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願成真

“陛下!!!”

副将聞安親眼目睹淮瑾身中三箭跌落懸崖,他殺出重圍,撲到懸崖邊,卻見崖下深不見底,漆黑一片,石頭砸下去都能粉碎,何況是人的血肉之軀!

懸崖邊這一小撥和南國軍隊纏鬥的溱軍頓時士氣大減,無心戰鬥。

本來南軍應該趁虛而入,殺對方個片甲不留。

但他們的皇帝似乎比掉下懸崖還要糟糕。

渾身上下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叮咬,耶律南炙在刀光劍影中撕裂自己的铠甲,痛苦地抓撓臉頰和手臂,他的臉上手上都布滿了藍色的崎岖毒斑,這些毒斑如進擊的山脈飛速攻占人的血肉。

耶律南炙左半邊的臉頰已經慘不忍睹,他天生有疾的左眼也被抓得血肉模糊。

南軍的副将意識到情況緊急,沖上前護着君主退離戰場,而聞安等人,因記挂淮瑾的生死,根本無心去追。

鶴翼陣的主戰場上,西溱再一次取得勝利,戰勝的呼聲響徹岚城上空,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國君墜下懸崖,看似贏得漂亮的一場戰役,其實是兩敗俱傷!

·

南國軍營。

軍醫對耶律南炙的毒束手無策,夜色掩護下,南軍連夜将耶律南炙護送回南國皇城南州。

南宮最好的太醫診出這是往生花的劇毒。

往生花,半年在人體內開一次花,一旦開花,人的血肉就會布滿毒素,顯露出藍黑色的毒斑,這些毒斑形狀像五瓣的花朵,等這些花朵毒斑蔓延到心髒,這個人,必死無疑。

太醫用最好的藥去抑毒,卻只能做到止損,不能解毒。

往生花,要麽即刻往生,要麽永世不得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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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南炙餘生都要受往生花的荼毒,他會在劇毒的折磨下變得面相醜陋,性情怪異,神識混沌。

若這個人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偏偏耶律南炙是南國的帝王,他中毒,等同整個南國也要跟着遭殃!

秦兆聽到這個結果,臉都氣黑了,太醫安慰道:“太師冷靜些。”

秦兆:“陛下正值壯年,卻被毒成了半廢之人,你讓我怎麽冷靜!!”

他看向床上近乎沒了人樣的耶律南炙,痛苦地道:“若我不能看到溱地統一,我将死不瞑目!我花了一生去栽培這樣一個君主,為的是讓他盡早統一溱地!如今......不中用了,真是不中用啊!”

太醫:“眼下最要緊的是陛下無恙,不是統一與否!”

秦兆:“作為一個君主,若擔不了肩上的重任,那他就不配坐在龍椅上!!”

寝殿內的太醫和宮人聽到這句話,一同往秦兆身上看去。

秦兆是南國威望最高的權臣,年愈古稀,門生遍地。

耶律南炙是南國皇室的獨苗,可惜生下來就眼帶殘疾,南國的先皇将這個兒子托付到秦兆手裏,望他把這個獨苗栽培成可堪大任的國君。

秦兆不負所托,成就了耶律南炙的帝王之尊,也得到了南國上下的敬畏。

他的門生廣布南國的領土,他的地位聲望可與先皇并齊。

床上的耶律南炙沙啞地喊着痛,秦兆走到床邊,看着一手帶大的君主飽受摧殘折磨,眼眶濕透,到底是心軟:“先把他治好,把他治好再論其他。”

他的視線下移到耶律南炙哪怕昏迷都緊緊握在手裏的琉璃玉上,心中劃過疑雲。

往生花只在溱地上有,近半年來,耶律南炙日日将這枚從西溱帶回來的玉佩貼身帶着。

秦兆扯走這枚玉佩,他招來太醫:“你看看這塊玉,是不是有問題?”

太醫接過玉佩,聞氣味并無任何異樣,他将玉佩放進溫水裏,半個時辰後,拿銀針去探水,銀針并沒有發黑。

“這玉佩,應是無毒。”太醫如此下結論。

秦兆接過玉佩,總覺得這塊玉的藍色比之前淡了許多:“會不會是毒性已經揮發完了,所以測不出來?”

太醫:“有這種可能,但無法驗證。”

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秦兆要将這枚玉佩砸碎,耶律南炙身邊的小太監卻跪下來道:“這塊玉佩陛下十分重視,太師切不可擅自毀壞。”

“......”

秦兆早就知道,這塊玉是明飛卿送的。

耶律南炙風流成性,後宮三千佳麗他一天膩一個,可到明飛卿這個男人身上,竟變得優柔寡斷,數次心軟,拖泥帶水,還犯了帝王的大忌諱:對敵國之人用情過深。

秦兆篤定往生花的毒和這塊玉脫不開關系,但如今耶律南炙命懸一線,他不得不去信一信紫微星,期盼着明飛卿送的玉佩,能讓耶律南炙保下一命。

他将玉佩放到了耶律南炙的枕邊。

·

西溱皇城。

城樓的守衛看到官道上塵土飛揚,一匹快馬沖出塵霧,馬上的士兵高舉戰報,聲音洪亮而悲恸:

“八百裏加急戰報!快開城門!!”

守衛軍統領預感到不妙,忙大開城門。

快馬從皇城大街奔馳而過,直沖皇宮而去!

合陽殿內。

明飛卿往奏折上蓋玺印時,忽然失神,手一滑,刻着“天子垂訓”的玺印摔斷了一個角。

天青瞧見了,忙要去撿起。

明飛卿自己起身,彎腰撿起了這枚玺印,他摩擦着摔斷的那方斷面,忽覺一痛,斷面的尖銳處竟将他的指腹劃出一道血痕。

“哎呀!”天青驚呼一聲,忙要去叫太醫。

明飛卿叫住他:“蹭破點皮而已,等太醫來,這點傷早就自己愈合了。”

天青這才作罷,拿了一方幹淨的手帕替明飛卿把傷口簡單包了包。

“公子近日總是心不在焉的,難道那些官員又在奏折裏說你壞話了?”

“從前是有,現在他們不敢。”明飛卿看着窗外的天光。

昨晚剛下過一場大雪,今早的陽光卻格外明媚。

他用左手摸了摸隐隐不适的膝蓋。

“大概是天冷,身上那些舊傷又開始折騰我了。”他揉揉眉心,以為是身上不适才導致近日心神不寧。

這時,細春端了一碗冒熱氣的藥汁走進來。

“秦太醫說這藥是暖身子的,得趁熱喝。”

藥是剛熬出來的,放到桌上時,熱氣直往明飛卿臉上撲。

細春一邊拿着勺子攪拌藥汁散熱,一邊說:“今日可算出太陽了,前幾天的風雪真是大得讓人心慌,殿下今晚可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明飛卿沒認真聽她說什麽,只是盯着院子裏的雪出神。

他近日其實沒什麽煩心事。

邊境總打勝戰,朝堂上也沒人跟他針鋒相對。

淮瑾不在他面前晃,他的心緒也算平穩。

阿淵最近還學會叫他“父君”了。

事事都算順遂,但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一陣緊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進合陽殿。

明飛卿遲鈍地回過神來,見殿前都指揮使聞恒滿臉未幹的淚痕,疾步沖進來,跪在地上沖明飛卿道:“君後!八百裏加急戰報,陛下在邊境身中三箭,掉落懸崖,生死未蔔!”

他重重一磕頭。

這聲悶響跟砸在明飛卿心上似的。

明飛卿怔愣一瞬,他站起身來,輕聲問:“你剛剛說什麽?”

聞恒悲痛不已:“陛下只怕是回不來了!”

明飛卿一時沒站穩,碰倒了桌上的藥碗,滾燙的藥汁灑在他的手背上,頃刻間燙紅了他的肌膚。

他卻沒什麽反應,不知道疼一樣。

這是他活了兩世,唯一一次心願成真。

他想着自己應該高興,至少要笑一下。

卻連勾勾嘴角都無力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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