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神經病(一)
又一年三月, 春寒料峭。
宋笙和江程兩人的進度非常快。
江程從片場殺青回來一周後就忍不住,悄悄向宋笙求了婚,宋笙含笑應允。
這件事把烏羊、聞涼和謝竹他們驚得好幾天才回過神來, 沒人想到宋笙會比聞涼先一步踏入到婚姻殿堂。
燕總也被刺激到了,要不是聞涼及時把人給摁住, 恐怕燕總當場就要打電話讓人設計訂婚戒指——聞涼是覺得結婚這種事不用急,可以慢慢來啦,但燕總顯然多一天都已經等不下去。
再說回宋笙和江程——
宋笙和江程一致打算低調行事, 等到去國外把手續都辦好了再在網絡上公開, 烏羊則覺得訂婚這麽大的事不能就這麽糊弄過去, 于是風風火火在薄暮裏頭搞了一場神秘派對。
神秘派對,自然神秘在主題不公開。
前來參加派對的小基佬們全都不知道這一晚是為了慶祝什麽, 但這不妨礙他們興致高昂地在酒吧內蹦迪。
期間江程悄悄過來,和宋笙兩人上了二樓, 底下一樓群魔亂舞,這場奇妙的派對,也就這麽順順利利持續到了第二天清晨。
……
春季的早晨尚且泛着涼意。
晨曦一絲一縷穿過雲層投落到大地上, 彌漫在南安路上的薄霧無聲無息地散去。
薄暮酒吧內橫七豎八躺了不少人。
每每派對後的第二天早上, 幾乎都是這個光景。
穿着各種小裙子, 化着各式妝容的小基佬們有的橫躺在沙發上,有的趴在酒桌邊, 有的直接睡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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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壓着腿,胳膊壓着胳膊, 鼾聲四起。
要是有人這時候闖進來,一定會被這幅形似躺屍的光景給吓得踉跄。
所幸, 沒人會在這種時候闖入這片禁地。
忽然之間, 一陣手機鬧鐘不知道從哪響起, 叮鈴鈴、叮鈴鈴,迅速蔓延至整個酒吧大廳。
響到第三聲的時候,沙發上的某道人影被驚醒了。
這人睜開眼,嘩地從沙發上彈坐起,動靜大得把睡在旁邊的人給直接吓醒。
“……我靠,烏羊,你幹嘛……”
烏羊本人,卻還雙眼半睜,茫然地瞪着虛空處,顯然根本沒完全清醒過來。
一旁的人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坐起,踹了踹他:“醒醒,回魂了。”
陸陸續續有不少人被吵醒。
“幾點了……”
“七點了我草……”
“啊好困,我想再睡會兒……”
“……老娘要去上班了……”
“趕緊回家卸妝換衣服……”
在這片哈欠聲與抱怨聲中,烏羊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慢吞吞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貼身的一字肩黑色毛衣,經過他一晚上扭曲的睡相,早就變得皺巴巴,露出了大半個肩頭。
雖然在這裏的大家都是男人,可這些都不是正常性向的男人,其中甚至有不少小零饑、渴到同型號的男人都可以——于是烏羊那半露的肩頭吸引來了不少若有若無的目光。
烏羊朝那幾個人一瞟,他們立刻假裝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眼。
沒人會想大清早就惹他不爽。
烏羊嗤笑一聲。
一幫慫貨。
他打了個哈欠,找到了自己昨晚甩在沙發周圍的一雙高跟鞋,穿上後下了地,狠狠伸了個懶腰。
這片刻功夫,不少目光還是忍不住挪到了他的身上。
烏羊很辣。
這是所有來過這家酒吧,見過他的人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他的長相其實有點娃娃臉,臉頰帶點嬰兒肥,嘴唇小而微嘟,一雙眼睛很大,形狀秀美,是類似于杏眼的形狀。
搭配上那頭波浪卷假發,他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精心制作出來的最為清純可愛的BJD娃娃,五官好看到無可挑剔。
偏偏他的化妝與穿衣風格向來走的是大膽性感的路線,一年四季超短裙不離身,妝容豔麗,他又特別會打扮,每每現身酒吧,都美豔到讓人挪不開眼。
明明才21歲,那股性感卻好似一顆炸彈,在他的身上徹底炸開。
看電視上那些女星在紅毯上争奇鬥豔,還不如每晚看烏羊變裝來得養眼——這是酒吧不少常客給出的評價。
而此時此刻,他穿着一身昨晚的貼身毛衣和小皮裙,又細又長的雙腿被一雙小高跟給托起,伸懶腰時伸展開的身體,無疑是大清早薄暮裏頭最美的一道風景線。
伸完懶腰,烏羊抓了抓頭發,目光在四處搜尋謝竹——他知道宋笙和聞涼昨天半夜就走了,謝竹應該和他一樣睡在了酒吧裏。
抓了會兒,烏羊不耐煩了,直接把假發給整個扯掉,露出了底下一頭黑色碎發,和額頭上,經過一晚上的脫妝,隐隐露出來的一道猙獰疤痕。
瞬間,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疤上,眼神各異。
烏羊自然能夠感受到那些目光,但他無所謂。
他在吧臺那兒找到謝竹,把人叫醒之後就打着哈欠來到了酒吧外頭。
春天的早晨,溫度不高。
兩個女裝男孩站在街邊,其中一個手上還拎着一頂假發,這場景自然吸引來了不少路人的驚奇注目。
謝竹打了個哆嗦,問:“羊羊你打算怎麽回去?”
烏羊犯困地說:“打車呗,你呢?”
“我也打車吧,今天我請了假,我打算直接去醫院。”
“你又身體不舒服啦?”
“嗯,最近總是心髒不舒服,”老病號謝竹笑了笑,就不着痕跡轉移了話題,他看向烏羊的那頂假發,道,“羊羊,你不會就打算這麽拎着假發回學校了吧?”
“戴了一晚上,頭癢。”烏羊嘟哝着,還是嘩一下,跟蓋鍋蓋似的把假發往自己頭頂上蓋上了。
這蓋得實在草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頭頂上這堆是假發。
謝竹笑得抱腹,笑完了兩人就道了別,各自去打車。
烏羊不知道謝竹後來打上車沒,反正他杵在路邊等了半天沒等到空的出租車,更沒在叫車app上叫到車,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啧了一聲,只能轉身,去A市随處可見的公共自行車停車點借了輛自行車。
他将高跟鞋脫了,扔在了車兜裏。
把包包的肩帶勾了脖子上,皮包本體剛好壓在他的皮裙上。
兩只腳踩上自行車腳踏板,一蹬,在晨風中,在不少驚詫的視線之下,他就這麽淡定地騎上了回學校的路。
烏羊向來不畏懼于別人的目光。
不畏懼于別人震驚于他的妝容,不畏懼于別人将目光投注在他額頭上的疤痕,更不畏懼于自己的性向,我行我素到了極點。
他爸非常厭惡他這點,但烏羊的态度向來是:你不爽我,又關我屁事?
他自瘋癫,周圍人想看就看,心情好了,烏羊甚至不介意對那些人咧嘴笑一笑——盡管大部分時候,他的邪惡笑容只會把那些人給吓跑。
當然了,由于昨晚他瘋了一整夜,直到四點才躺下,這會兒他還有點沒精打采,自然也懶得理會周圍人。
烏羊不知道第幾次打了個哈欠,眼看前方跳轉紅燈,連連剎車停下。
忽然,他感受到了一股存在感極其強烈的目光,來自左邊。
烏羊警惕地扭頭看去。
——看到了一輛黑色賓利。
烏羊就在非機動車車道的最左邊,黑色賓利則是在機動車車道的最右邊,他們二者之間就隔了根白色欄杆。
賓利車降了一道車窗,駕駛座上,穿着白襯衫與西裝褲的英俊男人曲起左手手肘,抵着自己的額頭,正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着他。
男人袖口半挽,右手手腕帶着一塊名貴腕表,雖然看起來有些年歲,然而那張臉蛋卻好看得要死,帶着一絲成熟風韻的桃花眼裹挾着一絲戲谑笑意,從容惬意,多金英俊。
烏羊則赤着腳,單腳踩着地,挂在頭頂上的假發經過一公裏晨風的吹拂,早就歪得沒邊,臉蛋美豔,行裝詭異。
一陣風吹過,烏羊愣住,随即微微眯起眼來。
傅先生,傅勻明。
他的心中冒出了這個名字。
最近半年江書景沒少往薄暮跑,其中好幾次是帶着這位傅先生一起來的。
怎麽會在這裏遇到這個家夥?
烏羊在心裏嘟哝着。
上班路上?
他的公司是在這個方向嗎?
他們兩人無聲對視着,突然,擱在烏羊大腿上的包往下滑了滑。
烏羊右後方停着輛電動車,車主是個男的,一直往烏羊的喉結和他腿上瞟,眼見烏羊那包要滑下去了,男人的眼神變得直勾勾起來,甚至忍不住往烏羊那靠了靠,電動車車頭直接碰到了烏羊的小腿。
烏羊飛快扭過頭去,臉沉了下來,冷冷道:“你tm再敢蹭過來一點試試?”
電動車車主登時一僵,臉猛地漲紅:“什麽東西?我哪裏蹭了?你這人妖——”
眼見烏羊就這麽将車兜裏那恐怖的高跟鞋給拿了出來,電動車車主一個哆嗦,頓時臉色變綠,趕緊往後倒退一米,搞得後頭的人罵了起來。
烏羊冷笑一聲,也在這時,他感覺到什麽東西飛到了自己身上。
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個……小老虎抱枕???
烏羊錯愕地往黑色賓利車裏看去,老男人似笑非笑地給了他一個眼神,在交通燈變綠的瞬間開車駛了出去。
烏羊:“…………”
他把話咽了下去,心情微妙地将那奇奇怪怪的抱枕壓在了大腿上,頂着一頭黑線繼續踏上回校的路途。
九點,烏羊成功抵達宿舍,在室友們見怪不怪的眼神中進了衛生間,一通卸妝洗頭洗澡後,清清爽爽地走了出來。
大三,課不多,烏羊的三個室友都在打游戲,見他出來了,其中一個室友擡了擡眼,啧啧道:“看你化妝卸妝就跟看變魔術的。”
倒也不是說烏羊妝前妝後兩個人的意思。
烏羊妝濃,但不是那種會讓人面目全非的濃。
只能說,上了妝的烏羊是個辣妹,卸了妝則就恢複成了他本真的清純樣貌,欺騙性十分強。
那杏眼紅唇小臉蛋,和小姑娘似的,水靈靈地讓人恨不得湊上去咬一口。
要不是額頭上那道陳年舊疤,這張臉簡直稱得上完美。
烏羊笑罵他一句,懶洋洋道:“我上床睡會兒,下午上課前叫醒我。”
“中飯不吃啦?”
“不吃了,困。”
烏羊說着,就想往上鋪床上爬去。
上去之前,他下意識看了眼被他擱在椅子上的小老虎抱枕。
室友也注意到了,随口道:“你咋買了這麽醜一個抱枕回來?”
烏羊扭頭看他:“你也覺得醜吧?”
室友一懵:“啊?這不是你買的嗎?”
“我怎麽可能會買這麽醜的東西,”烏羊挑眉說着,又忍不住瞟了兩眼,一蹬腳就上了床,低笑着小聲嘟哝,“審美奇怪的大叔。”
烏羊他們這所大學是A市本地非常優秀的大學,在全國亦名列前茅。
大多數學生就和烏羊及其室友一樣,看起來懶散,實則對待課業都非常認真,從不遲到逃課,因此老師們也格外省心。
烏羊睡到下午一點才被叫起來,懶得再打扮化妝,直接套了件衛衣牛仔褲,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碎發出發了。
他們新聞傳媒專業的大部分課程都集中在同一幢教學樓,而這幢教學樓就在學校行政中心的旁邊。
烏羊跟在室友們屁股後頭走進教學樓前,餘光看到了一旁西裝革履走入行政中心的一行人,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笑呵呵的明顯是他們學校的校長,而他身旁被他客氣招待的一道高大身影,卻像是……
烏羊的腳步頓了頓,臉色狐疑起來。
他眼花了嗎?
今早上才撞見一次,怎麽可能現在在學校裏又撞見了?
而且那大叔沒事跑來大學幹什麽?
“烏羊你看啥呢?”
前頭傳來室友的喊聲,烏羊收回思緒,趕緊走了過去:“沒什麽。”
專業課開設在一個小教室裏,整個系聚集起來也就稀稀拉拉沒多少人。
烏羊一走進去就和坐在教室裏的烏停雲撞上了目光。
烏停雲朝他笑了笑,烏羊沒搭理他,徑直就在第一排坐下了。
室友嗤笑道:“你這哥哥還挺會對你擺笑臉。”
烏羊扯了扯唇。
室友們也沒多吐槽,誰都知道烏羊最不耐煩聽到他這沒血緣的哥哥相關的事。
四十五分鐘過去,課間休息的鈴聲響起,烏羊慢吞吞起身,走出了教室。
後排位置上,烏停雲看了他一眼,繼續記筆記,沒一會兒聽到身旁的好友兼室友餘啓陽随口說了句:“我去上廁所。”
烏停雲連忙點了點頭,等到餘啓陽走出去半分鐘了,他才意識到了什麽,手顫了顫。
猶豫片刻,他放下筆,起身跟着離開教室。
……
烏羊在廁所放完水後就去洗手走了出來,卻見一個人靠在外頭走廊上,似乎是在等他。
烏羊腳步一停,莫名其妙道:“幹什麽?”
他知道這人叫餘啓陽,是烏停雲的室友,好哥們。
不過他可不記得自己和這家夥有什麽交情,需要這家夥避開烏停雲來找他私聊。
這裏是走廊轉角,人不多,餘啓陽對他道:“烏羊,你怎麽跟烏停雲關系一直這麽差?”
烏羊更莫名其妙了:“都大三了你還來問這個?而且關你什麽事?”
他眯了眯眼:“怎麽,烏停雲有話想跟我說?”
“倒也不是,”餘啓陽抿了抿唇,忽然站直身體問,“其實你跟烏停雲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就随口問問,主要是想跟你搭個話。”
烏羊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把搭讪說得這麽明白的,心裏瞬間也懂了。
烏羊那了然的目光讓餘啓陽輕咳一聲:“你微信能不能給我一個?”
烏羊來了點興趣,打量餘啓陽一番,探究道:“你天生就是彎的?”
“也不是,”餘啓陽很坦白,“就是喜歡你。”
“烏停雲知道這件事嗎?”烏羊的笑容更探究了。
“不知道,我沒跟他說,他只是我朋友又不是我媽,我喜歡誰還要跟他彙報嗎?如果追到你,和你談戀愛了,那我肯定會跟他說一聲,”餘啓陽頓了頓,認真道,“我知道你跟他合不來,我也說了你倆的事我管不着,但我同樣不會因為喜歡你就跟他絕交,你會因為這樣……就把我排除在外嗎?”
老實說,餘啓陽這麽坦白的态度還挺讓烏羊改觀的。
烏羊笑了。
餘啓陽面色微動,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希冀。
緊接着,他就聽到烏羊斬釘截鐵地說:“會。”
餘啓陽僵在了原地。
烏羊也很坦白,他懶洋洋說道:“所有跟烏停雲沾上關系的人,我都不會去碰,所以,抱歉了。”
餘啓陽張了張嘴。
烏羊從褲兜裏摸出一盒煙,拿出一支來咬在了唇間:“我要抽會兒,你走吧。”
餘啓陽咬了咬牙,問:“所以必須要我跟烏停雲絕交了,你才會考慮我?”
“你想聽實話嗎?”烏羊點燃了煙,不客氣道,“我覺得會跟烏停雲做朋友的人,就不可能會是我喜歡的類型。”
餘啓陽愕然。
“所以與其選擇跟烏停雲絕交,跑來追我,不如還是好好維護你們之間的友情?”烏羊嗤笑道,“不然我怕你兩頭空。”
餘啓陽的臉色已經難看地不行。
“行,我懂了。”他丢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大步大步走開。
烏羊看了眼他的背影,收回了目光,往窗邊一趴,懶洋洋地叼着煙看着外頭的明媚春光。
忽然之間,和這面窗戶相對的,相隔僅五米左右的行政中心走廊窗戶被猛地拉開。
英俊老男人同樣正抽着煙,優雅地側身靠在窗邊。
烏羊被吓得一哆嗦,煙差點從嘴裏掉出去。
老男人樂了,樂得笑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除夕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