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塊
早晨第一節 上課上了半節課，祝酒悄悄坐到數學系博士生上課的教室後排。本來還想享受一下大學生涯中夢幻的、理想化的學術氛圍——只要你感興趣的知識，只要你感興趣的課程，都可以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去旁聽、去修習，仿佛坐擁了全人類的知識，可以徜徉在學術的海洋中。
然而，坐下來聽了五分鐘，祝酒就知道這海洋怕不是裝着混凝土吧，別說徜徉了，寸步難行都不誇張。看看，黑板上的符號和英文單詞她都沒一個認得的。教授說的中文，每一個字拆開都聽得懂，放在一起卻猶如天書。
沒過五分鐘，祝酒就手肘撐在桌子上，托住下巴打起瞌睡來。直到尉曼初走到她旁邊，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醒來了，下課了。”
“額，哦哦。這麽快就下課了。”祝酒馬上站起來，整理整齊自己的小裙子，四下看看有沒有人看見她沒形象的樣子。
“怎麽到這裏來了。”尉曼初靠在桌子旁淡淡地笑問。
“我來早沒事幹，過來看看你嘛。”祝酒狡黠一笑，然後再自然地把話題說出：“前兩天去和姐妹們小聚，她們說霍飛航回來了。”
“嗯。那又怎樣。”尉曼初淡然道。
“你已經知道了？！他聯系你了？想和你見面吧。果然還是放不下心裏的白月光，一回國就告訴你了。”祝酒意味深長地笑。
“他提了一下，我沒空，沒答應。”尉曼初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
“你變得這麽冷酷了……”祝酒感嘆，“雖然我是不想你們複合。但是你們确實挺相配。而且去年分手也不是因為哪一方犯了錯，多少算是誤會。如果他能帶你走出心結……我勉強接納他當你的另一半。”
“你不用勉強。”尉曼初瞥了她一眼。
祝酒笑說：“啊，那算了，自救比較好。你曉得伐，我專門去找了你的醫生，醫生說你每次恐懼症發作的時候，都會伴随眩暈并且有低血糖的症狀。這就難怪你會暈了！我覺得只要改善一下，說不定有幫助。你每次工作忙起來就吃不好，上次也是拖到過了飯點才開始拍照。”
“年底了又是邀約最多的時候，我們再找機會試試，我們做好準備克服一下，你說不定就不會暈了。你看你現在臉色都不好，肯定也是低血糖。”祝酒哪能看不出尉曼初是因為提起了前男友霍飛航的事情才情緒不佳的，一張把死人說活的嘴，硬是把原因掰到低血糖上面。
尉曼初沉默了幾秒，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倒是外面原本探頭探腦在看學姐的時青綿，聽到了什麽暈，什麽臉色不好，什麽低血糖，一時情急，匆匆忙忙就跑進來了。
“學姐，學姐！你不舒服嗎？低血糖嗎？我這裏有餅幹，你快點吃一點。”時青綿一邊說，一邊睜大眼睛觀察尉曼初。剛才看到背影，所以才一直探頭探腦想看見正面，走過來一看，學姐的臉色是有點蒼白，天啊，她會不會暈倒啊。
尉曼初有點意外地看見時青綿出現。大三的專業課基本都安排在數學系的大樓裏上，小女生是來上課的吧。她什麽時候來的，她也沒留意到，不過尉曼初低頭看時青綿緊張地掏出一包蘇打餅，唰地撕開包裝，捧在她面前。
應該是聽見祝酒和她說的話了吧。
尉曼初無奈地笑笑說：“我沒事，她随便說的。這才上完第一節 課，我好飽啊，剛吃完早餐沒多久的。”
“咦，這個牌子的蘇打餅幹我喜歡吃耶。學妹，好品味。”祝酒先把人誇一句，然後伸個手拿了一塊餅幹，嘎嘣脆地咬一口。
“你少亂拿。”尉曼初小聲嗔怪輕打祝酒的手，然後拿下時青綿手裏的餅幹，重新裝回包裝袋裏，拉開她只挂了半邊帶子在肩頭的帆布包，把餅幹放回去。
拉開包的時候，尉曼初留意到了時青綿包裏放着上次那個保溫杯，竟然還有一個用塑料袋裝着的食堂買的白饅頭。又是白水送饅頭…和餅幹。
尉曼初勾勾嘴角，對這個擔心她低血糖，一心一意要讓她吃餅幹的乖巧軟萌的女孩抱以最大的耐心，她說：“我沒事，而且我好飽哦真的吃不下。去上課吧，天氣幹燥多喝點水。”
吃不下，怎麽會！你可是一個人吃飯能吃一桌子菜的人！
時青綿內心大喊。然而內心之外——她乖巧地點頭，“哦～”
“啧，欸？你不就是那個跳廣場舞的小妹子嗎？你還跳麽，現在。”祝酒認出來了。
時青綿：？？？
“跳，跳啊，我領着阿姨們跳。”時青綿照實回答了。
“嗬，真還在跳！學妹，挺好，那錢花得值！”祝酒帶着同情心，拍拍時青綿的肩膀。
時青綿：？？？
祝酒見話題被打斷了，餅幹也吃了，拎起包走人：“行吧，你們聊，我走了。”
目送祝酒離開小教室，時青綿偷偷地看學姐那張淡然而美麗的臉，真的好漂亮，可是唇色也确實不如往常紅潤。
時青綿說：“學姐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我都幫不上忙，欠你那麽多，多不好意思。”
想送出去的小回禮，從來沒有一次送出去過。
“不用不好意思呀，每次都是你在幫我的忙。”尉曼初表情溫和，“其實，我這裏有你的兩塊錢沒還給你，如果說欠，要不我先把兩塊錢給你吧。”
本來這件事日子一久了她都想不起來了，剛才祝酒提起跳廣場舞的事，尉曼初這才想起來，當時撿到的那兩塊錢現在還夾在她筆記本的後面。尉曼初說完，作勢就要伸手去打開手袋把錢找出來。
時青綿赫然倒吸口涼氣，眼看着學姐很認真地去包裏拿錢的樣子。天惹，這是除了給我實物扶貧，又開始給我搞現金扶貧了嗎？
扶貧辦幹部上門，一張調查表大字寫着：時青綿年收入0元支付轉移收入2元列為扶貧專項資金重點幫扶對象
是這種節奏，這種節奏嗎？啊啊！
時青綿一着急，生怕尉曼初真的掏出一疊錢來塞給她，那場面就難堪了。她一把伸手握住了尉曼初的手——“學姐！你別忙了。都怪我不會說話，我再也不說欠不欠的了！”
尉曼初很冷，平時為人處世冷淡低調，平時身邊的人并不會随便用過于親密的動作唐突她。從來沒有人這麽大膽主動，這樣突然抓她的手，尉曼初下意識地想收回手，可是小女生看起來清瘦痩的力氣還挺大，輕輕的掙紮竟然沒掙脫。
時青綿握住的是細膩光滑的手，學姐的手看起來很修長，可是沒想到握住卻是那麽柔軟，那麽纖細，古人形容“柔若無骨”莫過于此吧。
然而，我去，時青綿從尉曼初下意識的輕輕掙紮中意識到，這個場面比掏一疊錢出來更難堪——她居然就這麽直接抓人家的手了啊啊啊。
時青綿像觸電一樣趕緊放開，臉一下紅透了：“我……那個，學姐……”
“乖哦，這樣就對了。你手心怎麽那麽多汗。”尉曼初看出來時青綿的窘迫尴尬，索性話鋒一轉，伸手拿出紙巾給她：“給你這個——”擦擦吧……
可是話還沒說出口，紙巾還沒拿出來。時青綿點頭鞠躬，大聲道謝：“謝謝學姐。我要上課了，我先走了，再見！”
說完，時青綿沖出教室，在走廊上瘋跑起來。
尉曼初忍不住擡起手背掩嘴笑了笑，這人真是小兔子嗎，每次都跑那麽快，真是活力滿滿的感覺。
時青綿一口氣跑到走廊盡頭，她上課的教室在最後一間。褚文君和楊穎兩個在教室門口抓住了她的手臂。
“被狗追嗎你？跑那麽急。”褚文君給她拍背順順氣。
“不，不是，”時青綿氣喘籲籲的：“怕學姐追我。”
楊穎一聽笑了：“嚇，一大早你幾個菜啊喝成這樣？還想着美女追你。”
“是真的。”時青綿抓抓頭發解釋：“剛才看到學姐低血糖不舒服，我趕緊把我的梳打餅送過去，結果她不肯收，還要給我錢啊！吓得我就跑了。”
“噗，還真的啊！”楊穎笑噴了。
“真的。”時青綿很老實地，把之前要給學姐買水，結果反手又被投喂了一杯西柚茶的事情也給說了一遍。
“就是這樣了，那你們說，問題出在哪兒了？”時青綿說完把自己抱在懷裏的那只杯子放在桌面上給她倆看。
“哎，杯子真好看。學姐人好心善，品味還這麽好！”楊穎啧啧：“羨慕啊，我男朋友給我送東西都沒有那麽用心的。你們不知道，上次去逛個街，我看中了一套改良式的lo裙，他竟然跟我說，那是男人穿的玩意，叫我一個女孩子少穿點那種衣服！瘋了。”
“我覺得吧，”褚文君憋笑憋得肚子疼，“我覺得學姐一定是不好意思收貧困生的東西，所以她才會每次都不收的。想想吧她哪能收一個窮娃娃的禮物嘛。”
“唔，我覺得也是。”時青綿點頭，轉念一想：“小零食她不收，要不我給送個鮮花果籃什麽的過去感謝一下她？”
“艾瑪，你這是探病人呢，要不要再加一面錦旗，那簡直了！”楊穎講話的特色，每句話都要帶着東北大碴子味兒的語氣詞，這會笑得錘桌子，“你的腦回路怎麽那麽清奇。”
“你需要拿出實際行動來！讓她知道你不窮這就成了！”褚文君把她的背拍得啪啪地響。
時青綿聽了恍然大悟，點點頭：“好像可行。就這麽辦。”
時青綿靈機一動已經有了想法，現在她要開始自證清白，不，她要開始自證富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