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辭職信(二)

南安路深處,薄暮酒吧。

這不是一家音樂掀天,集體蹦迪的夜店,但到了深夜一點半也并不冷清。

聞涼進了門,不大不小的空間裏就齊刷刷飛過來幾十雙眼睛,有睫毛刷得跟卷簾似的,有眼影畫得飛上天的,有穿着小短裙翹着二郎腿的,也有一身休閑西裝卻踩着高跟鞋的。

——卻無一例外,清一色都是長着喉結的男人們。

就如洛回所說,這是一家gay吧。

且大概是聚集着整個A市所有女裝大佬的gay吧。

聞涼是這裏的常客,自然和他們也是一個世界的人,這是平時在工作場合中看過他一絲不茍一面的任何同事都無法想象的事情。

熟悉的小基佬朝聞涼飛了個媚眼,眼神大意大概是“這麽晚了還一個人來這裏想必到現在都是無1無靠吧”,于是那媚眼飛着飛着就帶上了點幸災樂禍的得意味道。

聞涼朝那幾個小基佬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後者便嗆了出來,條件反射似的從耳朵紅到了脖子根,恨恨地瞪着這個亂散發魅力的家夥。

不熟悉的小基佬則是露骨地上上下下掃視着聞涼,頗有些如狼似虎,顯然是在品評這到底是個1還是0亦或是0.5。

——當然不是所有人進場都能引起如此大的關注,聞涼有幸得此殊榮,只因他不論是在喜歡男人的男人眼中,還是在喜歡男人的女人眼中,都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品。

今天他算得上是從職場下來後便直接趕到了這裏,風塵仆仆,身上猶披着那件剪裁別致的黑色大衣,襯得他身量格外修長。

嘴邊噙着一絲微笑,他徑直走到吧臺邊坐下,脫下黑色大衣放置在了一旁的座位上,于是底下那一身禁欲的白襯衫與西裝褲就引得幾雙眼睛更加直勾勾起來。

聞涼的長相是柔和的,那臉部的輪廓線甚至比許多女性都要柔和,一雙丹鳳眼不論是垂眸亦或擡眸都形狀優美得不像話。

薄唇兩角天生便帶着一絲弧度,因此不論什麽時候,別人看他都覺得他好像是在笑,笑得文質彬彬,笑得溫雅有禮,如果再配上那麽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就有那麽幾絲斯文敗類的感覺了。

性感得讓人狼性大發。

剛有小基佬忍不住拿起酒杯想往這裏走過來,就見一道身影風風火火閃過,“唰”一下在聞涼身邊落座。

等看清楚那道身影的長相,起身的小基佬抿抿唇,頗有些不甘心地一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坐在聞涼身邊的,是一個化着精致妝容,有着一頭及肩黑發,穿着寬松毛衣與垂質闊腿褲,戒指與耳釘齊戴的……漂亮男生。

沒錯,盡管乍一眼看去,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辣妹,可這人就和這裏所有基佬一樣,根本無意去掩蓋那召顯着男性特征的喉結。

因此,與其說那是一個辣妹,不如說,那就是一個辣弟。

聞涼解開了領口的扣子,聽到對方,也就是烏羊,用驚奇的語氣說:“怎麽這麽晚還趕過來?你不是今天陪你家那位剛從國外回來嗎,不用休息休息?”

再仔細一看聞涼的臉色,烏羊一愣,意味深長道:“發生什麽事了,這麽高興?”

聞涼瞥了烏羊一眼,唇角揚得更高。

剛好一道身影從樓上下來,一邊慢條斯理将長發紮起,一邊繞進了吧臺後面,看到聞涼,酒吧的店長宋笙溫柔笑了起來:“喝點什麽?”

“随便來一杯吧,度數不要太高就行。”

宋笙笑着調起酒來,而聞涼看了眼手機,這才發現十多分鐘前燕淮南發來的微信,唇邊的笑意更深。

等他回複完,烏羊湊近過來,賊兮兮問:“看來有進展啊?”

聞涼又瞥了他一眼,将手機翻轉朝下放置,向後靠去,勾唇,斬釘截鐵地落下一句:“他肯定是個彎的。”

話音落地,宋笙和烏羊的臉上并沒有露出什麽疑惑,亦或驚奇的表情。

宋笙繼續淡定調酒,烏羊眨巴眨巴眼睛。

只因這句話,聞涼不是第一次說了。

烏羊是個八卦的男孩,不僅八卦,對朋友還極其捧場,他單手搭在了聞涼身後的椅背上,興致勃勃道:“怎麽說?是大直男鐵樹開花主動來勾引你了,還是你這次勾引他他終于把持不住了?”

聞涼瞟瞟他,勾出口袋裏的小方盒,愉悅道:“他送我的。”

這幅得意的姿态,吓得烏羊倒吸一口冷氣,連忙将小方盒拿過去打開一看,等看清楚裏頭的東西,他傻眼了:“這是袖扣?”

“不然呢?”

烏羊瞪大眼睛:“袖扣?不是戒指?”

聞涼翻了個白眼,将東西收了回來。

烏羊反應過來了,探究地問:“就這個?出去了一個禮拜,天天住一個房間,其他什麽都沒發生?”

聞涼的笑容微斂,語氣聽起來卻還很淡定:“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去出差了。”

要是能這麽容易把持不住,還用得着等到今天?

烏羊屈肘撐住了自己臉,嘆了口氣道:“你還知道啊?”

至今都沒來個餓狼撲食什麽的,送了對袖扣就算脫離直男籍,成基佬了?

這一刻,烏羊不禁都有點憐憫起聞涼來了。

輕微的聲響響起,一杯色彩絢麗的調制酒在聞涼面前放下。

烏羊順着酒杯看向宋笙,後者的臉色一如既往的溫柔,但那眼神非常明顯地在提醒他,不要掃了聞涼的興。

烏羊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聞涼和那個他們至今不見其人,不聞其名的男人有認識五年了吧……

五年時間的單向暗戀,至今兩人的關系也就停留在,對方送了聞涼一對袖扣而已。

盡管,這似乎也是對方第一次單獨、鄭重地送出這麽一件禮物。

然而,說到底,也只是一對袖扣而已。

聞涼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笑容已經有些淡淡。

沉默幾秒,他想了想,輕聲道:“他還摸了我的頭。”

烏羊觑着他。

聞涼閉了閉眼。

唇齒間都是混合着果味的酒香,才剛入口,就讓聞涼有了些微醺的感覺。

他輕笑着道:“他看我的眼神也讓我覺得和他看其他人有些不一樣。”

他目光一轉,看着烏羊問:“這些有可能都是錯覺嗎?”

烏羊動了動唇,不知道說些什麽。

聞涼似乎也沒想得到他的答案。

他回過眸,低垂着眼簾,輕緩道:“我覺得他是彎的,只是他自己沒發現。”

酒吧內那些虎視眈眈的小基佬遲遲不見聞涼和烏羊之間有什麽暧昧氛圍,意識過來兩人也許是本來就認識的朋友,因而也再次開始按捺不住。

聞涼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烏羊卻能清楚注意到那些眼神。

他心想,可惜了,這一群虎視眈眈的人當中要是有個大猛1該多好,他絕對想盡辦法都得把聞涼和對方給牽上線,這樣一來又有那個至今連是直是彎都是世紀謎題的“頂頭上司”什麽事?

可惜啊,可惜啊。

烏羊眼珠子一轉,推了推聞涼,笑着道:“诶,不說你那上司了,我今天剛買了不少漂亮的小裙子,有幾條你大概也穿得下,要去試試嗎?”

聞涼比烏羊高了有五厘米,快到一米八。

聞涼的唇劃開一抹笑。

看他笑了,烏羊直接把他拉起來就往樓上宋笙的老板休息室走,碎碎念念:“有兩條我看見的時候就覺得你穿肯定好看,本來還想寄給你呢,你今天來了剛好,要是喜歡直接拿走,就當我送你的……”

聞涼戲谑道:“你一個學生黨怎麽就這麽大手大腳?”

“我有賺錢啊,賺得可多了……”烏羊理直氣壯的話語消失在樓梯轉角。

而這兩人消失了,那些虎視眈眈的小基佬落得悻悻,轉而又将直勾勾的目光放在了難得露一面的美人店長身上。

店長收拾完吧臺,對他們溫柔笑了笑,便繞出吧臺,推開玻璃門,走到門外點了支煙。

猩紅的光芒在夜色中亮起,人美則美矣,卻透露着一股疏離,讓人只敢遠觀。

……

樓上,烏羊的自言自語隔着一道門板,顯得有些模糊,而聞涼獨自一人站在全身鏡前。

他的身上是一件寬松的毛衣裙,長度一直到大腿中間,有些休閑,亦有些慵懶。

兩條腿又細又直,裸lu在溫熱的空氣當中。

聞涼平時注重鍛煉,當然也不會将自己鍛煉成金剛芭比,他将身材控制在有力量……卻也不會讓初次面對男人的男人感到不适的程度。

在如此一件毛衣裙的修飾下,若是戴上一頂假發,即使不施粉黛,大概也能讓人一時注意不到喉結,以為這是一個身形修長的女子。

聞涼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恍恍惚惚想着,燕淮南一定是彎的。

因為他不會喜歡上直男。

——他也絕對不要和一個直男糾纏不清。

周末很快過去。

周一的早晨充滿了絕望和哈欠,無數都市人擠着公交地鐵,認命地奔赴着戰場。

A市CBD中心有一座設計極其亮眼的寫字樓,每到晚上,整座樓夜燈一亮,甚至算得上是A市獨特的一道風景線。

而彼時,寫字樓一樓只有一堆等待着電梯的打工人。

聞涼趕到公司的時候,燕淮南和洛回這兩個不知道幾點鐘就上班了的男人正擠在茶水間裏喝咖啡,一看到聞涼,洛回就笑眯眯道:“喲,戴上了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聞涼的袖子上。

那兩枚精致的袖扣格外引人注目。

留在國外的最後一天,替女朋友掃貨的時候洛回是拉着燕淮南一起去的,燕淮南看中這一對袖口時,洛回也在旁邊。

那會兒他對燕淮南想買這對袖扣送給聞涼的舉動感到奇怪,卻也沒多想,後來興致來了就也順手給聞涼和留在國內的自家助理買了幾瓶酒——沒錯,是酒,絕不是那天喝多了随手拎出來的內褲,而那瓶酒已經被他放在了聞涼的辦公桌上。

高大俊美的男人随着洛回的目光一同落在了聞涼的袖口上,眸中浮現出一些笑意,眼簾微擡,漆黑的雙眸便和聞涼對上了目光。

聞涼經過一個周末早就收拾好了那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笑眯眯道:“燕總,洛總,早上好。”

燕淮南向他點了點頭,見他轉身就走,大概是打算去準備周一的例行會議,突然想到了什麽,遲疑了下,開口道:“聞涼。”

聞涼停下腳步,以眼神詢問他。

燕淮南反倒有些卡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聞涼,然而心中确實有那麽一個疑問,憋了他整整一個雙休日。

他開口了,卻又沒有下文,就連洛回都看了過去。

指腹摩挲了下咖啡杯,燕淮南沉默片刻,低聲問了句:“周五那晚休息得還好嗎?”

聞涼想了想。

淩晨五點半到的家,六點洗完的澡,彼時天已微微亮,但不妨礙,他眼睛一閉就睡過去了。

回憶完畢,他微笑道:“休息得挺好的。”

燕淮南:“……”

聞涼疑惑道:“怎麽了?”

燕淮南的表情有點形容不出來:“……沒事,你去準備早會吧。”

聞涼乖乖應道:“好的。”

等到聞涼走了,洛回一看燕淮南表情:“幹嘛?這咖啡這麽難喝?”

燕淮南神情凝重地思索片刻,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他道:“一個朋友如果對你撒謊算是什麽意思?”

洛回懵逼道:“撒的什麽謊?”

燕淮南繼續漫不經心:“比如偷偷出去玩,但騙你說他回家了。”

洛回也繼續懵逼:“啊?你朋友?”

燕淮南點了下頭,瞟瞟他,眼神裏盡是疑問。

洛回持續懵逼:“是你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你還在意他背着你偷偷出去玩?”

燕淮南被噎了下,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洛回又想了想,樂了:“你朋友嫌你無趣,不想帶你一起玩吧,怎麽,你還不開心了?”

燕淮南:“…………”

他拿着咖啡杯起身,面無表情走出了休息室,洛回連忙跟上,嬉皮笑臉:“行行行,我錯了,哎呦,是哪個朋友啊,竟然抛棄咱們老燕一個人偷玩,害得咱們老燕委屈的,快說出來,我幫你罵罵他……”

“……你閉嘴吧。”

今天早上的會議格外漫長,所有人打起精神來的同時,目光也不由被坐在會議桌最前頭的三個人吸引。

穿着毛衣與牛仔褲,絲毫沒有商務人士模樣,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轉着筆的洛回。

一身白襯衣與西裝褲,背脊挺直,眼簾低垂,面容沉靜的燕淮南。

敲着鍵盤記錄着會議內容,文質彬彬,俊秀優雅的聞涼。

三個人,都是男人中的極品,又各有各的特質所在。

每到這種時刻,在座不論是男同胞還是女同胞都不禁在心底感嘆,會議折磨是折磨人,但好歹能讓雙眼吸收到一周份的天地精華,也算賺到了。

會議一結束,也不知道是洛回跟哪個高層侃來侃去時流傳出去的,等聞涼反應過來時,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一對袖扣,仔細一看都忍不住羨慕地說:“燕總對聞助可真好啊……”

那對袖扣一看就不便宜。

更何況燕淮南本身就家世顯赫,又怎麽可能會送出廉價的東西?

當然了,心思更細膩點的,就能更準确地抓住重點所在了——那是價錢多少的問題嗎?不論是燕淮南還是洛回,他們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們不可能送出便宜東西,只有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啊。

譬如洛回一大早放在聞涼桌上的酒,那一看就是這公子哥随手挑的,指不定給七大姑八大姨都帶了這麽一瓶。

而這對精致的袖扣,那就是獨屬一份了。

即使他們這家公司發展至今天這種規模,不論是燕淮南還是洛回都有不止一位助理,可是不得不說,聞涼确實是最受燕淮南關照的一位,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燕總對聞涼是不太一樣的。

洛回說都說出去了,不論是燕淮南還是聞涼都沒有遮掩的意思。

燕淮南正在和身旁的高層談話,聽到這邊的動靜,轉過眸來看了聞涼一眼。

聞涼平時的笑容都是禮貌又克制的,只有私底下和他們相處時,才會笑得格外燦爛。

而這會兒,他正在所有人面前毫不掩飾地展示着他的燦爛笑容,其結果就是閃瞎了一衆人,幾個女孩子甚至……男同志都紅了臉。

燕淮南剛下意識地揚起唇,就被那些暗藏春心萌動的雙眼給砸了個正着,不知怎麽的,登時嘴角一斂,笑容就收了回去。

他平靜道:“禮物大家都有份,下午我會讓老李送過來分給你們。”

嗓音低沉磁性,讓所有人如聞仙音。

他們愣了愣,随後集體歡呼了起來。

那些春心萌動的眼當然也就紛紛從聞涼身上移開了。

燕淮南放松了些,卻緊接着就看到聞涼僵硬地一點一點扭過脖子,微笑中帶有疑惑地看着他。

燕淮南:“?”

聞涼一字一句道:“……大家都有份?”

燕淮南愣了下,沒多想便點了點頭,随後謹慎又疑惑地問:“……怎麽了?”

聞涼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微笑道:“沒事,燕總,您人可真好啊!”

燕淮南:“……??”

他身旁的高層抖了抖。

顯然,不僅是燕淮南,就連對方也感受到了沒由來的一股涼意。

作者有話要說:

燕總:……為什麽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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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改了個文名,試試看效果,另外也得看看編輯那邊文名能不能審核通過,不排除後面還需要再改改的可能性,先跟大家提前說一聲(跪

另外,這章下面發一波紅包,先預祝大家元旦快樂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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