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玲珑(十四)

花滿樓來到李尋歡府上時,正巧遇上李尋歡的轎子回來,掀開轎簾,一身紅袍紫帶的李尋歡從轎子內彎身走出來。李尋歡在翰林院本就做得算不上如魚得水,只是,父命不可違,翰林院的侍讀一職,也算是個交待。

擡頭瞥見府門口站着的人,颀長玉立,手執折扇,玉帶束發的除了花滿樓還有誰?李尋歡愣了下,卻是猜不出花滿樓前來所為何事。

花滿樓聽見聲響,微微側臉的動作被李尋歡收入眼底,忍不住上前道:“花兄,為何不進府內等候?”

聽見李尋歡的聲音,花滿樓拱手回道:“我也才來,沒想到趕巧,你剛從翰林院回來。”

“進府再談,外面站着不是說話的地方。”

花滿樓點點頭,和李尋歡一前一後進了府。李尋歡吩咐了小厮不需要伺候,便帶着花滿樓回了自己的書房,剛進去,帶着花滿樓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則是在花滿樓旁邊坐下。

“花兄前來,所為何事?”

“在下有一事相求。”

“哈哈,花滿樓你這人……說吧,什麽事,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你親自上門,我倒是想聽聽。”其實花滿樓不說,李尋歡也能猜到。能讓花滿樓如此着急,而且能夠親自上門的,除了花家的事,便是陸小鳳的事,怕是連他自己的事情都不會這麽着急。

花滿樓面上一陣赧顏,還是道:“能否帶我入宮一趟。”

“進宮?”

“對。”

“方便說是什麽事嗎?”李尋歡問道:“并非有意打探,只是花滿樓你也知道,皇宮是重地,守衛森嚴,我也并不是時時都能進出自由,而且——”

“陸小鳳與皇上有交情,此事事關陸小鳳的性命,皇上也不會置之不理,皇上給我一個引薦信,給定北王的引薦信。”

“定北王?”

定北王朱堂早就已經定居塞北,近年來很少入京,而且,論輩分,還算是當今聖上的長輩,這花滿樓和陸小鳳為何還與定北王扯上了幹系?難不成,他們在查的事情還牽扯到皇族?

李尋歡皺眉,這件事,可不好辦了。

“若是為難,李兄也不必介懷,我再想其餘的辦法。”花滿樓也知道此事有些為難,陸小鳳與皇上有交情之時,天下人有幾人能夠知道,李尋歡的顧慮是對的,也不過是公事公辦而已。

若是此路行不通,只能請二哥幫忙找一下其餘的關系。花滿樓心裏想着其餘的路,沒料到李尋歡會開口。

“倒也不是為難,也罷,明日我正巧受命要進宮,你便與我一同進宮。”

“多謝。”花滿樓眼睛裏忽然多出幾分光彩,讓李尋歡見了有些驚訝。花滿樓的眼睛,果真是如同常人無異,只是,看不見了。

“客氣。”李尋歡擺擺手,不甚在意,忽然道:“這府中也冷清得很,若是花兄沒什麽事,不如留下來一同用晚飯。”

“那就打擾了。”花滿樓記下了這份人情,日後有機會,即便是賠上性命也得還上。

花滿樓不曾想到,出身在官家的李尋歡府內的晚飯這麽簡單,簡單的三個素菜和一個肉,一個湯,一碗米飯就沒了。不過菜的味道倒是不錯,十足的京城口味,花滿樓來了這裏快半月餘,倒也習慣了這裏的口味。

李尋歡見花滿樓在夾菜時有些躊躇,暗罵自己的不細心。花滿樓的鼻子和感覺再厲害也不能在陌生的環境裏自如得如同家裏,默默的将菜挪動了位置,放在花滿樓方便的地方。

“是我疏忽了。”

“勞煩李兄了。”

兩人在飯間只是偶爾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花滿樓不曾提起要去找定北王做什麽,李尋歡也不會問,兩人談的是詩詞歌賦,論語周易。

“花兄,明日辰時一刻,我在宮門外等你。”

“嗯。”

李尋歡将花滿樓送出府,花滿樓自行回了客棧,剛回到客棧內,一直伺候的夥計說是有金陵來的信鴿。花滿樓臉色一變,知道這肯定是陸小鳳送來的,而且應該是幾日前已經送出,怕是有什麽線索。

回到屋內,花滿樓拿出信,手指細細的在上面摸索起來,是陸小鳳的筆跡沒錯。逐字逐句的摸下來,花滿樓的臉色變了又變。

手裏拿着信,花滿樓坐在桌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将信放在燭火上點燃,少了個幹淨。

金不笑這條線索……全斷了。

花滿樓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部押在定北王這一條線索上面,只希望這條線索能夠繼續追查下去。花滿樓熱愛生命,所以并不想這樣死去,因為這樣的死亡是沒有意義的,如果要死,為了朋友,為了家人,那死亡也不足畏懼。

金陵,入夜,笙歌起。

河面上的花船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又游湖,琵琶聲不絕,琴瑟之音絲絲入耳,婉轉的歌喉讓正在花船甲板上喝酒的陸小鳳露出一個笑容。

這種生活,真是享受。

信已經送出近十日,花滿樓應該收到了。陸小鳳自那日玉煙身亡後,便在成了逃犯,那日,秦淮樓所有的人都看着陸小鳳進了玉煙的房間,但卻不見陸小鳳出來,玉煙慘死閨房,陸小鳳便成了殺人兇手。

陸小鳳在屋頂看着滿城張貼的告示,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兩撇胡子,搖頭想:真的不像,他陸小鳳哪有那麽醜,明明如此的風流倜傥一表人才。

現在陸小鳳在的花船裏是秦淮樓的新晉花魁,模樣漂亮楚楚可憐,一雙秋水眼,含羞帶怯時,不知多少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一擲千金也只為了美人一笑。

陸小鳳喜歡美人,但眼下,美人卻引不起陸小鳳的興趣,因為——

快過去十日,他依舊找不到線索。玉煙那日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麽,讓陸小鳳想了十日也沒想出來,期間還曾經潛入玉煙生前的房間裏翻找線索,卻還是一無所獲。

但,今夜似乎會有收獲。

陸小鳳聽聞河面有聲響,翻身躍起,立于船頂,盯着忽然從水面越出的幾個黑衣人,嘴角一勾,臉頰上出現兩個深深的酒窩,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陸小鳳搖頭道:“果然是耐不住了。”

陸小鳳朋友多,仇家也多。

“陸小鳳。”

“說吧,誰派來的。”

陸小鳳悠閑的站在原地,一點也不擔心對方幾人,既然不走,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我能夠從這幾人手下全身而退。

“哎呀,不說?那我想想,半年前,我在沈家喝了半個月的酒,再往前一個月,我在連城堡的密室裏待了一個月。”

“陸小鳳,今天爺爺就送你去見閻王。”

“哎呀,閻王哪裏是陸小鳳能見到的,就算是見到了,閻王怕也是要把我陸小鳳給送回來的,我的性子可和閻王合不上。”陸小鳳這個時候還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足以見到,這群人在他眼中是什麽角色。

陸小鳳這人,看似與誰都能攀上交情,其實,有自己的一份傲氣在。

話音剛落下,幾個黑衣人就已經飛向陸小鳳,陸小鳳不緊不慢的接招,仿佛只是在船上看風景聽曲的客人一般。

五打一。

陸小鳳剛和來人過了招,不過二十餘招後,臉上表情一變,借着甲板的力道,飛身離開船頭十丈,消失在黑夜裏。陸小鳳的輕功,天下排第三,當年一招鳳舞九天,驚為天人,可惜,世人不常見。

擺脫黑衣人之後,陸小鳳坐在屋頂山,玩着頭發,苦笑想,萬萬沒想到,當夜暗中傷人,讓玉煙死于非命的竟然是唐門。當晚陸小鳳見玉煙的傷口污黑,血跡暗紫,便猜到是毒發身亡。

這麽厲害的毒,早該料到是唐門幹的。

唐家一家子,總是像和陸小鳳過不去,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難道是現在想解決了,來算賬的嗎?啧,真是小氣。

唐門的人也來摻一腳,似乎,事情并不那麽簡單了。能夠請得動唐門的人,看那些人的身手,并非是唐門內一些普通的門衆,這樣一想,似乎,若是能問出幕後指使的人,線索便不算斷了。

似乎,得去找個故人一同去蜀中唐門一趟。

三日後,陸小鳳在一座院子裏,被掃地出門。

站在籬笆外面的陸小鳳滿面愁容,想不通,這個故人這麽翻臉不認人,不就是當初開了個玩笑嗎?至于現在罔顧他們打小一同長大的情誼?

“喂,朱停,你老婆跑了。”

“陸小鳳,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把你關在暗室裏,一輩子也不見天日。”朱停打開木門,罵罵咧咧的從裏面出來,手裏握着一把菜刀,氣勢洶洶。

陸小鳳嬉笑道:“老兄,和我走一趟。”

“滾!”

“那日我真的沒碰嫂子。”

“你這個不要臉見到女人就要脫褲子的,讓開讓開。”

“我們是青梅竹馬,你還不了解我?”陸小鳳扶着院門,一手插在腰上,忽然收住臉上的嬉笑,道:“花滿樓,中了蠱毒,還有兩個月。”

朱停本來罵着陸小鳳的聲音驟然一停,轉身進屋,交代了幾句,便走了出來。

陸小鳳見狀,笑着跟上去道:“果然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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