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結發換命
淮瑾前一刻還在哄小孩,幾乎心靈感應一般回頭看了一眼飛卿。
下一瞬,他扔了阿淵,抱住了倒下的明飛卿。
新梧宮頃刻間亂了,受驚的阿淵在奶娘懷裏哇哇亂哭,天青沖出正殿去找太醫,宮女翻出了君後常吃的藥來——她們以為這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急病。
淮瑾将明飛卿抱到床上,替他拉上被子,而後去探他的額頭,沒有摸到滿手的滾燙,但明飛卿臉上的血色已經全部褪去,胸口起伏也越來越微弱,淮瑾俯身去聽他的呼吸,竟然微不可聞。
“太醫呢?太醫!!”他沖殿外喊。
秦冉提着藥箱連滾帶爬地沖到床榻邊,他執過明飛卿的右手,掀開他衣袖,正要切脈,忽然發現他的手腕處爬出一條詭異的黑線,那黑線如惡鬼一般纏繞在血脈附近。
起初他以為是中毒,鎮定下來仔細診脈,卻什麽都診不出來,不是急病也不是中毒,但明飛卿确實垂死危急!
“陛下恕罪,這像是...像是中邪啊!”秦冉跪地顫聲說。
“中邪?!”淮瑾下意識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明飛卿這種命格的人,怎麽可能中邪?!
哪個不要命的人敢對他用詛咒邪術!?
現在沒時間深究這其中的因果,淮子玉急召國師來。
就在這一小會的時間裏,明飛卿的呼吸又弱了幾分,他腕上的黑線已經爬至手臂,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詭谲駭人。
淮瑾緊緊握住他的手,他真怕飛卿等不到國師來。
正急得眼眶發紅時,張岐沖了進來,他身後跟着氣喘籲籲的細春。
“奴婢...奴婢怕君後不好,擅自做主去天機閣請了國師!”
Advertisement
淮子玉感激地看了一眼這個丫鬟,乍然後悔,如果前世他能在明飛卿身邊配個機靈的心腹,飛卿能少吃許多苦,或許他們之間就不會走到那般絕望的境地。
他那時是不可能想到這些的,前世的淮子玉,滿心滿眼都是皇權富貴,明飛卿是他心尖上的人,但只占據了很小的一個位置。
張岐來得及時,他一眼就斷定有人對明飛卿下了詛咒,但看到那團黑線時,瞳孔還是劇烈地縮了縮。
“好毒的巫術,這是沖着君後的命來的!”
淮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麽巫術?能不能化解?!”
張岐下意識環顧整個新梧宮內殿,最後看向細春和天青:“這兩日,宮裏可有進來什麽可疑的人,或者,多出什麽奇怪的東西?”
兩人仔細回想,新梧宮的人都是細春挑選過一輪的,個個手腳幹淨,老成實在,不會輕易被外人指使,而進宮的東西,多為名貴的珍寶或藥材,這些都是天青一個一個檢查過,來源也登記在冊,不會有任何差池。
細春肯定地答:“沒有!有陛下囑咐,我們事事都小心謹慎的!”
張岐低頭沉吟:“這怕是在宮外了。”
淮瑾心急如焚:“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岐:“有人對君後用了追魂奪命的巫術,君後命格特殊,尋常邪術根本不能傷他,如今這番,是有人拿性命做詛咒,要一命殺一命!若我沒猜錯,施咒者在詛咒成形的瞬間就已經暴斃,而君後...兩個時辰內,如果找不到施咒的邪符并燒了它,只怕兇多吉少。”
兩個時辰,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把施咒者翻查出來!
淮瑾看着氣息越來越弱的飛卿,只恨不得以身替他。
“朕豁出一切才得以跟他重新開始,你讓朕眼睜睜看着他命懸一線,朕做不到!明飛卿不能有一點閃失,你一定有別的辦法!”
張岐欲言又止:“......陛下實在高估微臣了。”
“國師,朕沒有高估你。”淮瑾篤定地說,“你連輪回都能幹預,區區邪術,你一定有辦法。”
張岐:“........”他道行幾何仿佛被眼前的君主看穿了。
“快說!”淮瑾的耐心耗盡,“否則,朕誅你九族。”
張岐無奈,拱手道:“确有一法,能讓君後立刻脫險。此法,需有心志堅定之人心甘情願與中咒者結發換血,将詛咒轉移到此人身上,君後立刻無礙。”
淮子玉想都沒想:“朕跟他換!”
張岐極力勸道:“此法雖然可以拖足三日期限,但如果遲遲破不了咒術,拖一天就能生生折損十年壽命!陛下是西溱君主,你要以江山為重,一着不慎便是折壽十年,陛下千萬三思啊!”
“十年算什麽?”淮瑾看向在昏迷中也被痛苦折磨的明飛卿,“朕早把半輩子都給他了。”
沒有人能拗得過權勢滔天的帝王。
張岐只好屏退閑雜之人,只留下天青天白在殿外守着,細春則在內殿候命。
張岐拿出一柄玉如意,将明飛卿的右手放在玉如意上,而後抽出一根細長的紅線。
淮瑾解下發冠,散落一頭黑發,張岐取其中一撮,與明飛卿的黑發綁在一起,又拿紅線在上面系成結,是為結發。
能結發成功者,要麽兩情相悅,要麽其中一方深愛另一方到超越生死的地步。
淮瑾真怕那根紅線會中途斷開。
他知道,飛卿早已不愛他了。
這一世就換他來。
張岐松手時,紅線牢牢地綁着兩人的頭發,沒有散開。
他看了一眼淮瑾,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
淮瑾劃破了自己的手心,張岐則劃開了明飛卿手腕的黑線。
血溢出來的瞬間,淮瑾将手心覆在飛卿的手腕處。
結發換心,以血換命。
詛咒随之轉移。
淮瑾吻了明飛卿的額頭——從來也只敢在他睡着時親近他,醒着時,自己一定會被踹出十米遠。
細春親眼目睹了這場皇家秘術,她捂着嘴巴,淚水在眼眶裏打圈。
随着張岐的念念有詞,明飛卿的呼吸漸漸明晰,變得和緩而有節奏,原本寂如死水的胸膛有力地起伏起來,血色蹿上他的臉頰,蒼白的雙唇恢複紅潤,他整個人都在複蘇。
手腕上的黑線随着鮮血的溢出而消失。
它們如藤蔓一般,纏上了淮子玉的手。
“陛下!”
眼看君後脫險,張岐立刻拉開了淮瑾,扯斷了他們結發的紅線。
淮瑾失神一般,錯覺靈魂沒跟上身體,他遲鈍地看了一眼安靜沉睡的明飛卿,知道他很快就會醒來,他會安然無恙。
手腕有些疼,他低頭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黑線幾乎纏繞他的整個手臂。
他看向細春,想說些什麽,一張口,直嘔了一地的黑血。
“陛下!!”細春哭出聲,沖上去扶住他。
淮子玉心道:這咒術,确實夠毒。
他看了一眼已經無恙的飛卿,抓住細春手臂,在痛到理智全失前,下了一道聖谕:“...別讓他知情...”
猶如萬劍穿心而過,他再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