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見死不救
這一世,明飛卿膝蓋上的傷還沒有嚴重到要坐輪椅的程度。
等狗皇帝的事情結束,他健步如飛地出了寝殿,遠遠地把淮子玉甩在身後。
“明飛卿,你給我站住!”
淮瑾快走兩步,在宮殿拐角把人堵住了。
“你到底在鬧什麽脾氣?我近日怎麽惹你了?你就這麽介意我新婚那夜沒回來陪你?!”
如果是前世,明飛卿确實十分介意,這事都能成他的心病,但現在,他不僅不介意,還恨不得在門口放串鞭炮慶祝淮瑾新婚之夜沒來惡心他。
淮子玉見他不答,以為就是這個原因,解釋道:“林霁那晚要是死在東宮,林氏一黨就會站到我的對立面,這于大局有何助益?這點道理還要我親口來解釋?況且我們早有婚姻之實,何必在意新婚的繁瑣禮節?你從前不會這樣俗氣。”
明飛卿冷眼打量着眼前人。
這樣的話,淮瑾前世也說過,是他太傻了,以為自己在他心裏占有一席之地,為了保下這一畝三分地,他極盡卑微地維護這段感情,頭垂得太低,以至于根本沒看到淮子玉眼裏那冰冷如鐵的欲望,那是對權力的渴求。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登上那方龍椅。
他要站到最高處,把所有人踐踏在腳下,這些人裏,自然也包括明飛卿。
他只不過是淮子玉眼裏,一顆能用來纾解情欲的墊腳石而已,可笑的是,前世的明飛卿真以為自己是個例外。
他并不回答,只是用趨近于冷冽的目光打量淮瑾,打量這個他曾經掏心掏肺深愛過的男人。
淮瑾擰眉:“你為什麽不說話?”
“殿下想聽什麽?聽我跟你認錯道歉?你覺得你受得起我的道歉嗎?”
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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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飛卿推開他就要走,淮子玉攔腰将他抱住,又把他按到了宮牆上,明飛卿擡手拍在他臉上,把人往外推,力量懸殊的對峙還未持續多久,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太子妃。”
淮瑾循聲望去,見來人是林丞相。
明飛卿趁淮子玉不備,踹了他膝蓋一腳,将人徹底推開。
淮瑾忍着膝蓋上的痛,不動聲色地扣住明飛卿的手,不讓他溜走,這才擠出個笑應對林相:“丞相不必多禮,你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林丞相看了一眼明飛卿,意有所指:“陛下病了,微臣進宮來看他,順便給霁兒抓些治心疾的新藥。”
淮瑾:“林霁的病可好些了嗎?”
林丞相嘆了口氣:“人是醒了,總喊心口疼,還做噩夢。”
淮瑾特意問:“哦?做的什麽噩夢?”
林丞相搖搖頭:“微臣不知,他不願同微臣細說。”他看向明飛卿,忽然做了個揖,“大婚那日,是霁兒對少君失禮了,太後為此罰他,霁兒也不敢有怨言。”
這話聽着客氣,其實是在提醒淮瑾,太後給明飛卿出頭了。
淮瑾身邊的人但凡跟壽康宮沾上關系,都不會有好下場。
本以為明飛卿該急着避嫌解釋,不想他竟然大方地道:“林霁知道自己失禮就好,林相該謝謝太後為你管教兒子才是。”
他到底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地位是淩駕于丞相之上的,若想擺起架子教訓下臣,也完完全全有這個資格。
林丞相兩朝元老,被一個二十出頭沒有功名只是恰好入了太子爺眼的小輩居高臨下地教訓了,他心中如何能服,又不敢明着頂撞回去,只好看向淮瑾。
按理說,淮子玉這個時候該做出些反應——他的正妻把他的殺母仇人挂在嘴邊誇,但凡有點血性的人都不能容忍。
淮瑾卻像是沒聽見似的,面上無波無瀾,也不打算開口給丞相臺階。
尴尬片刻,林丞相只得放下臉面,低頭認下明飛卿的一席話。
等林相走後,淮瑾本打算再說什麽,明飛卿已經甩開他的手,徑自抛下他往宮外走,跑得簡直比兔子還快。
淮子玉握了握空掉的手,心中不是滋味。
眼下正是夏末,東宮上下忙着為入秋做準備。
細春将府裏六司的瑣事清點得當,彙成一個小冊子,遞給明飛卿過目。
東宮六司負責府裏的吃穿用住行,大到內院人員調度,小到太子的蟒袍用金絲還是銀絲,都有講究。
從前這些事,明飛卿都親力親為,畢竟事關淮瑾體面,如今這冊子擺到他面前,他都懶得去翻。
細春只好将裏頭要緊的幾樣拿出來問,得到明飛卿點頭了才去安排采買。
這時,管家進來禀道:“殿下遣人來說,今日他在京郊軍營檢閱軍隊,中午不回來了。”
淮瑾最近改了性子,有事不能回來用膳時,會特意派人來告知明飛卿,生怕他誤會什麽。
明飛卿拍手叫好:“沒他在我眼前晃,我中午能多吃兩碗飯。”
管家:“.......”
“殿下說,要少君做了午膳送去軍營陪他吃。”
明飛卿品茶的手一頓,冷嗤:“他倒會享受,我不去。”
“少君,你不去,挨罰的就是我和廚司的人啊。”管家一大把年紀,幾乎要給明飛卿跪下了。
明飛卿:“.......”
到底是心有不忍,他放下茶杯,勉強答應。
管家面上一喜:“殿下還說,想吃少君親手做的飯菜。”
明飛卿:“...........”簡直是得寸進尺!
“好,我就親自為他下廚。”他答應得幹脆,放下杯子就往廚司去。
時至中午,明飛卿填飽肚子,讓下人把他做好的飯菜帶上馬車,這便往京郊軍營去。
京郊軍營是皇室操練軍隊的校場,能容納十萬大軍同時演練陣型。
軍營重地,各處關卡極嚴。
就算是有身份之人,也需有聖旨或者太子許可才行。
關卡上看守的士兵認出那是東宮來的馬車,便知來人身份尊貴,又見上面下來的公子美如冠玉,腰間別着東宮的通行令牌,立刻猜出這是殿下新娶的太子妃。
自然什麽流程都不必走,直接将明飛卿迎進了軍營。
明飛卿剛踏入軍營境內,耳邊忽然傳來馬的嘶鳴聲,他循聲望去,見一匹高大的黑馬忽然發了性子,掙脫缰繩要往軍營外沖,而明飛卿恰好就站在出口正中央!
電光火石之間,衆人反應不及,就在野馬即将撞到明飛卿時,一道人影急速閃過,他飛身上馬,用繩子套住馬的脖子,往後一扯,野馬當即後退數步,濺起一地泥沙。
馬上之人利落地套上缰繩,三兩下把馬匹馴服乖順,而後翻身下馬,走到明飛卿面前,拱手道:“少君受驚了,這馬是前陣子從北游邊境劫來的,性子野得很,今日一時不查讓它跑出來了,少君沒傷着吧?”
明飛卿從驚吓中回過神來,認出救他的人是宋百——前世在西征中被割了腦袋曝曬在峽谷上死不瞑目的大将軍,亦是淮瑾的心腹兼救命恩人。
他才有心思掃視整個軍營,不遠處有一群小将在沙地上演示兵法,有幾個孩子氣都未脫去的小兵在磨刀練槍,這群年輕的一腔熱血只為報國的将士們,将在半年後,被老皇帝的私心害死在西邊邊境。
他們或死于雪災,或死于敵人戰馬踐踏,或死在厮殺之中——二十萬條人命并一個大将宋百。
這是能捅向淮子玉的最尖銳的一把刀。
哪怕預見了這個結局......
明飛卿真想見死不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