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炸了
“............”
晌午收工的唐老頭黑着一張老臉扛着鋤頭從村口走過，一路上他腦子亂糟糟的，全都是剛才聽到耳朵裏的話，他沒想到自己要強了一輩子，臨到老了，養出來這麽個不成器的閨女，讓他的一張老臉在全村人面前，碾了一遍又一遍，再也拾不起來了。
老唐家院子裏，平日裏精神十足的王春花亂着頭發，臉色發黃的在院子裏摘菜，這幾天因為唐秋桃的事兒，唐家一大家子人都在村裏擡不起頭來，尤其是唐老頭，他是最要臉面的，兒子又是村裏生産隊的大隊長，這幾天在外頭聽了些風言風語，回家就在屋子裏不出來，話也不說，飯也不咋吃，就只會拿着那雙老眼測測的看着人。
這讓跟他睡一個炕頭的王春花怎麽受的了，這不，才幾天功夫，王春花就變的憔悴不已，十足十一個鄉下糟老太的模樣了。
唐秋桃耷拉着腦袋也在邊上幫忙，這幾天，整個老唐家除了林晚清和大娃小娃唐舅媽以外，其他人的日子都不好過，最不好過的就是她，自從唐老頭知道了她幹的那些事兒，氣得不要不要的，不僅讓她給林晚清道了歉，還把從林晚清手裏挖來買東西的錢還了回去。
剛正不阿的唐舅媽作為監督，親手從王春花手裏拿過了十張大團結，交給了”虛弱“的林晚清。
這一百塊錢是王春花的私房錢，攢了多少年了，本來是想着留着當養老錢或者是給閨女結婚用的，現在好了，全都飛走了。
王春花想起這事兒來就憋屈，正憋屈着呢，黑臉的唐老頭扛着鋤頭回來了，一回來就丢下個大型炸彈。
“從明天起，讓秋桃跟我下地去，左右學校放假了，她得自己掙生活費了。”
唐秋桃：！！！
啊啊啊啊，她不要下地幹活啊，現在是梅雨時節，村裏時不時就要下上一場雨，田裏悶熱又潮濕，幹一天活下來身上又臭又髒，田裏還有好多咬人的大花蚊子，咬一下又疼又癢的，還要留下一個個難看的大包。
她才不要去呢！
無奈唐秋桃在家裏又哭又鬧了老半天，王春花也跟着幫腔，唐老頭都跟鐵了心一樣不松口，最後鬧煩了，一腳踹翻了院子裏的凳子，唐秋桃才消停下來。
吃了晌午飯，陰暗的天空又下起雨來，雨水沙沙敲打在瓦片上，林晚清卷着被子在床上睡的分外香甜。
這幾天，王春花母女倆灰頭土臉的，林晚清小日子卻過的很滋潤。
因着她“病”了要養身體，每天唐老頭都會呵斥王春花母女倆給她開小竈，做好吃的，每次看到憋屈的王春花母女倆為她忙前忙後，林晚清心裏就哈哈直樂。
中午吃了一碗噴香的雞蛋羹，林晚清心安理得卷着小棉被上了床午睡。
這一睡不要緊，不知道怎麽的，她居然夢到了自己在書裏跟顧淮安那啥的場景。
…………
林晚清猛的從夢中驚醒，卷着小棉被起身，小臉猶如火燒，她怎麽會夢見顧淮安那家夥呢。
窗外依舊雨聲沙沙，林晚清到院子裏用冰涼的井水洗了一把臉，臉上的灼熱才慢慢散去。
這會兒，唐家人大多都在午睡，院子裏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只有唐秋桃住的西屋傳出來一陣細微的對話聲。
林晚清隐隐約約聽到“小賤人，我饒不了她”之類的，嘴角一勾，很自覺的貓了過去。
西屋裏，幹了一上午活的唐秋桃正委委屈屈的跟王春花訴苦：
“媽！你看手上這幾個血口子，都是剛才剁豬食的時候刮到的！咱家幹啥要養豬啊，村裏這麽些人，讓他們去養不就好了。”
“沒啥，過會兒媽給你弄點消毒水，消消毒就好了，你這孩子咋還是這麽不懂事，這話也就在媽跟前說說，可千萬別叫你爸聽見了，不然你一準兒得下地幹活去。”
“不去，不去，我不去！我爸打死我我也不去！都怪林晚清那個小賤人！不是她哪來這麽些事兒！媽妳得給我想個辦法，我爸把我那些新皮鞋新裙子啥的都給沒收了，我開學還等着穿呢，你去給我找回來！”
唐秋桃想起自己的新裙子就嘔，把炕沿當成林晚清的臉使勁兒捶了幾下。
王春花一聽閨女提起林晚清，一雙老眼也跟着犀利起來。
自從一個月前林晚清來到唐家之後，她就覺得不對勁。
因着她前些年對着林家人虛情假意的，很是拉攏了林晚清，比起繼女唐秋萍的不冷不熱來，林晚清這個外孫女可是把她當成親外婆看的。
別的不說，以前林家一家來家裏，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糖酥麥乳精肉啥的裝都裝不下，那些好東西可有一大半都是林晚清讓唐秋萍兩口子買的。
可是這次林晚清下鄉，就只帶了個小小的包袱，剩下的什麽東西也沒帶，而且林晚清對她的态度也很奇怪，雖然面上依舊對她笑眯眯的，不管她說啥都溫溫柔柔說好，可是王春花就是覺得不對勁兒，覺得別扭，但是哪裏別扭她又說不上來。
直到發生了今天早上的事情——
王春花正眯着一雙老眼尋思着呢，唐秋桃那裏還在咋咋呼呼的：
“媽！你想啥呢，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我不要下地，你去跟爸說，讓林晚清那個小賤人去下地，她吃我們家的，住我們家的，一個月就往家裏交十塊錢，這麽點錢憑啥在咱家白吃白喝的！這個賤蹄子就仗着自己長的好看就賣騷，吳知青也是，瞎了眼，怎麽就看上她了呢！”
唐秋桃想起從城裏下鄉來的吳知青，心裏又嫉又妒的，一雙手都繞成了麻花。
憑啥啊，她只比林晚清大一歲，也是高中畢業的，長的也不差，憑啥吳知青看上她！
毫無疑問，唐秋桃是喜歡吳知青的，從她第一次在村裏見到吳知青就喜歡上了，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溫文爾雅又滿腹文采的男人，跟她從小見過的鄉下泥腿子都一樣，這才是她要嫁的男人，更何況顧吳知青不僅有文化，父親還是高官，若是能嫁給他………
做着美夢的唐秋桃明知道吳知青看中的是林晚清，卻依然不管不顧對他告了白，可是，面對她又羞又甜的表白，吳知青卻客氣又疏離的拒絕了她，說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這讓心比天高的唐秋桃如何能不氣！
“行了，你可悄悄的吧，你這孩子怎麽越大腦子越不好用呢，你爸現在還在氣頭上呢，媽再幫着你說好話不是火上添油，這幾天你就吃點苦，等過幾天你爸氣消了，就知道心疼你了。至于林晚清，你放心，媽幫着你收拾她。
吳知青早晚是你的。”
王春花又是棒槌又是甜棗的安撫住了暴躁的唐秋桃，心裏想着只要林晚清還在老唐家，她就有的是法子去搓磨她，自然也不急這一會兒。
不就是個沒爹沒媽的丫頭片子嗎，老頭子讓管她飯，晚上就給她送一碗馊飯過去，這死丫頭還敢告狀不成？
屋子外面，林晚清悄無聲息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剛回到屋裏，風雨交加中，唐家大門外突然就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伴随着一道粗曠的大嗓門。
“大哥，大嫂，我回來了。”
這聲音……
西屋裏的王春花母女露出厭惡的表情來，而東屋裏的林晚清卻欣喜起來。
二舅，是二舅回來了。
比起喜歡在外人面前端着架子，面子大于天的大舅來說，林晚清更喜歡心直口快的唐二舅。
唐二舅在縣鋼廠當裝卸工，娶了同樣在車間幹活的女工二舅媽。
唐二舅工作成家都在縣城，婚後就在縣城安了家，跟二舅媽一起生了四個小子，一家子小日子和和美美也挺好。
這次唐二舅回老家，就是來看林晚清這個外甥女的。
他知道王春花和唐秋桃這對母女的臭德行，自然不放心外甥女一個人在唐家，他要帶清清回縣城！
林晚清自然知道二舅來家裏，是要帶她回縣城的。
可唐家人不知道啊，唐老頭和唐大舅還以為，唐二舅就是來家裏看看外甥女的。
二兒子回來了，唐老頭很高興，他對着王春花叮囑道：
“春花啊，你去把家裏買的豬頭肉拿出來，切上一盤，再炒盤小蔥雞蛋，我跟老大老二喝上兩盅。”
三個繼子女裏，王春花最不喜歡的就是唐二舅了。
原因無他，自打她進了老唐家的大門，這二十年裏，唐二舅一聲娘也沒叫過。
她進了老唐家的門，還給老頭子生了唐秋桃，在王春花心裏她就是三個繼子女的娘了，哪怕是後娘那也是娘啊，老二憑啥不叫她娘？
不叫她娘還想吃她做的飯，莫不是在想屁吃！
王春花癟了癟嘴，連裝都不裝了：
“吃啥吃啊，家裏的好東西都快讓你這個老頭子敗光了。”
唐大舅聞言皺了皺眉，讓大舅媽去了廚房。
唐二舅知道王春花不是個好相與的，也知道親爹耳根子軟，當下也不跟唐老頭廢話，直接了當開了口。
“爹，大哥，別讓大嫂忙活了，我今個兒來是借清清去縣城的，清清呢，咋不見人啊？”
于是，一臉“病容”的林晚清就上場了。
“咳咳，二舅我在這呢。”
林晚清小臉兒瘦巴巴的，一雙眼睛紅彤彤的跟小兔子一樣，頭發還有點兒淩亂一看就是個受了欺負的小可憐模樣。
唐二舅一看外甥女這模樣，瞪着一雙眼就走了過來。
“清清你這是咋？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唐二舅說着，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王春花母女倆一眼。
那眼神□□裸的很明白，就是王春花和唐秋桃母女倆“欺負”的林晚清。
林晚清還沒說話呢，唐秋桃就炸毛了，她裝牙舞爪從屋裏蹿出來對着唐二舅怒道：
“二哥，你這是啥意思？”
唐秋桃還怒着呢，這邊兒的林晚清就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淚，她擡起兔子眼，故作堅強：
“不......不是，二舅不是小姨和老娘欺負的我。
小姨沒偷拿爸媽給我的救命錢，姥娘也沒給我吃馊飯，我........我日子過的....”
林晚清話還沒說完，王春花跟唐秋桃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唐秋桃是震驚林晚清怎麽會知道自個兒偷拿她錢的事情，王春花則是驚詫，這個小丫頭真敢把馊飯的事兒放到明面上來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