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凜一進天盛,撲鼻而來的不是熟悉的煙味和泡面味,而是濃烈的火鍋底料味。
前臺姑娘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擺弄指甲,見他來了懶洋洋的擡起眼,朝小陽臺的方向昂了昂下巴。那紅絨窗簾猛的從裏面被拉開,卷毛蹲在那擺弄電插排揚聲喊,“美女,你是不是又踩線板了?又沒電了!”
江周和從裏面探出臉,沖着姜凜喊:“來喝酒!正給你打電話呢。”
前臺姑娘低下頭去檢查插頭,姜凜到陽臺一看,裏面桌子上擺着火鍋,和樓下超市買的食材和啤酒,電插板一亮,鍋又重新沸起來。
還有另外幾個,都是江周和的朋友,他也見過,就是不熟。
其中一個叼着煙的男生見姜凜來,喲了聲,“這不是江周和他爸嗎?”
陽臺上除江周和和姜凜之外的人都哈哈笑起來,江周和笑罵幾句,也沒說什麽,扔了罐啤酒給他,“來,爺爺給你過生日。”
“我生日?”姜凜接過那罐啤酒,一挑眉,想想說:“今兒幾號?”
卷毛說:“11.7啊。”
姜凜笑了笑:“還真是。”
他跟江周和也算不打不相識,高一那會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呢,被明德的一個女生猛追,上學放學都堵他,姜凜起先沒在意,就當作沒看見。直到某天晚上被明德一幫男孩堵在後門的巷子裏,為首的人說他不識擡舉,非讓他給個說法,姜凜一頭霧水,被堵的火氣直往上竄,一個人跟一幫人打了一架。
結果肯定是輸了,被按在地上群攻,一人一腳往他身上踩。
江周和當時就是找他事的人之一,最後忽然良心發現叫停。他好心去扶姜凜,結果姜凜鼻青臉腫的爬起來迎面給他一拳。
兩個人又撕心裂肺的單獨打了一架。
結果打成那樣,兩個人後來竟然還漸漸熟悉起來,年齡相仿,又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就奇跡般的處成了兄弟。
江周和比姜凜強點,起碼家裏有錢,爹媽精神也正常,就經常力所能及的幫襯幫襯姜凜。
Advertisement
江周和開了罐啤酒,撲哧一聲,酒沫子溢出來,他一甩手,“算我謝你上回擋槍,今天不醉不歸!”
姜凜拿着啤酒罐沖他擡手,仰頭灌了半瓶。
回宿舍之後,陳言理把攢了幾天的衣服抱去洗衣房,洗衣房裏有幾個女生一邊洗衣服一邊聊天,可她一進去,立馬就有人噓了一聲。
洗衣房裏就只剩下嘩嘩的水聲,和搓衣服的聲音。
陳言理腳步一頓,覺得氛圍有點古怪,可大多都是別班的人,她也懶得問,就找了個角落的地方安靜的洗衣服。
洗完回宿舍陽臺晾衣服,林婉婉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把門摔的震天響,“氣死我了!”
李枝從床上探出頭來:“怎麽了?”
陳言理也拎着盆從陽臺走出來,林婉婉叉着腰站在寝室中間:“她們竟然說你腳踏兩條船,左一個姜凜又一個段嚴哲,左右逢源!”
陳言理:“誰說的?”她繞過林婉婉,把盆放在置物架上,“宋佳墨?”
“除了她還能有誰?”林婉婉說:“這個長舌婦。”
李枝安慰她:“別聽她們的話,言理,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林婉婉皺着眉,陳言理想起洗衣房裏別人對她側目的眼神,心裏難免不自在,可她沉默了會,很快将其抛擲腦後,不甚在意的笑笑,正要說話,她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打破一室安靜,她咦了一聲,這會都快十一點了,有誰會給她打電話呢?
“沒事兒,我又不跟她們玩。”陳言理一邊說,一邊走到桌前,拿起手機,是Q.Q的語音通話,她看清前綴,心裏更是驚奇不已。
“別傻站着了,快去洗漱睡覺。”她推了推擋路中間的林婉婉,拿着手機快步走到陽臺,拉上玻璃門,這才接通了電話。
“喂?”剛晾上去的衣服還在滴水,陳言理沒注意,水順着後衣領滴進衣服裏,她嘶了一聲,涼的縮了縮脖子。
“怎麽?”姜凜在電話那邊問。
“沒事,我剛洗了衣服,滴水。”陳言理扒開濕的衣服,靠着牆站着,心裏仍舊覺得奇怪,她看到來電顯示時就十分驚訝,“你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我就試試。”他在那邊頓了下,“沒想到真接了。”
陳言理覺得他這話說的怪,“你打來,我肯定會接啊。還真接假接?”
“那是別人打呢?”他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陳言理稍稍愣住,“什麽?”
“沒什麽。”他很快說。
他那邊有嘈雜的人聲,和汽車鳴笛聲,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
陳言理輕聲問:“你在哪兒呢?”
“公交車上。”
“這會還有?”
“最後一班。”
陳言理聽見電話那邊播報到站的聲音,腦子裏回憶了下那條街,“你家住的挺遠的啊。”
姜凜說:“嗯。”他頓了下,又說:“我今天看到你了,在禮堂。”
陳言理說:“我也看到了,你在笑我。”
他輕笑了一聲。
蒼天可鑒,他真就打算笑一聲的,結果想起她在臺上同手同腳轉圈的樣子,實在沒忍住,低低的笑起來。
陳言理惱了,拔高了點嗓門:“姜凜!”
“不笑了不笑了。”他努力的憋住,結果又哈了幾聲。
陳言理氣的不說話了。
“哎。”姜凜說:“生氣了?”
“哼。”
“真的不笑了。”
陳言理的聲音悶悶的:“你以後不要來看了,我已經和張世詠他們說了,禁止你進入校禮堂。”
“為什麽?”他問。
陳言理蠻橫起來:“不為什麽。”
“他們攔不住我。再說了……”他似乎心情不錯,語氣很輕快,夾着車外的風聲,“校慶演出的時候你也不能阻止我去。”
“我怎麽不能阻止?”
“你就是不能。”
“能。”
“不能。”
“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
“……”
隔壁座位的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似乎搞不懂小年輕奇怪又無聊的對話。
“陳言理。”無意義的争論許久,姜凜忽然停住,轉而叫了她一聲。
她語氣裏依舊帶着不服輸的傲氣,語調上揚:“怎麽?”
可這樣問完,又覺得不對,姜凜的語氣裏似乎帶着點鄭重其事的意味,混在公交車上吵鬧不休的沉悶裏。
她察覺之後,心裏無端的緊張起來。
他繼續說:“張世詠問我……”
這下陳言理的心真的高高吊起來了。她盯着黑乎乎的陽臺,裏面林婉婉和李枝已經熄燈上床,只有她的小桌子上亮着小臺燈。
一點微弱的亮光,好像一根絲線,吊起她紛亂的思緒,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他的話上。
可恰好這時車又到了一站,這次上來不少人,有個女孩站在他旁邊,沒注意他在講電話,輕聲問:“可以讓一下嗎?”
姜凜挪了下,好讓人進裏面的位子,他被公交車晃的發暈,腦子裏亂糟糟的,女孩經過他身邊時聞見一股酒味,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見他緊皺着眉,好心的問:“你還好嗎?”
姜凜怔了怔,很快說:“沒事。”
陳言理在電話那頭也聽清了,“你怎麽了?”
姜凜揉着眉心和太陽穴的位置,覺得心跳有點快,低聲回:“沒事。”
陳言理疑惑起來,察覺出他今晚的不對勁:“你老實說。”
姜凜倒真是挺老實的:“就是喝了點酒。”
陳言理怔了怔,“所以你喝醉了?”
“那倒沒有。”
“幹嘛要喝酒?”
“因為……江周和給我過生日。”
她啊了一聲,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期,反應過來就嘟囔了一句和他同樣的話:“還真是。”
雖然很小,但姜凜還是聽到了,他又笑起來:“所以你連我的生日都知道?”
陳言理一不小心暴露了,登時不好意思起來,支支吾吾的不肯承認。姜凜見好就收,不逗她了。
公交車上的提示音再度響起,他要到站了。
姜凜起身下車,陳言理聽見那邊的聲音由嘈雜轉為安靜,應當是進了小區。
那個未完的話題被打斷,姜凜也似乎忘記了,他要回家,只能先和陳言理告別。她卻忽然問了句:“你為什麽給我打電話?只是因為喝酒了?還是……”
姜凜聽見那邊略帶小心的問話,握着手機,站在小區門口,沉默了許久。
為什麽呢?
酒精麻醉了神經,讓他抛卻了很多顧忌,所有亂糟糟的事情都離他遠去,他一身輕松,只剩純粹的沖動主導他的行為。
就因為……想到你了。
但他忽然喪失了說出口的勇氣。
單元樓前的路燈底下,有一道細伶伶的身影,好像在等他回家,可這暖黃的燈光一點也讓人覺不出暖意,他只感受到了初秋的寒意。
——對姜凜而言,那是天平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