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辭職信(十八)
南安路被A市的人戲稱為酒吧街。
這條路上的酒吧很多, 靜吧與夜店都有,街上還開有一家大型綜合體,算得上是每晚整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當然, 南安路還為部分人所熟知的,是一家開設在深處, 稍顯幽靜之地的gay吧,薄暮。
這家店的外部裝修非常素雅,素雅到幾乎看不出來是一家酒吧, 更像是一家小資的咖啡廳。
正門是非常小的一扇, 門頂上挂有一串風鈴, 每每開門就會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響。
據徘徊在附近的人所說,薄暮每晚都不缺大批量的客人, 形形色色的gay都有,有看起來比較正經的, 也有不正經喜歡穿女裝的。
穿女裝的裏頭有辣眼睛的,也有美得讓人驚嘆的。
店長是個美人,和他關系比較親密的三個gay全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追求者不少, 瘋子也很多, 當然,經歷過種種不為外人所知的事件, 那些瘋子最終都會被他們吓得屁滾尿流,再也不敢靠近一步。
聽起來似乎很精彩。
他們的小世界之神秘也讓人感到好奇。
然而那并不是随便一個普通人都能進去的地方, 因為——
“叮鈴。”
熟悉的清脆風鈴聲響起,酒吧裏的人卻一時沒有注意到, 蹦迪的依舊在蹦迪, 玩真心話大冒險的依舊在歡呼尖叫。
一陣狂笑聲中, 一只黑色高跟鞋突然朝門口飛了過來,“咚”的一聲直直落在剛進門的人腳跟前。
鞋跟直接摔斷了,歪在了一旁。
“老餘你是不是瘋啦,你高跟鞋差點甩我臉上!”
“哈哈哈哈你們不是要看我用腳指頭夾開小芳芳的褲鏈嗎!”
“是讓你夾但不要甩兇器行不行?!”
一群人說着說着,又好笑又無語地扭過頭,往高跟鞋剛才飛走的方向看去。
随即就看到光線昏暗的酒吧入口處,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靜默站立在那邊。
他們齊齊一愣。
“咦,誰啊,現在才來,我們都玩了好久了。”
“是客人嗎?今天停止營業啦,門口挂了牌子的,沒看到嗎?”有人喝醉了,扯嗓子喊道。
還有小零仔細一看那人的模樣,尖叫起來:“艹,大帥哥啊!”
烏羊和謝竹正在聊天,宋笙站在開了道縫的窗邊靜靜抽煙,聽到吵鬧起來的聲響,他們齊齊轉頭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個極其英俊的男人。
五官俊美,劍眉星目,一頭黑發被外頭的寒風吹得淩亂,幾捋額發稀碎在眼前,顯得那雙黑眸更為幽深。
大概一米八七左右的身高,肩寬腰窄,大衣挂在他的身上,起到的完全是模特展示高級成衣的效果。
裏頭穿着一件白襯衫,頂上微開的領口,從中延伸出來的脖頸曲線和喉結,足以讓一衆零號瘋狂。
男人的手上拉着一個小行李箱,不知是從何處步履匆匆地趕來,一身風塵仆仆。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略顯急促的呼吸還沒有完全平複,漆黑的雙眸緩緩将整家酒吧掃視而過。
一切都收攬進了燕淮南的眼底。
不大不小的空間裏足有二十幾個人,其中大半都穿着女裝,乍一眼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場女孩子們的聚會。
然而若是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這些穿着女裝的人,一個個都擁有着稍顯寬大的體格和召顯着男性特征的喉結。
他們當中有的還保持着臉上完美的妝容,有的妝已經花到甚至看不清臉。
而這一刻,他們全都齊齊盯着他,眼中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神采。
這是一個他從未接觸過的,陌生的世界。
然而燕淮南并沒有太多的不适應。
或者說,此時NF此刻他根本沒有餘裕去思考這些,目光移動到某一處時,就停住不動了。
他的呼吸也随之一滞。
在那些圍攏一起玩游戲的人群之後,黑色的沙發上,歪倒着一個靜靜熟睡的人。
身上蓋着的毯子随着他的睡姿只勉強挂在了他的腰上,身上沒有穿外套,杏色的真絲長裙包裹着他纖瘦的身體,裙擺堆疊到了大腿根。
那雙細長的腿白到幾乎有些晃眼,輕輕并攏在一起,右腳下的系帶高跟鞋随着別扭的睡姿,有些脫落。
臉上化着精致的妝容,黑色的長發垂落至腰際,平日裏西裝筆挺,斯文優雅的青年就好像完全變了個人,陌生到讓燕淮南驚愕。
然而即使如此,燕淮南依舊能一眼認出他來。
只是有這麽一瞬間,他的腦袋像是被炸了一般,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身體有些發僵,嗓子亦開始幹澀,燕淮南一動不動地盯着聞涼,喉結微動,遲遲都沒能尋回知覺。
……在意識到聞涼的性向,意識到他和朋友會出入這家gay吧意味着什麽的時候,燕淮南也曾想過。
想過那個青年,會否有着他完全無法想象的一面。
那個青年也喜歡女性的妝容打扮嗎?
他穿上那些裙子時,又會是什麽模樣?
一些奇妙的,出格的想象曾經浮現在燕淮南的腦海中。
他事後又常因自己這離譜的想象而感到尴尬、羞愧。
然而再多的想象,都不如這一刻來得具有沖擊性。
有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聞涼,有人亦眯起眼,帶着點敵意上下打量他。
在這種視線之下,某一瞬間,燕淮南猛地回過了神,随即,臉色沉了下來。
目光沉沉地掃了掃那幾人,他放開行李箱拉杆,大步大步朝沙發處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脫下了身上的大衣。
烏羊反應過來,立刻起身道:“喂,你幹嘛?”
謝竹連忙攔住他:“羊羊,他是……”
宋笙撚了煙,挑唇笑了笑。
在一連串的驚呼聲中,聞涼長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
剛才他睡着後,做了個夢。
夢到自己有一天穿着喜歡的裙子,高高興興快要走進薄暮,卻在臨進門前,被燕淮南和同行的朋友撞了個正着。
這個大直男就這麽發着怔,愕然地盯住了他。
而夢裏,他自己是什麽反應來着?
聞涼就這麽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看見了站在自己面前沉着臉的男人。
他愣住了,一時有些分不清這是夢境的延續,還是現實。
燕淮南的薄唇緊抿着,眉頭緊緊攏在一處,英俊的臉蛋因而顯得有些嚴肅。
這是他經常會有的神态,往往出現在他遇到困擾,或者不悅的時候。
聞涼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
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不論是夢境還是現實,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被燕淮南發現了女裝的一面,他會如何?
……無可奈何吧。
燕淮南會震驚,會不敢置信,似乎都再正常不過。
而他該面對的,也總有一天要面對。
只是真到了那一刻,聞涼還是希望自己盡量不要太過狼狽。
他希望自己在燕淮南面前,能夠保持體面的一面,直到最後——
指尖微顫着蜷縮了起來,握緊成拳。
聞涼沒有錯開視線,他仰頭看着這個男人,緩慢呼吸了兩次,才掀開唇,用輕笑着的語氣說:“沒錯,是我,聞涼。”
——就算再怎麽不敢置信,他聞涼依舊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燕總找我有何貴幹?”
——厭惡他,唾棄他,還是遠離他?
下一秒,男人向他伸出手,溫暖的大衣将他整個包裹了起來。
“……!”
聞涼被這一招打得有點發懵。
赤luo的皮膚瞬時與微涼的空氣隔絕開,屬于燕淮南的氣息籠罩住了他。
緊接着他被勾住膝彎與後背,直接騰空抱起。
聞涼晃了晃,連忙伸手攬住了燕淮南的脖子,扭頭,呆呆地看着這個男人。
這個讓他等了整整五年的男人低頭看着他,用同樣有些低啞的嗓音說道:“找你,是想談談你不符合公司流程的辭職信,打不通的手機,搬空的租房,一個人打扮成這樣來喝的這頓酒——”
聞涼朦胧的眼神逐漸清明,在清明之後,還泛起了一點點的光芒。
光芒中摻雜的,是不敢置信與愕然。
燕淮南啞聲,一字一句地說道:“還有,我想跟你共度餘生的事。”
寂靜的寒夜,一聲尖叫打破了凝固住的空氣。
從其他酒吧裏剛走出來的人們醉醺醺經過薄暮的門口,迷迷糊糊之際被這聲尖叫吓得抖了兩抖,瞬間醒酒。
而在這聲尖叫之後緊跟而來的,是如同喪屍圍城般的尖叫齊發。
薄暮酒吧內。
聞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刺耳的尖叫齊唱驚得表情都開裂了。
“卧槽,公——主——抱!”
“讨厭,我還以為來了個單身大猛1,結果是有主的嘛!嘤嘤嘤!”
“啊啊啊啊我這是在看電視劇嗎?!”
“大帥哥好帥啊啊啊啊!”
“草,這不會就是聞涼暗戀那個——”
“拍下來拍下來,尼瑪這劇情也太經典了吧!”
在一群尖叫雞的叽叽喳喳之中,聞涼終于徹、徹、底、底回過神。
他猛地起了身,卻忘了自己被燕淮南整個抱在懷裏——于是他瞬間感覺到自己往下沉了沉。
聞涼驚呼一聲,下一秒男人強壯的手臂又把他往上掂了掂。
聞涼:“……”
他咽了咽口水,緊盯着燕淮南,啞聲道:“……燕總。”
燕淮南低頭注視着他,認真回應:“是我。”
聞涼張了張嘴,又看向了自己身上這條裙子和挂在腳上的一雙系帶高跟鞋,條件反射般的縮了縮身體,神情有些僵硬。
卻不想男人收緊了手臂,低聲道:“很好看。”
聞涼睜大了眼。
燕淮南抱緊他,聲音從他的額頭上落了下來,低沉又溫柔:“但是我希望以後你打扮得這麽漂亮出門的時候,能讓我陪在你身邊。”
聞涼猛地擡起頭。
這個男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認真,他從不開這種玩笑:“不然,恐怕我會很有危機感。”
心髒“撲通”“撲通”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聞涼的手心沁出了緊張的汗意。
他總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要問,卻不知道從哪裏問起,大腦空白一片,他變得只會盯着燕淮南傻愣愣地看。
瞧見他這副可愛的模樣,始終緊繃着的燕淮南也終于放松了一些。
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掃視四周一圈,詢問聞涼道:“我們先找個沒人的地方再談,可以嗎?”
聞涼恍惚地看了看那幫像是追電視連續劇似的眼放精光的基佬們,抿了抿唇,試探地問:“……你是從機場直接開車過來的?”
他注意到店門口放着燕淮南的那只行李箱。
現在……是晚上幾點了來着?
“我讓老李開車送小高他們回去,自己打車過來的,”燕淮南挪了挪視線,輕咳了一聲,低聲道,“不然大概會産生許多問題。”
聞涼醒了酒,大腦也開始艱難地重新啓動。
……燕淮南竟然真的是直接從機場趕過來的。
對了……是他之前因為心情低落,沒接這個家夥的電話。
可是燕淮南為什麽會知道他在這裏?
啊,燕淮南曾經在這條路上遇見過他和謝竹,那他會一路猜到薄暮,似乎也不奇怪……
聞涼努力地轉動着思緒,又想到燕淮南所說的“問題”,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确實……如果讓老李他們知道堂堂不聞感qing事的燕淮南燕總離開機場竟然就直奔酒吧一條街,他們恐怕會驚掉下巴。
解釋吧,一時沒法解釋,不解釋吧,又會讓他們在腦海中産生許多不必要的想象。
聞涼這會兒情緒有些複雜,有對燕淮南突然出現感到的吃驚,有對這個男人剛才那句疑似表白的話而産生的喜悅和不敢置信,還有就是這會兒冷靜下來,想到這個問題時感到的好笑。
他舔了舔..唇,道:“……那大概沒法回車上談。”
燕淮南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露出了有些糾結的表情。
聞涼心髒砰砰狂跳着。
他抱緊了燕淮南的脖子,輕聲問:“不然去宋笙的休息室?”
燕淮南聽到陌生的名字,臉上浮現出疑惑。
一旁,宋笙溫柔笑着說道:“可以,樓上門開着,你們要呆多久都沒關系。”
意識到不遠處站在窗邊的長發男人大概就是這家酒吧的老板,燕淮南颔首致謝,下一秒就聽到宋笙笑着提醒道:“不過更多的事情……就還是往前一百米去,開了房再做吧。”
他那細長的手指撩了撩左邊的方向。
燕淮南和聞涼兩個人都有點宕機,出了酒吧往前一百米是什麽地方來着……
——啊,是綜合體旁邊的五星級酒店。
聞涼和燕淮南:“……”
聞涼輕咳一聲,瞟了瞟燕淮南,注意到後者的喉結滾動了下,脖子和耳朵都悄悄泛上了紅色。
聞涼頓了頓,随即垂下眸,一顆心開始緩緩漂浮了起來。
……
宋笙在二樓有一間小小的休息室,裏頭床,沙發,空調,衛生間這些都具備,但到底還是簡陋了些,因此沒法直接當成一個住處。
開門之後,燕淮南将聞涼在沙發上放了下來。
剛想起身,他就注意到聞涼右腳上那只脫了腳的杏色系帶高跟鞋。
高跟鞋只堪堪挂在了聞涼的腳尖上,系帶淩亂纏繞着聞涼修長的小腿,顯現出一種別樣的美感。
聞涼的餘光也掃到了這只腳,他正想彎下腰去,卻不想燕淮南再次半跪下來,握住了他的腳踝與鞋跟。
燕淮南的手掌很寬大,掌心也很溫熱,甫一觸摸到他的腳踝,聞涼只覺得一串雞皮疙瘩沿着小腿一路延伸上來。
他愣了愣,心底泛出各番奇妙的滋味,嗓音好像都軟了不少:“……謝謝。”
燕淮南像是對待珍藏品一般,小心翼翼又動作溫柔地将高跟鞋重新合到了聞涼的腳上,還像模像樣地将環繞在聞涼細瘦腳踝上的系帶調整了下,随後擡起頭,替他攏了攏大衣,問:“這樣還冷嗎?”
話出口,燕淮南似乎就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
聞涼的兩條腿還光溜溜的。
燕淮南的眉頭緊皺起來。
他想找東西再蓋一蓋聞涼的腿,聞涼抿唇笑道:“開着空調呢,不冷。”
“開了空調也是冬天,這樣會感冒。”燕總嚴肅地說。
“我以前也經常這樣穿,真的沒事。”聞涼安撫道。
燕總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他找到了新的重點,危機感十足地問:“你以前也經常穿成這樣來這裏睡覺?”
“……”聞涼一噎,“我以前,嗯,其實嚴格來說應該是五年前……但我也沒來這裏睡覺,今天是酒喝多了!”
燕淮南注視着他,問:“那會提交那封離職申請,也是酒喝多了嗎?”
聞涼愣了愣,沒想到這個男人就這麽直截了當打開了他們倆之間的問題。
他的記憶瞬間回籠,自己在喝醉酒後,被起哄寫下的那封東西也重新浮現在了腦海。
聞涼僵了僵,臉色變化了幾番。
燕淮南還沒有起身。
他半跪在聞涼面前,握住了聞涼的手,認真地問他:“這五年來,有真的考慮過離職的事情嗎?”
聞涼啞然無聲。
燕淮南沉穩的聲音帶着一股能讓聞涼冷靜下來的力量:“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真心話。
聞涼閉了閉眼,說:“沒有。”
盡管在瀕臨情緒崩塌的邊緣曾幾次動過退縮的念頭,但老實說,聞涼并沒有認真地動過離職,離開這個男人的念頭。
他只是曾經消極地設想過這樣的場景。
那封離職申請與其說是離職申請,倒不如說是他縮頭烏龜似的表白信。
只有在提出辭職之後,他才能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藏了五年的心聲徹底說出來。
聞涼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眼,看着燕淮南道:“你知道我的,如果我認真動了這個念頭,那我早就走辭職流程了,不至于今天喝醉了才……”
燕淮南神情微動。
聞涼啞聲道:“……我爸媽想勸我回老家,可是我想都沒想,就打算在A市買房……”
留在這裏,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幾乎成了印刻在他心底的本能。
即使他幾番想要退縮,但他的本能還是叫嚣着想留下來。
燕淮南起身,擁抱住了他。
空調溫度開得很高,燕淮南的大衣很溫暖,而這個男人的擁抱,則比前二者的溫度還要炙熱。
聞涼聽到燕淮南在他耳邊低聲問:“出差那一天,我媽在辦公室和我們的談話,你是不是偷聽到了?”
聞涼悶悶地點了點頭。
“只聽到了一半?”燕淮南撫了撫他的腦袋。
“……聽到洛回說什麽你們發現了一個性向特殊的朋友,你只是想關心關心對方。”
“洛回撒謊的,我媽當時情緒激動,他想讓我和我媽回家後再談,所以撒了一個謊,編造的是其他公司一個朋友,”燕淮南緩緩道,“對你,我不是只想關心你,我想和你談戀愛。”
聞涼的背脊也悄悄泛起了雞皮疙瘩。
他伸手抓住了燕淮南的襯衣。
“元旦前那一天,看到你和你那位女裝朋友一起出現的時候,我有點,”燕淮南組織了下語言,“我很煩躁。”
“我用了一天時間想明白我為什麽會這樣,然後就把洛回叫了出來喝了頓酒。”
“你酒量又不好,為什麽要叫他出來喝酒?”聞涼蹙眉。
燕淮南立刻安撫道:“沒喝多,主要想問問他一些事。”
他松開了聞涼,輕撫着他的臉頰,語氣低緩地說道:“聞涼,我以前從來沒有設想過,如果哪天我有了心儀的對象,喜歡的人,我會怎麽樣,但是那天在意識到我喜歡你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腦袋裏出現了很多問題。”
聽到那四個字,聞涼的手指蜷縮了下。
兩人對視着,安靜的房間裏只有燕淮南低沉的輕語。
“喜歡男人和喜歡女人會有什麽區別?第一點,也許是會遭受到別人異樣的目光,但這點對我來說不成問題,對你——”
“對我也不是問題。”聞涼馬上回應。
燕淮南的眼底帶着笑:“那麽第二點,你是我的助理,辦公室戀愛問題大嗎?公平起見是否需要職位調動?”
聞涼一臉訝異。
燕淮南認真說:“但是我想我應該不願意把你調離到別的職位上,就算依舊同在一個公司也不行,所以我想,這一點帶來的影響,只能靠我們努力工作來消除。”
聞涼回過神,失笑出聲。
他彎着唇角,應道:“嗯。”
“還有朋友,父母,”燕淮南有條不紊地往下敘述,“我這邊的,我全都會解決,你那邊如果有問題的話,我也可以——”
聞涼打斷道:“我在大學的時候就出櫃了。”
燕淮南一怔,指腹蹭了蹭聞涼的耳垂,目光複雜地問:“當時難受嗎?”
“都過去了。”聞涼貼了貼燕淮南的掌心。
燕淮南沉默片刻,再次俯身擁抱住他,道:“我還想過,同性情侶走到最後,要怎麽才能和男人跟女人一樣,締結婚姻關系。”
聞涼聽到這裏,愕然道:“……你考慮地這麽遠嗎?”
燕淮南失笑:“是我想太多了嗎?”
他用下巴蹭了蹭聞涼的頭頂,嘆息道:“抱歉,是我太笨了,我以為把這些提前想好再和你談才是對你負責,但我其實應該先早一點告訴你,我喜歡你,對不對?”
再次聽到這鄭重的四個字,聞涼的眼眶酸澀了起來。
他啞聲确認道:“……你喜歡我?”
燕淮南低聲回應:“是,我喜歡你。”
聞涼微微發着抖。
他慢慢把臉埋在了燕淮南的胸口,悶悶道:“……我也喜歡你。”
他卸下了重負,哽咽道:“我喜歡你很久了,學長。”
聞涼的哽咽聲讓燕淮南心裏一緊,而那聲“學長”,又讓他有些怔忪。
随即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放開聞涼。
聞涼垂着眼,他的耳朵是紅的,嗓子啞得不行:“嚴格來說,我對你算是一見鐘情吧,所以大學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其實我就……”
燕淮南愕然,臉色微變。
兩人之間安靜了好一會兒,燕淮南伸手插入自己的額發,閉眼道:“對不起,我真的是個蠢蛋。”
聞涼聽到這話,紅着眼眶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暗戀這種事,又不是說我暗戀了你,你就必須要給我回應。”
他用目光細細描繪着這個男人的面龐,喃喃道:“燕淮南,你能喜歡我,我很高興。”
燕淮南睜開眼看向他。
頓了頓,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扣住了聞涼的下巴,低下頭來——
聞涼其實沒有經驗。
也許他的外表和作風讓他看起來像是個經驗豐富的人,但其實他不是。
他對待戀愛,向來嚴謹,而他遇到的第一個人,也許也是他這輩子唯一能心心念念的一個人,就是燕淮南。
因此他就這麽以一片空白的自己,迎接向了這個男人。
雙唇最開始觸碰到一起的時候,聞涼的頭皮幾乎就要炸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奇異的感覺。
就好像有電流火花從唇畔相觸的地方滋生,竄入他的口腔,一路順着他的脊背噼裏啪啦流入他的尾椎。
那一瞬間他的全身都是麻痹的,差點腰一軟就整個人滑落下去。
他感受着燕淮南雙唇的溫度,和那幹燥的唇紋。
獨屬于燕淮南的氣息不斷地湧入他的鼻腔,灌入他的身體,他盡情呼吸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男人親吻他的方式很笨拙。
——燕淮南也是第一次。
這個男人,亦是一片白紙。
聞涼的大腦裏就像是有一串炸藥不斷引燃。
他逐漸變得亢奮,他亦能感覺到,燕淮南和他一樣。
……
吻,是這個奇妙的神秘世界的第一道門。
聞涼曾經無法想象。
即使看着影視劇中的男女主角們吻得忘我,即使看着小說中作者盡情描述着感受,他依舊無法想象,這個行為到底能帶來多大的愉悅。
直至今天。
直到他像是饑餓了許久,亦或者像是幹渴了許久的旅人一般——
直到他一只手本能地抓住了燕淮南的頭發,另一只手像是怕自己整個栽倒在沙發上一般扯住了男人的襯衣,拼命地呼吸着,連肩上的吊帶滑落了也沒有發現。
直到他發現,就連燕淮南這個如此禁欲的男人,也會在這種時候,狠狠扯松了領口,表現出失控的一面——
小小的休息室內很安靜,亦很躁動。
溫度不斷攀升,氣息融合旋轉。
十幾分鐘時間的極致親吻,分開的時候,兩人氣喘籲籲。
燕淮南單手撐着沙發,俯視着他喘xi,眸色漆黑成了一團。
而聞涼歪倒在沙發上,擡起手輕輕撩過男人淩亂的額發,繞過男人那雙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輕撫吐露着急促呼吸的鼻,和凸顯着青筋的脖頸。
聞涼喃喃道:“草,燕淮南,你也太性感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也是在零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