這種感覺對于她來說既陌生,但又夾雜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而且這個人還不是別人,是她遇到過她最捉摸不透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
俞也終于正對上她的視線,模棱兩可地說:“因為我不希望你被困擾。”
她的心一顫。
眼前年輕英俊的男人臉龐上依然沒有太多的表情,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但對于她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不完整也不夠合理的答案。
如果說最開始替她從追債人那裏解圍,以及後來暴雨時來接她是他出于助人為樂的情義。
那麽今天,此時此刻,她被告知她身上的債務已經被他全部還清了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作為“房東”和“租客”的關系可以提供的幫助和善意。
哪怕是朋友和家人,都不一定能苛責和要求他們來替她還債。
更別提一個她剛認識沒幾天的生人了。
“俞也。”
她想得腦殼疼,這時擡起頭,帶着探究和不解地望着他,“你是不是從以前就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