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配
他失神間碰倒了桌上的杯盞,才從回憶中脫離而出。
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響。
“飛卿,你還好嗎?”
隔着一道殿門,淮子玉的聲音悶悶的,卻不難聽出他的小心翼翼。
明飛卿不耐煩地應:“你有何事?”
他撿起了杯盞,沒打算去開門。
出乎意料,淮瑾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鬧着要進來。
他只是說:“我知道你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我現在才來說相信你,是不是太晚了?”
明飛卿聽清了他的話,冷笑起來。
這已經不是晚不晚的問題,而是他需不需要這句“相信”。
很顯然,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陛下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清白與否,你本就沒資格置喙,你的這句‘相信’,在我這兒一文不值。”
門外沉默了下來。
明飛卿看到他投射在燭火中的影子,一動也不動。
良久,淮瑾才對着緊閉的殿門說:“我會擰下耶律南炙的頭,給你賠罪,南國欺辱過你的人,有朝一日會跪在你腳下祈求原諒與寬恕。”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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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飛卿冷聲譏諷他:“你連南國的議和條款都不敢駁回,在這兒誇什麽海口?”
淮瑾:“........”被心愛之人瞧不起真是挫敗至極。
比起讓耶律南炙得意,明飛卿勉強站在了淮瑾的立場上,勸了一句:“南國不會真心議和的,耶律南炙想侵吞西溱的野心從未熄滅過。”
“淮瑾,你用盡手段才坐上皇位,但願你有能力撐得起這個國家,別輕易做了亡國之君。”
殿內的燈被明飛卿熄了,這是不想淮瑾再打擾他的意思。
淮子玉頹敗地坐在門檻上,夜裏的寒風似是鑽進了他的心窩裏。
他以為飛卿此刻會需要自己的安慰,所以推掉了許多事,特意跑了來,結果卻是自作多情,明飛卿甚至不想給他開門。
前世他沒做好的事,現在想着彌補,卻發現人家根本不需要了。
他守在新梧宮的寝殿門口,就這樣枯坐了一夜。
腦中亂得很,時而在想如何應對南國的挑釁與虛僞求和,大部分時候都在反思自己前世的種種錯處,他整個人都被懊悔填滿了。
天蒙蒙亮時,細春才發現枯坐在寝殿外一整宿的君上。
他身上已經落滿了清晨的寒霜,長睫上也凝了幾顆霜珠。
淮瑾眨了眨眼睛,抖落那層寒意,起身囑咐細春,不必告訴明飛卿昨夜他在這裏守了一宿。
細春懵懂地點點頭,望着君上離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新梧宮緊閉的殿門,嘆了一口氣。
和南國議和的事進展得異常不順,正如明飛卿所說,耶律南炙根本不是真心求和,他的野心膨脹得厲害,貪得無厭,西溱本已做了讓步,南國卻得寸進尺,還想要更多的好處。
這番外交拉鋸持續了将近半個月都沒有令雙方滿意的結果。
西溱朝堂上籠着一層壓抑的陰霾。
淮瑾日日在奏折裏苦熬,身邊照顧的人除了天白和幾個近身的宮人,再沒其他人。
按照朝中大臣的說法,就是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
新梧宮那位,形同擺設,根本沒把皇帝放在眼裏過,哪怕一句關心都不曾讓人傳達。
新梧宮的人也看不下去了,天青聽了天白的話,傻乎乎地勸:“公子要不去看看陛下吧,為了前朝的事,他瘦了一圈,公子這麽聰明,給陛下出出主意也好啊。”
明飛卿合上書卷,對天青說:“你是我的人,管他做什麽?要不我把你送到合陽殿去,你可以日日給他出主意。”
天青臉都漲紅了,自知公子是遷怒到自己身上來,立刻閉嘴了。
有他做例,新梧宮的宮人也不敢再多嘴規勸什麽。
這日,明飛卿去禦花園散心,走進假山群時,被一道人影擋住了去路。
等他的視野恢複時,已經被耶律南炙困在無人的角落裏。
耶律南炙換了一身侍衛的服飾,從宮外的使臣府邸潛進了宮裏。
光天化日之下,他把西溱的皇後抓到了角落裏。
明飛卿強裝鎮定,提醒他:“這裏是西溱皇宮,不是南國。”
耶律南炙笑道:“你以為孤會忌憚淮瑾?”
“但你确實是因為打不贏淮瑾才出現在這裏,不是嗎?”
耶律南炙顯露出幾分不悅,他抓過明飛卿落在肩上的長發,放在鼻間輕嗅,“走到議和這一步,只是因為孤想你了。”
明飛卿沒有扯開自己的頭發,只是以冷眸直視着他。
耶律南炙似乎生出幾分愧疚:“從前是孤用錯了方式,你跟孤回南國,孤好好待你,淮瑾能給的,孤都能給,還都是更好的!”
明飛卿覺得這話好笑,他雙眼微彎,眸裏盛着天光,耶律南炙心都跟着顫了起來,他以為明飛卿這是答允了,不想下一刻,明飛卿忽然變臉,冰冷冷地道:“你做夢。”
耶律南炙的笑意全失:“你知道做君主最大的好處是什麽嗎?就是孤就算是做夢,也有能力把夢境弄成真的。你不會真以為南國已經走到不得不議和的境地了?孤只是想借着這個理由來西溱見見你,順便勸你跟孤回去,你若是聽話,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西溱也能有短暫的太平,你若是倔強不從,那就是害了整個西溱。”
他湊到明飛卿面前,氣息都撲到對方臉上:“你猜這場戰再打起來,淮子玉能有幾分勝算?”
幾乎一半不到。
西溱百餘年來都不是南國的對手,那次打成平手停戰,一是因為淮瑾韬光養晦三年拼盡全力,二則,南國境內天災人禍不斷,多少于前線戰事有影響,就算是這樣,西溱也只是僥幸打了個平手。
明飛卿知道,耶律南炙在拿整個西溱威脅他。
“如果我不跟你回去,你就會發兵滅了西溱?”
“是。”耶律南炙毫不避諱,他吃準明飛卿心慈,一定會為了整個西溱而順從自己,如同三年前他為了淮子玉犧牲自己一樣。
“啊,那真是太好了。”明飛卿一拍手,說,“你趕緊把西溱滅了吧。”
耶律南炙瞪大眼睛:“你以為孤在跟你開玩笑?”
明飛卿搖搖頭:“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也是認真的,我不會跟你去南國的,你要滅西溱現在就可以動手了,別磨磨蹭蹭地只會耍嘴上的功夫,怪讓人瞧不起的。”
“明飛卿?!”耶律南炙不可置信,“別嘴硬,你不是這麽自私的人,你別忘了,如今西溱的皇帝是你最心愛的淮子玉!”
明飛卿打開他抓着自己頭發的手,咄咄逼人地反問:“自私一點有什麽不好呢?我在南國三年,受盡屈辱,以為回到母國一切都會變好,結果呢?你應該也知道西溱上下是怎麽诋毀我的,既然我的犧牲注定得不到他們的回報與尊重,我為什麽還要為了所謂的大我犧牲自己呢?”
他上前一步,反倒逼得耶律南炙後退數寸。
“我生來不是皇室中人,所謂的紫微星是國師和你們這群俗人強加到我頭上的,在你們這群帝王眼裏,我只是件工具而已,家國太平時,是帝王勤政的功勞,一旦有什麽不順,我就該以死謝罪。憑什麽?我為什麽要為了所謂蒼生放棄自己啊?我為什麽要為了西溱短暫的太平再受你折辱啊?”
“西溱百姓配得上我的犧牲嗎?淮子玉配得上我對他的真心嗎?他坐不坐得穩皇位與我何幹?他死在我面前我都不會再為他掉一滴淚!”
他抓起耶律南炙的衣領,反客為主地威脅道:
“你要滅國就滅吧,別妄想我會跪下來求你手下留情,我只恨不得拍手叫好!你們這群國君把人命視為草芥,就別把罪孽推到我身上了,說白了,天下安穩與否關我屁事啊?!”
明飛卿擡起一腳踹開耶律南炙,順手抓下假山的石頭往他身上砸過去:“你和淮子玉,都休想再拿捏我!”
耶律南炙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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