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水
時青綿進便利店買了水，就往教學樓去了。因為猜測學姐是來上課的，時青綿自己也要去教學樓上課，于是帶着某種難以名狀的隐秘心思，她快步走向了教學樓。
海市大學的公共綜合教學樓非常宏偉氣派，地上30層地下三層，一共一百四十多米，十年前剛建好的時候曾是華夏第一高教學樓。
教學樓裏每天來上課的學生非常多，整棟樓設計非常現代，但是樓下高達三層樓的挑高大堂卻擁有歐式風格，整體看起來既時髦新潮又帶有某種複古，就和海市這座城市一樣。
時青綿因為怕曬今天沒有走教學樓前面擁有一個大草坪的那條路，走了側面一條林蔭路。走着走着快到的時候，不經意擡頭，看見一位長發及背身姿婀娜的身影在樹蔭下走着，赫然不就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嗎？
時青綿眯眯笑起來，快步小跑上前：“學姐！學姐！”
尉曼初走路的時候目不斜視，沒有無關的小動作、注重儀态，這是長期的職業習慣。她的神色淡然，看見一個女生快步經過她以後，再轉過身來用乖巧禮貌的笑容叫她。
這是和人打招呼，不容易驚吓到別人的很好的方式。不那麽正式，卻顯得很俏皮，符合這小女生現在的年齡和身份。尉曼初停下腳步，有禮地回應時青綿殷勤的主動打招呼：“是你啊，早上好。”
“學姐早上好！是我！我是，我是那個……”她想起來其實她和學姐不算熟，她連名字都沒介紹過呢。
一想到這裏時青綿一時又語塞起來，這自來熟的開頭，打了招呼卻不知下一句從何說起。一擡頭對上尉曼初的眼睛，就跌入了一個水一般的世界，就像秋日的山中，一汪純淨柔和的泉水，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浸入其中。
看見尉曼初微微偏頭，用帶笑的表情等着她說下一句話，時青綿一下子臉紅起來。
“你有事要和我說嗎？唔～我還有15分鐘時間，過來坐一會吧。”尉曼初非常高情商地沒有過多讓時青綿覺得她在關注她的無措，而是借機擡起手腕看看表，溫和地對時青綿提議。
“哦……好。”時青綿點點頭，和尉曼初一起坐在路旁邊的長椅上。
時青綿留意到，尉曼初的坐姿非常潇灑漂亮。她今天穿着襯衣、九分長褲和高跟鞋，坐在長椅上，長腿交疊，手臂微微擡高放平在長椅的椅背上，略微側身坐着，面向時青綿。主要是因為時青綿坐得規規矩矩的，雙膝并攏雙手平放，尉曼初為了方便和她說話，采用了這種非常閑适放松的坐姿。
“嗯？”尉曼初又對她淡淡笑，用眼神詢問她，想對她說什麽。
倒是時青綿又不好意思起來，本來她的想法很簡單，就是來打個招呼，說一聲好久不見，然後介紹一下她的名字。但是一站在學姐面前，如果一股腦地叭叭說：學姐好，好久不見，我叫時青綿。
這，這種尬出天際的直白，她真說不出口，于是莫名就卡殼了。可是現在好像更尴尬了，被人邀請坐下來慢慢說，搞得好像她有什麽了不起的正經事要說似的，問題是她沒有啊，嗚嗚……
“我……其實沒什麽事。就是想和學姐問聲好，還，還有，我的名字叫時青綿，我是應用數學系大三的學生！很高興認識你，請多多指教。”時青綿說得又大聲，又正式，就差沒站起來像日本人一樣鞠一個九十度的躬了。
尉曼初忍俊不禁，颔首回禮：“你好，我叫尉曼初。”
我知道！我認得！時青綿尬笑，你能這麽說嗎——你可是連着好幾次都沒認得人家是誰的人！再看看學姐似笑非笑的眼神，時青綿非常确定，學姐一定也在想這件事，嗷嗚。
時青綿趕緊做出乖巧的樣子，繼續說：“其實我在來的路上看見你了。”
“哦？看見我了，在哪裏。”尉曼初神色平和地和她聊起來。
“我看見你在便利店門口，本來想過去和你打招呼的，不過看見你和另外一個學姐走了。”時青綿笑了笑，明亮的眼睛像是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黑色玻璃珠：“所以我買了這個給你。”
時青綿說完把雙肩包抓過來抱在懷裏，拉開拉鏈把一瓶水拿出來遞給尉曼初，那乖巧的樣子，和小學生從書包裏掏出作業本交給班主任似的。
“欸？”尉曼初略略有些詫異，聽見時青綿這麽說，是不是可以猜，時青綿是特地過來找她的。
她當時只是臨時起意想去買水，往便利店的方向下了幾格臺階就被祝酒拉走了，時青綿只看了這一眼就特地去買了水過來嗎？
因為時青綿的聰慧和暖心的好意，尉曼初有點感動。不過現在的尴尬在于時青綿竟然特地去花錢買水了。一瓶水兩元錢對于一般人可能是不需要考慮太多的事情，可是尉曼初可是看過這小女生蹲在便利店門口用一只裝牛奶的玻璃瓶喝燙嘴的開水的場景的！
再有尴尬就在于——
時青綿剛把水遞過去，她就眼尖地看見尉曼初随意放在長椅上的單肩包裏露出了一只銀白色的旋鈕蓋子，和玻璃材質的細頸瓶子。
啊這這，是依雲礦泉水！原來學姐不僅有水，而且還是以高端水為噱頭賣得死貴的進口礦泉水，她手上這瓶“有點甜”的農夫山泉頓時就……尴尬了！
能假裝沒有拿出來嗎？！
可惜時青綿沒來得及假裝。尉曼初淺淺笑了笑，伸手接過時青綿手上的那瓶水，聲音溫和禮貌地說：“謝謝，你真貼心。”
“額，不客氣，應該的。”時青綿抓頭，頭發都被她弄亂了。
“你把水給我了，你不就沒水喝了？天氣熱，正好我也有一瓶，那這個給你吧。”尉曼初淺笑着說完，伸手到包裏把自己的那瓶水拿了出來，送到了時青綿手上。
學姐的話，說得天衣無縫，而且那自帶一種讓人聽她話的魅力呀。時青綿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手裏已經攥緊了一瓶手感涼絲絲玻璃瓶礦泉水了。
您太客氣了，這使不得，使不得……內心裏演繹了一場過年收紅包時，一邊說使不得，一邊拉開口袋的情景大劇。
然後嘴裏說的是：“謝謝學姐。”
尉曼初搖了搖手裏的水瓶語氣輕快地說：“不用謝，交換的呀！”然後她再看了看表：“我的時間快到了，我要先走了哦。”
“學姐慢走。”時青綿趕緊露出燦爛的笑容，笑着和她道別。
“嗯。時青綿，小綿綿，我記得了。再見。”尉曼初站起來輕輕揮手。仔細想一想，連名字也像小兔子似的軟綿綿的呀，挺可愛的。
眼看着尉曼初的身影走遠了，時青綿再看看自己手裏的水。這怎麽感覺像是，送了人家一個兩塊錢的東西，馬上就收到一份更貴重的回禮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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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青綿收好那瓶水，背上書包去教室上課。上完一節課，課間休息的時候，學生們三三兩兩在一起閑聊，孫梅坐在時青綿旁邊的位置，她悄悄問時青綿：“喂青綿，那個水，真有那麽好喝嗎？真的和普通水完全不同味道嗎？”
時青綿沒反應過來：“啊？”
“就你買的那瓶水。”孫梅指一指從時青綿書包裏露出來的瓶子：“我在超市裏見過，賣20多塊一瓶。這麽貴的水得好喝成什麽樣啊？”
時青綿一看笑了笑：“就普通水味道。而且不是我買的。”
“那怎麽來的？”褚文君和楊穎從前排回過頭來，加入聊天。
“就是，”時青綿有點無奈：“就是今天在路上遇見學姐了，我送了一瓶水給那個學姐。但是轉手就被人也送了一瓶水。就這個。”
“噗呲！”褚文君笑：“學姐大概想你都那麽窮了還送她東西，所以必須得禮尚往來送你一個。時青綿你到底是咋和人家交流的，連個水都送不出去。”
“我這不是……人家那麽客氣那麽得體，我在她面前一緊張，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她說她多了一瓶，就送給我了。”時青綿撓頭。
“我看是人家長得太漂亮，你看着就暈乎了，所以緊張的吧。”楊穎打趣道。因為大家都對時青綿描述過有“好幾個”漂亮小姐姐和她相遇都印象深刻。
“啊那我就很好奇了，那個學姐到底長什麽樣？你給說說呗。”褚文君好奇地問。
時青綿抿嘴笑了笑，想起了地跌站裏尉曼初的廣告照片，她說：“就是那種……在地鐵站裏随處可見的樣子。”
“哦……”這樣嗎？衆人應和着點頭，地鐵站裏随處可見的樣子，那也就那樣吧。
“青綿，我覺着，甭管她是怎麽想的，咱禮數不能廢，有來有往你說是吧。”楊穎給時青綿提了一個豪爽的建議。
“那怎麽做呢？”時青綿虛心請教。
“送東西啊，你送瓶水能有啥用，兩塊錢一瓶的，随便籃球場裏轉一圈你能免費蹭到倆！”楊穎說。
時青綿恍然大悟，醍醐灌頂。要不說大東北是人情社會呢，宿舍大姐大的人情往來經驗，果然比她們豐富。時青綿點頭答應下來了。
“兩塊錢的能蹭到倆，這20塊一瓶的就蹭不到了吧。”孫梅感嘆。
時青綿笑了：“那我們把它喝了吧，我還沒打開的，給你倒點。”
“可以呀。”孫梅也笑，拿出了自己随身帶的杯子，拿到時青綿面前。
“礦泉水，比宿舍的桶裝水香，我也來一杯。”褚文君把自己保溫杯的蓋子擰下來，也拿到時青綿面前。
“真無聊，一瓶白開水，看把你們饞的。”楊穎把自己水壺裏的水往教室裏的綠蘿上一倒，也湊上來，嘻嘻笑：“那也給我倒點。”
時青綿好脾氣地來者不拒，擰開蓋子，一人倒了一點，然後四個人端起來細品，還裝模作樣地品出了各種不同的滋味來。
“果然好水。”
“甜滋滋的，大概有很多的微量元素。”
“喝下去感覺補充了各種礦物質，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好家夥，這一口喝下去，喝出了階級的優越感。”
四人在教室的一角相視嘻嘻哈哈大笑，引起了同學們的側目。
讀書的時光，我們總是很年輕，要求總是很低，快樂總是來得很簡單。課間的十分鐘，就能品味到極印象深刻的快樂。一瓶白水，也喝出瓊漿玉液般的香甜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