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刀刺得深,好在避開了要害,就是失血過多,人總算是搶救過來了。

周景延出搶救室被推出來進icu的時候,他奶奶驚喜之餘,又是雙手合十拜天拜地,也沒有忘記拿着拐杖指着陳恹,把她趕走,不讓她見周景延。

他奶奶擋在前面遮着,陳恹只看到一片白色,連他的側臉都沒有看見。

哪怕她說最後一眼,周景延奶奶橫眉冷豎,拐杖杵到陳恹哭得紅彤彤的鼻頭尖,不讓他進病房,連病房的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

殷潔想替她說話沒說上,川餘老板把殷潔拉走,在旁邊小聲勸。

“我姥的脾氣可犟,讓她罵罵幾句就行了,你現在沖着我姥面前幫着她說話,就算是是好心,我姥聽不見進的,你趕快走吧,不然我姥姥連你一起趕。”

殷潔聽了沒轍,只能停了動作。

周景延奶奶攔在門口。

“我家景延沒事是他命好運氣好,是我老周家祖上保佑,跟你沒有半點關系,如果沒有你,他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你如果真想着他好,就不要再來了。”

陳恹很少有求人的時候,她也不會在別人面前露出很失态的樣子,現在的她眼睛紅透了,嗓子也嘶啞,甚至用上了求。

“讓我看看他。”

陳恹生得好,哭起來的時候特別惹人心疼,周景延奶奶絲毫不為所動,她越看越生氣。

為着周景延他爸當年那點事情,就是因為生了一張好臉皮,才到處花心,搞得妻離子散,人年紀輕輕沒了。

對于好看出挑的臉皮,她是一點不喜歡,越好看的越刺她的眼。

周景延生出來也是俊的,就怕他走上他爹的老路,當奶奶的日防夜防,眼看着高三,就快要結束了。

出這檔子事,她能不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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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這個女人,臉皮太出挑了,比周景延他爹當年跟過的女人,帶回來家裏給老太太看過的,都要略勝一籌。

她活了七十多年,看過的人很多,眼神毒辣,知道陳恹的獨特,也知道繼續糾纏下去,這個女人遲早會害了她孫子。

陳恹一直求她,“就給我看一眼,确認他平安,我就走。”

老太太的拐杖用力拄到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震得陳恹頭突突跳着疼,她吸了吸鼻子。

“景延他表哥說,他本來可以去更好的地方,為了你,他不參加高考了!直接保去京市大學,如果不是你,他會變成這樣?”

“我好好的孫兒,被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周景延一直藏着,沒說過,陳恹是真的不知道,她聽完,整個人像被什麽擊中了,神色怔松。

看來她不知道這件事情,周景延還瞞着她,老太太更是恨鐵不成鋼,她是真想拎起拐杖好好給陳恹打一頓實實在在的。

但看着她也哭成這樣,要到了那些沒良心的,只怕也不敢在這裏由着她罵。

心軟歸心軟,她決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更改的。

“這裏是醫院,我不和你掰扯,再看你也是個女人的份上,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陳恹不動,她眨眨眼睛,本來哭過紅透了的眼珠子,這會蓄滿了眼淚。

“……”

殷潔在旁邊,看了看。

一咬牙,把陳恹扯走,離開了醫院。

帶她回了瀾水灣。

一連四天,周景延那邊沒有任何消息,陳恹給他打電話一直沒人接,不知道他醒沒醒,川餘老板把陳恹拉黑了,不用想,用腳趾頭想估計是那太太的主意。

殷潔這兩天焦頭爛額。

陳恹一蹶不振,後續有關飛娛和方清明的事情都是她來處理。

方清明這麽發瘋,直接拿到捅人進去了,也是因為陳恹下手太狠的事情。

這件事情被壓了下來,怕引起社會恐慌,印象不好。

檢察院那邊的動作非常快,四天的事情基本弄完了,視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需要去弄筆錄,忙得是,還牽扯出飛娛偷稅漏稅。

醜聞在熱搜榜上挂了幾天,牆倒衆人推,高家坐收漁翁之利,打着好人的名號,補上了飛娛的稅款,實則轉眼就把飛娛拍賣了,殷潔估算過,這次高家至少穩賺幾個億,主要是飛娛的基礎不錯,還有一些外包公司的賬務。

今天,高雅雲和方清明離婚了。

殷潔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她提着東西去看陳恹。

說到底,真正害了周景延的人,應該是她,陳恹在雅彙的地址,是吳越無意識透給了方清明。

事出得太多了,方清明真的是老奸巨猾,他能那麽穩的威脅陳恹,放了殷潔出去,私底下還找過吳越。

還好吳越沒跟他勾搭,順着吳越,摸到了雅彙,就是因為早時候見了面,陳恹那邊的事情捅出來,再加上之前京市附小的事情,一齊爆發,方清明被坑得慘,狗急跳牆。

瀾水灣裏黑漆漆的,所有的窗簾都沒有開。

打開燈看着都正常。

殷潔剛上二樓,在過道聞到了濃郁的煙味,推開門一看裏面更黑,煙味更要命,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殷潔沒開燈,她直接去開窗子。

進來看不見踢翻了保姆送進來的飯,這兩天天氣太熱,做好的飯菜一點沒動,全都馊掉了,蓋子跑了,湯汁順着地板的縫線跑。

殷潔剛碰到窗簾。

床上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別打開。”

殷潔拉窗簾的手一頓,她走過來把飯菜擱在矮櫃上面,打開床邊的落地暖燈。

陳恹不适應突如其來的燈光,眼睛刺得生疼。

伸手擋了擋。

“陳恹。”

殷潔坐床邊叫她。

陳恹沒擡頭,亂糟糟的頭發散在兩邊,後面的脖子漏出來一截,她又瘦了。

單薄的睡衣貼着背,脊梁曲着,骨頭一節節凸出來,幾乎沒有什麽肉。

屋內沒拉窗簾,彎腰曲背特別可憐,聲音恍惚,輕輕的,是一種特別迷茫的質問。

大概對周景延的內疚和愧對,随着未成年的标簽而發漲,她自己都懷疑。

“殷潔……我好像真的做錯了。”

這些日子翻來覆去,都是周景延的身影,剛剛見面的時候。

在川餘,柔和的光攏在他的身上,絲框眼鏡,白毛衣,淺色牛仔褲,拖鞋,他擡頭看過來的時候,眼睛真的很幹淨。

什麽都懵懂,後來那雙眼睛紅紅的,年輕稚嫩的臉龐被她熏染得猙獰,他酗酒,被她逼得哭。

又被卷到這場網暴裏,那些噴湧而出飙濺到牆上臉上的血,急救車,老太太斥責的聲音,還有他擅作主張的志願。

冗雜在一起,反複折磨她的神經。

女人的眼淚大滴大滴砸在手機屏幕上,第一顆,第二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陳恹的眼淚怎麽都壓不住,她用雙手捂住眼淚,指縫溢出來眼淚。

眼睛都哭腫了,聲音壓抑得痛苦,嗚嗚咽咽。

“我好畜生。”

網上說的人都是正确的,她那麽殘忍,當年的她是無辜的,現在的周景延也是無辜的,她應該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女人陷入情緒不能自拔,單薄的雙肩抖動得厲害,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

殷潔責備她不好好照顧自己,想讓她振作的話梗在脖子裏。

她把陳恹抱住,安撫她。

“陳恹,不哭了。”

殷潔越勸,陳恹哭得越稀裏嘩啦,“我禍害了一個好孩子。”

“他還年輕。”

18歲。

“差點就因為我死了。”

“沒關系,錯了不要緊,去承擔就好了,陳恹,你也該到了邁出這一步。”

陳恹想過,“我不敢。”

她想到了從前,那會她也十幾歲,好像天塌了一樣。

陳恹一直哭着,殷潔肩膀上的衣服被她哭濕了,她才慢慢停了下來。

殷潔把飯盒打開,撒開一次性筷子。

“你吃一點飯。”

陳恹垂着頭,“我吃不下。”

殷潔今天帶着消息來的,“你把這裏飯吃完,收拾幹淨,我帶你去看周景延。”

陳恹立馬轉過頭,她的眼睛已經腫得不能看了。

“可以嗎?”

殷潔看着難受,“可以。”

“你知道,我不會騙你。”

她把筷子遞到陳恹手裏,她幾乎是以囫囵吞棗的速度吃完了飯,期間嗆了好幾口,飯粒咽到支氣管,咳得滿臉通紅。

殷潔遞水給她,幫她順背。

“你他媽慢點……”

周景延沒事,反倒是她先把自己給嗆死。

陳恹吃完飯,快速洗漱好,套了一件衛衣,殷潔帶着她出門,期間打電話給家政上門收拾一下她的房間。

滿地都是煙頭。

到了醫院樓下,陳恹停那,沒動。

殷潔停好車,下來問她,“怎麽不走了?”

“他身體好恢複得很快,第二天就轉到普通病房。”

“喏。”殷潔往住院部上面指,第三道窗口,“就那,536,單人病房。”

陳恹顧忌周景延的奶奶,她沒有正面和她剛的勇氣,實在底氣不足。

想去又不敢去。

“他奶奶知道嗎?”

殷潔嘆一口氣,“肯定不知道,老人家身體不好,在這裏守了幾天,身子骨熬不住了,換了他堂哥在,我跟他堂哥打好了招呼,你現在上去,沒人攔着。”

經過這件事情,陳恹心裏估計邁過去了,誰知道周景延奶奶攔着。

其實是,周景延醒了就一直在找陳恹。

殷潔忙得要死,她連陳恹都顧不上,哪裏顧得上這邊,是周景延堂哥打電話過來,老太太在,周景延還算聽話,老太太走了,周景延非要出院。

沒辦法,他傷口才好點,只能打電話給殷潔,叫陳恹過來。

“上去吧,看看他。”

陳恹指尖一動,殷潔等了幾分鐘,前面的人終于邁開了步伐,進了醫院。

陳恹戴着口罩帽子,電梯裏面人不算多,四樓停了一次,五樓很快就到了。

拐個彎,536病房的牌子就在眼前。

陳恹走過去,到了窗口,她又停了下來,這個地方可以看到周景延,護士在給他打針,還是那張帥氣年輕的臉龐,看起來乖乖的。

護士的針戳進去,他眼睛都沒眨。

“不進去嗎?”,殷潔問。

陳恹看了一會,搖頭,“不進去了。”

周景延的奶奶希望她不要再靠近周景延,她聽話,打算再看一會就走,殷潔剛要說話,這會打針的護士開了門推着車出來。

“讓一下。”

陳恹顧着看,堵住了門,護士叫她,這會周景延擡眼往門口看了一眼。

女人戴着口罩帽子。

就露一些發絲在身側,周景延眼睛瞪大,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火速把剛紮進去的針拔了,沖到門口拽住要跑的人,語氣又急又忙,手背上冒出血,腰上纏着的紗布的傷口被大動作撕裂開了,血滲出來,紅了。

他好像不知道疼,兩只手拽着女人。

鞋子忘了穿,他光着腳,病號服的褲腳一只高一只矮。

又委屈又可憐。

“陳恹,你來看我了。”

帽檐底下,女人聽見他說話,鼻頭一酸,淚意湧上來,強按着。

他又說,“別走。”

護士才是最頭大的,剛打的針,“怎麽給拔了!你看你傷口剛剛愈合,慌什麽慌啊,不要命了。”

長得好看也不頂用,不聽話的病人照樣挨罵。

周景延才不管什麽針,他眼下只知道陳恹來看他了,不能讓她走了,走了她肯定不來了。

陳恹有時候好狠心,他又奈何不了。

“別走。”

周景延可憐巴巴求她。

最終。

陳恹還是留了下來,醫生給他換了腰上的藥,重新纏上紗布。

他瘦得更厲害,腰上的腹肌線非常明顯,上藥的小護士看了臉紅,周景延本來就好看,他住院這幾天,已經有人問他要過微信,他沒給,還說有女朋友了,他每說一句有女朋友,就被他奶奶打一巴頭。

那些單身的護士都不信,今天陳恹一來,她們都信了,原來真的有。

他兩只手一直拉着陳恹,腰上的藥換好了,要打針,就一只手拉着,十指相扣,眼睛一直看着她。

醫生調節了點滴的速度,叮囑了幾句出去了。

殷潔和堂哥也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終于安靜下來,周景延看不見她,陳恹戴着帽子和口罩。

他又不敢松手,就動了另一只打着吊瓶的手,去脫她的帽子和口罩。

“你幹什麽?”

吊瓶水跟着搖晃,陳恹終于擡頭看他,周景延安分了,陳恹檢查吊牌水的時候頭擡得高。

周景延看到了她紅得過分的眼睛。

“你哭了?”

針頭沒有松,陳恹松了一口氣,她隐瞞說,“沒有。”

“那你摘口罩和帽子給我看看。”

陳恹不摘,周景延又伸手過來,他再動,針水又要漏,陳恹犟不過他,只能把口罩和帽子摘了下來。

“怎麽哭了?”

她來之前在殷潔的車上用熱毛巾敷了敷眼睛,沒什麽用,看起來還跟核桃一樣。

周景延去摸她的臉,手指去摸她的眼皮,看着他心口疼。

少年手上消毒水的藥味蔓在鼻尖。

陳恹心裏又酸又澀。

她聲音哽咽,說出來的話卻沒有那麽好聽,“你不是膽子大嗎,刀子都敢往上撞,為了褒獎你的勇氣,我替你哭一哭。”

周景延還笑,“我知道了,姐姐心疼我。”

大手捧着陳恹的臉,掌心來回摩挲着她的面龐,沒忍住,她的眼淚又掉了一顆。

“以前都不知道姐姐那麽愛哭。”

在床上她都沒有哭幾次,眼睛裏面的眼淚經常挂着,要掉不掉,把他心都晃軟了,使出來的力氣就會更大。

她吸着鼻子,想憋回去。

“沒有,我不會心疼你,我只是覺得你奶奶可憐。”

周景延爬起來,使勁往她這邊挪。

單手把陳恹抱在懷裏。

像是突然犯了瘾,着迷地在她肩窩那地方深深嗅了幾大口,嘴唇親到她頸後的那塊潔白的皮膚。

“陳恹,你怎麽今天才來看我?你真的不心疼我,是不是。”

陳恹沒說話,也沒有抗拒他的親近。

手搭在旁邊,她也想抱抱他,又孤寂着他腰上的傷口。

周景延旁若無人跟她撒嬌,額頭蹭她的側臉,親昵柔弱,又藏有着不可的強勢。

“姐姐。”

“你沒事就好,你不知道,那會我有多怕,怕你出事,我按住他了,你還不跑,回來幹什麽。”

“快把我吓死了,陳恹。”

方清明發瘋,力氣特別大,周景延腰又疼,他叫陳恹跑,陳恹跑了又回來,他疼得快暈了,生生被吓得吊醒了一口氣。

“你也會怕?”,陳恹問他。

鼻子越來越酸。

“怕。”

周景延沒蹭了,臉貼着她的脖子,繞後的手更用力把陳恹擁進他的懷裏。

“怕死了。”

死了,就便宜別的男人,他要給喬瓷當爸爸,還要給陳恹當老公,誰來都不行,就得是他。

陳恹本來不想說話,以前她還能裝裝樣子。現在說什麽,她都張不了口。

攆也攆過了,罵也罵夠了,冷也冷得差不多,她心裏的盔甲被他做的一切磨得軟趴趴的。

她表面的平靜下隐藏着種種複雜的情緒,心也跳得特別厲害。

“傻子。”

男孩子鼻息呼出的熱氣如數溫在她的頸邊皮膚上,良久,陳恹感受到了冰涼的濕潤,一滴一滴。

“哭了?”

被人拿刀捅的時候都沒哭,現在哭了?

“陳恹,你都不心疼我了。”

“你別管我哭不哭。”

他抽泣的,鼻子一聳一聳的,呼吸有些急促,眼淚越來越多。

陳恹的手搭到他背上,吐露實話,輕聲安撫他。

“你奶奶不讓我來。”

少年賭氣一樣,“我奶奶不讓,你就真的不來了,電話也沒有給我打,短信也沒有給我發。”

陳恹知道這時候和他講道理沒用。

就順着他無理取鬧的話說,“是我的錯。”

周景延使勁抱着她,陳恹怕他又掙開了傷口,用一手隔了護着。

周景延卻覺得她克制,埋入她頸間,就跟長了生在那裏一樣。

“姐姐,你疼疼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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