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薄娘

李意柔走後,葉昔遲好整以暇地以手支着腦袋,眸中帶笑地望着沈凝煙,“說吧,你今日這番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麽?”

沈凝煙鼓着腮幫子,嘴裏還是滿滿地塞滿了飯菜,不得不說,這個李意柔的确有兩下子。等他們完成了任務回山莊以後,她也要學着下廚!她就不相信憑她沈凝煙的聰明才智,外加高超的動手能力,就不能做出比李意柔還好吃的菜!哼!

“阿花。”

“什麽?”沈凝煙咀嚼的動作漸漸放慢。

葉昔遲似笑非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沈凝煙的眼神飄忽不定,“什、什麽問題啊?”

葉昔遲敲了敲她的腦袋,“人家李姑娘既沒招你,也沒惹你,你為何處處給人家臉色看?”

張口閉口李姑娘、李姑娘的!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喜歡上人家了!

沈凝煙扔掉筷子,不服氣道:“你也才認識人家一天,你又為何要處處維護她呢?”

葉昔遲很莫名,“我哪裏有處處維護她?”

還說沒有?沒有你怎麽會那麽心急地替人家洗刷冤屈?平日裏也沒見你積極做事啊!沈凝煙默默腹诽,嘟着嘴不悅地瞧着他,“公子若是沒有告訴她住處,她怎會半夜三更地找來這裏?還煮了那麽大一桌子的菜……”

聽着她頗為孩子氣的口吻,葉昔遲只覺得好笑,無奈道:“為了獲知更多的線索,昨日我讓司琴去找李家的街坊時特地留下了我們的住處,李姑娘只要随便打探一下便能知道了。”

“真的?”沈凝煙揚聲詢問,似在思考他這句話的可信性有多大。

葉昔遲點頭,“千真萬确。”

沈凝煙還是不太高興,郁悶道:“可你對她那麽好,怎麽可能不喜歡人家呢?”他對李意柔好得都快讓她嫉妒了,要是不喜歡人家,又怎會開門讓她進屋呢。

沈凝煙後面的半句話說得很輕,葉昔遲只聽到了前面半句,聳肩反問道:“我對你就不好嗎?”

好,可是還不夠……

“公子,其實我……”

不,不能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葉昔遲問道:“你什麽?”

沈凝煙看了他半晌,将那句喜歡他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裏。她緩緩地搖頭,眸中劃過幾絲黯然,抿唇道:“沒什麽。”

葉昔遲靜靜地望着她,良久,輕嘆道:“阿花,你是不是從不信我?”

沈凝煙驀地擡頭,雙眸寫滿了詫異。他怎麽突然這麽問?是不是……他發現了什麽?

不,不可能。她的易容術除了爹爹之外無人能找出破綻,而且這些日子她也一直隐藏地很好,他沒有理由會有懷疑的地方。

葉昔遲低聲道:“你不要誤會,我并沒有懷疑你什麽。我只是覺得,你的心裏明明藏了很多事情,卻為什麽不肯說出來呢?我雖然把你留在身邊,可卻從未把你當做過下人看待。若是你願意,大可以将心事都告訴我……還是說,你其實并不喜歡留在我身邊?若是這樣的話,你也可以……”

話沒說完,沈凝煙連聲打斷他,急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公子,我沒有不喜歡留在你身邊,我沒有想要離開你,我……”

我想陪着你,我想一輩子都陪着你。陪你笑,陪你哭,陪你瘋,陪你樂。你走到哪裏我都想跟在你的身邊,哪怕你永遠都看不到身後的我,也沒有關系。只要能夠時時刻刻見到你,這便是我最大的願望。

沈凝煙凝望着他,鼻子微微有些酸楚。葉昔遲,你聽到了嗎?聽到我想說的話了嗎?你這個大傻瓜,你這個不懂感情的白癡加混蛋,我那麽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就看不出來呢?

不知是因為沈凝煙的表情太過怆然,眼神太過炙熱,還是因為她心底的吶喊實在是太過強烈,以至于葉昔遲在她的凝望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心裏有什麽正在蠢蠢欲動,葉昔遲慌亂地避開她的目光,口不擇言道:“我明白了。阿花,天色已晚,你吃完了就趕快回去歇息。我累了,先去睡了。”

說完,他忙不疊地進了內室,留下沈凝煙一人獨自坐在外面。

***

自那日之後,李意柔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再纏着葉昔遲。為盡地主之誼,李老板雖欣然讓李意柔帶着葉昔遲與沈凝煙一起游玩揚州,但李意柔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規規矩矩、本本份份,不敢逾越半步,這也讓沈凝煙對她改觀不少。幾日下來,兩人倒也成了聊得來的至交好友。

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待葉昔遲将揚州的事情處理好,他們也該出發去下一個地方了。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煙兒,你聽姐姐一句話,若是真心喜歡葉公子,就趕快找個機會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千萬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後悔。”

李意柔是個聰明人,幾句話下來就知道阿花并非沈凝煙的本名。沈凝煙既然認了她這個朋友,便将心事悄悄地告訴了她,只是隐去了她的身份和出門的目的。

沈凝煙點頭,握着她的手道:“姐姐放心,我自有主意。”

李意柔點頭,放眼望去,見葉昔遲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拍了拍沈凝煙的手,輕笑道:“快去吧,別讓他等急了。”

沈凝煙一回到馬車上,葉昔遲便八卦地湊上前來,“阿花,李姑娘方才與你說了什麽?”

沈凝煙一副嫌棄的表情看着他,分明很直白地寫着“我們姐妹之間的悄悄話我憑什麽要告訴你”一行大咧咧的字。

葉昔遲十分郁悶地冷哼,側頭望向窗外,“不說就不說,女人間唧唧歪歪的話題,本公子才不要知道呢!”

不想知道剛才幹嘛問得那麽勤快?沈凝煙心裏暗暗偷笑,“意柔姐姐說……”

葉昔遲伸長了耳朵去聽,等了好久不見沈凝煙說話,他急道:“李姑娘說了什麽,你怎麽不說下去了?”

沈凝煙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答反問:“你不是說不想知道的嗎?這會兒怎麽忽然來了興致了?唉,這可是女兒家的話題,你一個大男人也想要聽嗎?”

“切。”葉昔遲嘴硬道,“不聽就不聽,本公子才不稀罕!”

“公子。”沈凝煙扯了扯他的衣袖。

葉昔遲甩開。

“公子。”沈凝煙繼續不屈不饒地扯了扯。

葉昔遲也繼續不屈不撓地甩開。

沈凝煙慢慢地挪動身子,靠近了他一點,然後輕輕地伸出脖子,靠在了他伸展在窗戶旁的手臂上。

外面的陽光暖洋洋地照着,沈凝煙半眯着眼睛,聲音恍若化開了般,“公子,我們下一站要去哪兒?”

葉昔遲想抽回手臂,可擡頭見她舒服享受的神色,仿佛是一只懶洋洋的小貓兒,他的心不知怎的也就軟了下來,手臂只是微微動了動,便任由她枕着。

不曉得是今日日頭太好還是此刻只有他們二人的馬車太過寧靜,葉昔遲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溫柔上幾分,“這幾日我聽人說西邊的一個臨鎮上,有一間頗有名氣的坊子,喚作憶仙坊。憶仙坊靠湖而建,依山傍水,裏面的姑娘個個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去過的人無論隔了多久,都記憶猶新,恨不能再次前往,故取名為憶仙坊。”

坊子?姑娘?沈凝煙一時不察,待她反應過來,臉色“唰”地變紅。

“公子,你……你要去……”沈凝煙不可置信道。所謂的憶仙坊,說得直白點,就是別人常說的……青樓。他居然要去那種地方?還有那種向往的神色,真讓她恨不得立刻撕了他的臉!

葉昔遲面色不改,知她是誤會了,卻仍是不緊不慢道:“憶仙坊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地方。”

那是什麽地方?沈凝煙不由疑惑,等着他往下說。

其實那是一個什麽地方,葉昔遲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人家說,憶仙坊原來并不叫憶仙坊,是幾年前新的老板将它買下之後才改名的。它原本只是一間普通的青樓,靠着景色優美,在附近一帶頗有名氣,住在揚州城的不少達官顯貴也曾去過。明裏打着審視鄉裏的名義,暗地裏卻是去那裏找姑娘尋歡作樂,紙醉金迷,共度春宵。

可當憶仙坊易主之後,裏頭的姑娘們便不再接客,憶仙坊也因此一年未有外人踏入。樓裏的姑娘見沒有便宜可賺,大部分都散了。攢夠了銀子的便回鄉過小日子,窮酸點又姿色不錯的便投奔了別家繼續過活。沒有人知道這一年發生了什麽事,知情的人只知道,一年後當憶仙坊重新進入人們視線之時,早已不再是當初的花街柳巷。

留下的那小部分人,通通被培養成了能歌善舞的女子。當然,光是這點還不算出奇的,天下能歌善舞的女子多了,并不值得一提。可奇就奇在,裏頭的女子不僅個個貌美如花,能歌善舞,就連詩詞歌賦也是張口便來。記得有一年的元宵燈會,憶仙坊的姑娘們集體去逛夜市,一百個燈謎裏至少有八十個是她們猜得的。一時間,憶仙坊名聲大振,達官顯貴們再次前往,想要一探究竟,可裏頭的姑娘們早已不複當初。簡單來說,就是只賣藝,不賣身。可即便如此,憶仙坊還是成了坊間最俱盛名的歌舞坊之一。

聽說這些姑娘背後的老板是一個剛過二十歲的年輕女子,被人喚作,薄娘。

薄娘,情薄、緣薄、心亦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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