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學考試的成績在周二已經全部出完,年級和班級排名緊随其後,陳言理打高一就是萬年老三,她自己挺滿意,只是班主任老喜歡找她絮叨,總覺得她分了精力在別的地方,才導致一直卡位。她安靜的聽完,回一句:“知道了,老師。下次我再努力。”
班主任是高一就帶她的,聞言忍不住瞪她,萬年老三的回答也萬年不變。
陳言理這姑娘外表看着乖巧聽話,實際上心裏自有章程,屬倔驢的——“誰勸都聽,死都不改。”
可她每回笑眯眯的背着手聽訓,很難讓人對她說重話。
“行了行了。”班主任心累的擺擺手,“回去通知班裏,第一節晚自習前重新調座位,和以前一樣。”
“好的,老師。”
高中的座位總是在換來換去,班主任老許這人還有個癖好,回回都把全班人趕去走廊站着,以最近一次考試的班級排名為基準,按成績優先自選座。
他管這叫“民主”。
女生對調座位這事似乎都挺執着,陳言理一通知班裏換座位的消息,林婉婉就迫不及待的戳戳她,“咱倆還坐這嗎?要不換個窗戶邊上的坐坐。”
“還這吧。”陳言理說:“懶得換來換去。”
“行。”
她拎着剛拿回來的試卷便快步去找物理課代表,“張世詠,老師叫你把試卷發下……”
後排男生正聊熱火朝天,張世詠一聽她喊,就刺溜站起來從後門口跑了,陳言理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飄逸的身影,以及空中回蕩着的遺言——“我尿急,你發你發。”
“……去。”她最後一個字落下時人已經跑了,陳言理硬是沒追上,氣的沖張世詠喊:“你懶死算了!”
走廊上人來人往,陳言理這一喊就惹來不少目光,姜凜站在後門口的走廊,靠着欄杆和人說話,聽見聲音偏了下頭,隔着窗戶看了她一眼。
陳言理頓時有些緊張,可是他稍後就又繼續和人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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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沒在意她傻愣着做什麽。
陳言理抖抖手裏的試卷,嘩嘩直響。
中午在食堂吃完飯,她沒急着回宿舍午休,先回了教室,下午第一節英語課前的領讀輪到她了,她的口語發音不是很準确,得多練習幾遍。
四中學生大多數住校,不住校的那些也多是在學校周圍租了房子,九月初還是犯困的時節,中午教室基本沒人。
可是陳言理失算了,教室裏意外有人,是本班一個女生和她別班的男友,那對小情侶坐在教室的角落,她一進去,吓的兩個人驚訝的擡頭,條件反射的離遠了點。
一見是陳言理,女生明顯松了口氣,假裝沒事的笑笑,沖她說:“你也沒回去午休啊?”
雖然出了伏,但大中午的日頭還是挺毒的,但陳言理更不想杵這當電燈泡,就笑笑,“來拿點東西。”
她從課桌裏取了英語課本就離開,出教室時還聽見女生壓低的聲音,“吓死我了,還以為是老師。”
男生不太在意的語氣,“跟你說了沒事。”
……
這個點學校裏面人不多,太熱。
陳言理抱着書往東北角的籃球場去,球場左側挨着學校圍牆有一條長長的石頭長廊,廊頂上盤滿了藤蘿,初夏紫藤盛開,如瀑似的垂下,這兒就會變成一條紫色長廊,算是四中盛景之一。
這時節自然沒有,可陳言理很喜歡這裏。
陳言理挺怕曬的,手撐着額頭上一路跑過去,穿過長廊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坐,可跑着跑着看見,這個點籃球場裏竟然還有人在打球。
藍白校服的少年在場中運球,奔跑,籃球砸在地上,一下下都是結結實實的力道。砰砰的,帶着氣音。
總覺得那玩意被砸來砸去跟要炸了似的。
整個球場就他一個人。
陳言理忍不住停了下來。
姜凜獨自占據着角落裏的籃筐,校服短袖撸到肩膀的位置,手裏的籃球靈活的在胯下運過,助跑幾步,整個人高高躍起,将球重重的扣進籃網。
哐的一聲,那籃筐都顫巍巍的晃了下。
他兩手抓着籃網,就這麽晃晃悠悠的懸空停了幾秒,籃球砰的落地,咕嚕嚕的往外滾去,他才跳了下來,跑着去撿球。
他反複的投籃,扣籃,撿球,動作又重又狠,像是在發洩。
陳言理看的咋舌,這麽打手不會疼嗎?
看着好兇殘。
她還沒走到他面前的位置,姜凜也就沒發現長廊裏有人。
她想了想,沒有走近,只是在長條石凳上背對着坐下,聽着籃球砸地的聲音,低聲念着英語課文。
念到第三遍的時候,球聲已經和緩許多。
球再度落地時,從稍高一點的球場滾下,咕嚕嚕的鑽過長條石凳下方,撞在離陳言理不遠的柱子上,才慢慢悠悠的停下。
姜凜追着球過來,陳言理擡起眼睛時,他正站在那專注的看着她,好像有一點困惑,“你一直在這?”
陳言理鎮定的點點頭,“對啊。”她擡起膝蓋上的課本給他看,“我在念課文。”
他站在晃眼的日光底下,臉被曬的發紅,脖頸上有細密的汗珠,“大中午的念什麽課文?”
她反問:“那你不也是大中午的在打球嗎?”
“倒也是。”姜凜彎腰撈起球,“那不打擾你了。”
陳言理噎了一下。
可能陳言理表現出的學習态度過于端正了,他還特意跑到更遠的球架底下打,帶着氣音的砰砰聲越離越遠。
直到完全停止。
陳言理看他打完球,蹲在長廊盡頭的小方坑邊上,那裏面是個有點生鏽的水龍頭,圍牆邊上還躺着幾條長水管,是用來引水澆花的。
姜凜擰開水龍頭,水流很猛,他掬起涼水往臉上潑,可是他個子高,那方坑又矮的很,看着還挺費力的。
再差一點就得趴地上了。
沖了幾下他就擰緊水龍頭,還蹲着,扭頭看着圍牆的方向。
陳言理想,他多半是在打水管的主意。
等姜凜真的扯過來一條水管,她終于忍不住抱着書走過去,“你要幹嘛呀?”
他蹲在方坑旁邊,比劃水管和水龍頭的接口,擡頭沖她笑笑,“玩一下。”
陳言理在另一邊蹲下,他将接口擰緊,再打開水龍頭,水就從水管裏流出。
陳言理問,“然後呢?”
姜凜捏住水管另一頭,水就迅猛的往外滋,成了一小片扇形的水面。他手上下揚了揚,有細密的水珠落在陳言理的臉上,“涼不涼快?”
那棵藤蘿的樹身就在身後,他又站起來開始朝長廊頂上的藤蘿滋水,水流和縫隙間的日光碰上,偶爾有閃耀的光點。
被曬得蔫了吧唧的樹葉在水流中微微顫抖,恢複了一點翠色。
“哎。”她忍不住開口,姜凜回過頭。“你剛剛是不是心情不好?”
姜凜挑了下眉,但是沒有回答。
陳言理依舊看着他,好像非得要出個回答不可。他漸漸在她的注視中敗下陣來,“沒有。”
她的五官精致小巧,并非濃墨重彩,而是專屬于少年人的,幹淨清朗的秀美。是那種讓人覺得很舒服的漂亮,就像春天雨後的青草。
看他的眼神專注的令人生疑。
又問:“那今天晚自習你來嗎?”
他拿那種探詢的目光看着她,陳言理一本正經的補充:“……老班說要換座位,提醒你一下。”
他過了許久才說。
“好。”
姜凜這幾年變了許多,可陳言理也變了許多。
她以前總是躲着人群裏偷偷的看,現在卻想着要嘗試着靠近他一點。
她偷偷在心裏把這次分班當成天命所歸,正如林婉婉平時給她灌輸的,沒有機會都要創造機會,可機會都擺在眼前了,還能當看不見?
十七歲的陳言理已經顯示出她的一意孤行。
姜凜這回排班裏第二十三名,是第三批進教室的,他對班主任熱衷換座位的癖好,和閑出大病的安排不予置評,只要沒人搶他的風水寶座就行。
詭異的是,雖然沒人搶他的,可卻有人搶了他同桌話痨甲的。
陳言理端端正正的坐在獨門獨戶的,五班唯二的寶座上,專注的低頭寫寫畫畫,她的頭發夾在耳後,沒有一縷拖後腿的亂發,清爽的露出秀氣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