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痛苦的楚予昭
洛白感覺到了危險,他本能的想在那雙手上狠狠撓兩記,或者低頭咬下去,但楚予昭的雙眸滿滿都是痛苦,像一頭受傷孤絕的獨狼,讓他一時怔忪,竟然忘記了反抗,就那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嗯?為什麽不回答?”楚予昭的神情逐漸開始狂亂,看着洛白的眼神也越來越殘忍。
頸間那只手越箍越緊,讓洛白有些喘不過氣。他卻依然沒有反抗,只漲紅着臉,哀哀地嗚咽道:“哥哥,哥哥……”
楚予昭眼前的畫面在不停晃動,似乎有無數鬼魅妖魔正圍着他肆意狂笑,這讓他頭痛欲裂,腦子愈加昏沉。
身體內的氣流不受控制地四處亂竄,所經之處,每一寸骨肉和每一根血管,都宛如被利刃刮過,疼得徹骨鑽心。胸膛似乎都被撐得要炸開,只想狠狠發洩,将所見之物都摧毀成齑粉。
你們……都給我死!
楚予昭正要狠手用力,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稚嫩的聲音,讓他動作一滞。
“哥哥……哥哥……”
聲音像是在很遙遠的地方,被一縷輕風送來,絲絲渺渺傳入耳中,卻瞬間喚起他腦海中最後一絲清明。
“哥哥,哥哥……”
眼前的畫面漸漸清晰,鬼魅妖魔淡去,他看見洛白一張臉漲得通紅,淚汪汪的眼睛裏全是祈求,而那細白脆弱的脖子,正被自己掐在手中。
楚予昭如被燙着般倏地收回手,又将人粗暴地推遠,往後倒退了兩步。
洛白一邊捂着脖子大聲咳嗽,一邊啞着嗓子顫聲問:“哥哥,你怎麽了?你在生我的氣嗎?”
楚予昭愣怔了一瞬,神情十分茫然,看着洛白的目光裏也全是無措。但接着不知想到什麽,臉色再次冷凝,轉身快步走進寝殿,擡手關門。
關門的瞬間,對着洛白兇狠道:“滾!”
寝殿門重重關上,洛白被那聲音驚得一顫,他呆呆站在回廊,那本就不太靈的腦袋裏,反複想着是不是自己把哥哥給惹惱了,所以他才大發雷霆,還動手掐脖子。
是了,哥哥不喜歡和他接近,那定然是惱他一路跟到了這兒,想趕他走。
洛白只覺得心裏又悶又漲,像是塞了團浸水的棉花,眼睛也澀澀的不舒服。但他從小就知道不能流淚,在察覺到眼睛那點酸意後,忙望着天花板拼命眨眼,将那點水氣給眨掉。
他又看了眼緊閉的雕花大門,這才轉身,垂着頭,慢吞吞地往回廊外走。
走出一段後又停住腳,一邊用手去扣廊柱上的紅漆,一邊撅着嘴往回看。
我不走,我就不走。
好不容易來了,就算你不高興,我也不走。
洛白不敢過去,可也不想離開,便靠着廊柱坐了下去。
他今天穿的是白面青底的布短靴,雖然是普通樣式,元福卻給系帶兩端紮了兩個線絨球。他一邊聽着楚予昭那房裏的動靜,一邊玩着鞋帶,解開又系上,如此反複。
中途有名小太監端了湯藥,戰戰兢兢往這邊走,洛白便又躲回開始藏身的那間屋子,偷偷往外看。
小太監推開了隔壁門,被一只飛出的瓷杯砸中額頭,楚予昭暴怒的喝罵跟着響起。
小太監哎呀一聲摔倒在地,連湯藥都顧不上,連滾帶爬地跑了。
洛白又去回廊坐下,聽着那屋子裏不時傳來的響動。
有時候是瓷器摔碎的聲音,有時候是桌椅傾翻的悶響,每一下都會讓他心驚肉跳。
突然一聲壓抑的悶哼從屋內傳了出來,楚予昭像被什麽塞住了嘴,聲音沉悶且不清晰。
洛白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往前奔,差點被自己的衣衫下擺絆一跤。但他奔出兩步後,想起楚予昭那聲冷漠的滾,心裏又開始瑟縮,不由止住了腳,在原地轉圈圈。
正在着急,視線落到一旁的廊柱,擡頭看見那紅木雕花橫梁時,眼睛一亮。
有了。
一只雪白的幼豹出現在地上,個頭就和七八個月的半大小狗差不多。他飛快地将地上散落的衣服打成卷兒背好,舔了舔自己爪子,圓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廊柱,嗖一下就竄了上去,迅速往上爬。
可這廊柱不比粗糙的樹木,光滑得沒有着力之處,小豹奮力爬了幾步,又嗖嗖地往下滑。
啊啊啊不好。
洛白四只腿緊緊抱着廊柱,可還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溜,很快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沒辦法了,這個不能怪我。
唰!
四只毛茸茸的爪子張開,像四朵綻放的梅花,其中探出鋒利的爪尖,帶着彎曲尖銳的弧度。
小豹把爪子再次搭上廊柱,每一個爪尖都摳緊木質柱身,這次很輕松就爬了上去,再縱身一躍,輕盈地落在了橫梁上。
只是那原本光滑的廊柱,就留下了幾道被摳破紅漆的抓痕。
洛白在橫梁上小跑着往前,順着寝殿跑了半圈,在看見下方出現的窗戶時,探出上半身,将自己抻得長長的,用前爪去夠那木雕窗戶。
窗戶沒有插銷,一碰就輕輕張合,洛白心裏大喜,趕緊往下一躍,無聲無息地落在了窗臺上。
他的腦袋在此時空前的靈光,先豎起耳朵聽了片刻,确定窗戶後沒有人,這才推開小半扇,将圓滾滾的腦袋慢慢伸進去,謹慎地左右張望。
寝殿裏很大,他沒有看到楚予昭,便整個身子鑽了進來,躍上窗前的書案,再落在書案前鋪着的完整虎皮上。
洛白将爪子縮進肉墊,一邊在心裏給虎皮道着對不起,一邊小跑着前進,眼睛在屋內四處逡巡。
屋裏一片狼藉,顯然剛才被楚予昭砸過一通。圓桌側倒在地上,旁邊躺着兩只斷了腿的椅子,破碎的瓷壺散落在地,浸出了一攤水漬。
洛白在屋中央轉了一圈,沒有見着人,四周也很安靜,難道哥哥砸累了在睡覺嗎?
他跑到寝殿後方的大床旁,直起身體,用前爪扶着床沿往裏看,也沒有看見楚予昭。
咦?去哪兒了?
洛白動了動耳朵,小尾巴有點焦躁地顫動着,正轉着頭四處找人,就聽見某個角落傳來些許動靜。
他聞聲看去,目光落在寝殿左後方的一座屏風上,剛才聲音就從屏風後面傳來的。
洛白跑向屏風,在快接近時又慢下了腳步,蹑手蹑腳地小心靠近,再将眼睛貼在屏風中的縫隙往裏望。
這裏的視野不大,他只能看見有人躺在屏風後的地上,顯出的一塊黑色布料上,有金色的繡線紋路。
這是哥哥今天穿的衣服。
可是哥哥為什麽會躺在地上?
屏風後的人又傳來一聲呻.吟,像是正遭受着極大的痛苦。洛白再也顧不上其他,飛快繞過了屏風。
楚予昭雙目緊閉躺在屏風後的地上,漆黑頭發披散在肩側,襯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更加慘白。衣袍也被撕扯得淩亂不堪,露出了一片堅實的胸膛,上面還有幾處血痕。
若不是那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具沒有生命力的屍體。
洛白驚慌地正要上前,就見楚予昭突然擡了下手臂,随着他這個動作,手臂處響起叮當的鐵器相撞聲。
那是一條兒臂粗的鐵鏈,一頭箍在楚予昭的手腕上,另一頭牢牢地釘在牆裏。因為大力掙紮過,他的手腕已經磨得血肉模糊,點點紅色濺落在身側的地板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嗷——”小豹驚懼地叫出了聲。
洛白急忙沖過去,用潮濕的圓鼻頭貼近楚予昭鼻子,就像以前遇到娘躺着一動不動那般,去感受他還有沒有鼻息。等那輕淺卻溫熱的鼻息,略微拂動臉側的絨毛時,才移開鼻子,用腦袋去拱他的脖頸。
“嗷——”
哥哥你怎麽了?哥哥你快醒醒。
楚予昭身體很沉,人也沒有反應,洛白又去舔他的臉,兩只慌張的爪子,輪流拍着他胸口。
就在這時,楚予昭喉嚨間又逸出一聲呻.吟,雖然還緊閉着眼,但兩道濃眉已經深深擰起,滿臉都是極度的痛苦。他身體僵直地弓起又落下,牙齒咬得發出咯咯聲,手腕上連帶的鐵鏈也咣當作響。
洛白的鼻子正拱在他頸側,突然有了一種清晰的感覺。
他形容不出來這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但他知道,楚予昭身體裏有一股氣息,這氣息讓他很熟悉,也讓他剛進宮,在禦書房見到楚予昭時,很快就認出這是漂亮哥哥。
而現在,那股氣息正在四處竄動,想找個缺口突破而出。它每竄動一次,楚予昭痛苦的掙紮就加重一分。
就是它!就是它讓哥哥難受了!
洛白憤怒了,他的頭跟着那股氣息在楚予昭身上移動,并龇牙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安靜!你不準動!不然咬死你!
那股氣息果然就停了下來,似乎被他吓住了似的,停在楚予昭肩頭位置一動不動。
而楚予昭在這瞬間停下了掙紮,身體也停止痙攣,無力地躺在地上。
洛白心裏一喜,趕緊又湊近他肩頭嗷了一聲,龇着牙,滿臉兇狠地舉起一只鋒利的爪子。
看見了沒有?你再動一下試試?
那氣息沒有動,就盤桓在楚予昭的肩頭處,洛白急忙去看他的臉,發現他已經沒有了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依舊慘白,緊閉着眼。
回去!不準亂竄!就現在,立刻,馬上!
洛白感覺到那股氣息在往下緩緩滑動,他的頭也跟着在楚予昭身體上往下走,卻始終沒有停止威脅,兇狠地龇着牙,鼻梁皺起,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慢點!別快了!
那股氣息流動得果然更慢了,且越來越柔和,它溫順地滑到楚予昭的小腹位置,再消散不見。
你真壞,我要給你取個名字叫小壞。
洛白在心裏憤憤地想。
楚予昭的呼吸終于平穩下來,胸膛有節奏的起伏。洛白又湊到他臉部仔細看,确定他再沒有覺得痛苦,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嗅到楚予昭嘴部的血腥氣,在他唇上找到那道咬出的傷口,伸出舌頭細細舔舐,接着又掉過頭,去咬他手腕上箍着的那道鐵鏈。
鐵鏈他咬不動,但似乎碰到了某個小小的搭扣,只聽噠一聲,箍在楚予昭手腕上的鐵鏈竟自己脫落,掉在地板上。
小豹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手腕,一雙圓眼睛裏全是心疼,他伸出粉嫩的舌頭,在磨破皮的地方小心舔舐,将那些血跡都舔得幹幹淨淨。
洛白正在忙碌時,躺在地上的楚予昭,慢慢睜開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評論有紅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