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郅玄最終決定,将犀牛和狼群全都帶回去。

狼群活動的森林靠近林場,任由它們留在這裏,難保對伐木隊造成威脅。不如全都帶回去,交給巫醫幫忙馴養。

在講述獵犀的過程中,巫醫曾提過兩句,遠古時的巫不只會帶領部落狩獵,還會馴養野獸,其中有史記載的就有象,而且不是一兩頭,是數量過百的象群。

時至今日,随着巫的沒落,這些榮光也只能留在歷史中。

按照巫醫的說法,雖然沒有實際操作過,該知道的辦法都印在腦子裏。從他配制的草藥效果來看,将狼崽子給他,說不定真能給自己帶來驚喜。

小狼被草藥吸引,兩只都被抓上了戰車。成年狼沒有發動攻擊,卻也時刻保持警惕。郅玄沒辦法,只能再祭出繩網,将狼群成員全部拿下,帶回城內再做安排。

犀牛體型龐大,單靠人力很難搬運。

隊伍中的庶人想出辦法,借鑒上梁和吊頂的方式,用繩子将犀牛吊高,送上郅玄帶來的大車,其後由人力拖拽,離開森林後再換上牛馬。

過程還算是順利,犀牛的屍體放到車上,車板發出聲響,好在沒有碎裂,車輪也算是牢固。只是車軸發出吱嘎聲,穿過林間時,小半個車輪壓入泥裏,庶人和奴隸一起拖拽,才勉強拖出泥坑。

隊伍行進間,郅玄不忘之前的靈光一閃,告知身旁的丁豹,今後伐木隊進入森林,遇到原雞不要放過,而且最好抓活的。

“若有其他禽類,也可一并抓捕。”

既然要養,索性多湊幾種。

就郅玄的了解,西原國內沒有出現大規模禽類養殖。其他諸侯國還不清楚,但從本國類推,估計也是一樣。如果他的想法能夠實現,很可能就是頭一份。

事情還沒有一撇,暫時無法詳說,郅玄只讓丁豹搜集禽鳥,抓活的送去城內,并未多提別的。

丁豹心生誤會,以為郅玄喜好食禽肉,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超額超量完成任務,沒少搜集珍奇鳥類。除了常見的稚、野鴨、大雁和雀鳥,他不知從哪裏找來數只鹦鹉,長着虎皮鹦鹉的外表,個頭卻接近金剛鹦鹉,郅玄看到後,着實是吃驚不小。

臨近傍晚,獵犀的隊伍離開森林。

在郅玄的要求下,丁豹和伐木隊沒有返回林場,而是和郅玄一同去往城內。

沿途經過幾個村莊,村前和地頭的庶人奴隸看到郅玄車駕,紛紛退到路旁行禮。

待拉着犀牛和野狼的大車經過,衆人看到車上的犀牛,下意識揉了揉眼睛,不由得發出驚呼:“這是何物,為何這般巨大?”

在地廣人稀、知識被氏族壟斷的年代,不是所有人都認識犀牛。哪怕聽過傳說,也不會立即同眼前這只巨獸聯系到一起。

伐木隊中的幾人恰好同村人相識,在經過挺起胸膛,十分得意道:“車上是犀,公子玄所獵!”

犀?!

村人們張大嘴巴,直至隊伍走遠,仍久久回不了神。

“犀,公子玄獵了犀?”

傳說中,人王曾以犀駕車,在戰場中大獲全勝。初代西原侯獵犀貢于人王,就此抵定牧守一方的重任。

自那以後,西原國內再未有人獵到犀。偶爾有人聲稱目睹,也僅停留在嘴上,沒有更多辦法證實。

現如今,一頭真實的犀出現,還為公子玄所獵,如何不令衆人吃驚?

吃驚之後,衆人互相看看,滿滿的喜悅湧上心頭。

犀出現在郅地,獵犀者是公子玄,郅地的擁有者!

作為生活在這裏的一員,無論國人、庶人還是奴隸,無不與有榮焉。

未等郅玄回到城內,關于他獵犀的消息已在封地中傳開。屬民們感嘆公子玄勇武,不免提到會獵和西都城內傳言。

“公子玄勇武,上天眷顧,身邊屢現吉兆,難怪初戰即斬酋首!”

附近的村人陸續趕來,惋惜沒看到犀牛和郅玄的英姿。衆人一番商量,索性放下手頭的事情,一起去往城內。

活耽擱半天不要緊,犀牛實在罕見,錯過這一次,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

公子玄如此勇武,身為屬民,理當前往恭賀。

行動的不只有村人,還有在工地幹活的庶人。

得知郅玄獵殺犀牛,衆人不約而同加快幹活的速度,全都趕在天黑前完成當日的工作。其後也顧不上領粟米,一起湧向城內,臉上都帶着笑意和喜氣。

郅玄的隊伍抵達時,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府令等人已候在城外。

巫醫袒露上身,露出古銅色的腱子肉,鄭重上前行禮。在獲得郅玄允許後,用匕首劃開犀牛的頭部,切下一根牛角,将傷口流出的血塗抹到自己的額頭和胸前。

“祝!”

雙手捧起犀牛角,巫醫昂首向天,嘴裏發出高亢的聲音,帶着獨特的韻律和聲調,開始一場迎接勇士歸來的祝禱。

月光照耀下,巫醫模仿野獸跳躍舞動。灰白色的發披散開,汗水順着脖頸和胸膛滑落,肩背上的圖騰顏色變深,仿佛活過來一般。

周圍有人打起火把,火光跳躍,照亮大地,同月光星光交相輝映。

巫醫舞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赤腳用力踏向地面,濺起染血的塵土。

“祝!”

巫醫再次大吼,停下動作,伏身在地,胸腔劇烈起伏。片刻後直起腰,雙手向前探出,以恭敬的姿态将犀牛角送到郅玄面前。

“公子玄!”

郅玄接過犀牛角,巫醫結束儀式,人群中傳來歡呼聲。

“彩!”

“勇武!”

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漸漸彙成一股洪流。

國人、庶人乃至奴隸都在大吼,一瞬間陷入狂熱。吼聲震動九霄,大地都似在微微顫抖。

城頭的卒伍敲響皮鼓,隆隆的鼓聲讓人群更加興奮。

火光中,郅玄走下車,拔出佩劍,斬下另一只犀牛角。

犀牛血沿着他的掌心滑落,蜿蜒過手腕。

人群出現短暫寂靜,其後,更熱烈的歡呼聲穿雲裂石,震耳欲聾。

在沸騰的人聲中,年幼的狼崽蜷縮在車角,顯然被吓得不輕。成年野狼也變得十分安靜,即使藥效過去,也沒有試圖咬斷繩索掙脫束縛。

衆人手持火把,簇擁在郅玄周圍。

郅玄挺直脊背,下令剝下犀牛皮,肉與屬民共分。

“謝公子賜食!”人群再一次沸騰。

城內容納不下所有人,在府令的安排下,庖和侍人直接在城外架起火堆。

手藝精湛的庖圍着犀牛走過兩圈,親自動手解開繩網,取下犀牛身上的箭矢,一一剔出紮穿犀牛皮的木刺,從犀牛腹部下刀。

剝下的犀牛皮傷痕累累,需要特殊炮制才能保存。

在庖的手下,犀牛的肉和骨頭迅速分離,內髒也沒浪費,取能吃的部位洗淨,切塊在鍋內熬煮。

很快,水汽沸騰,肉湯的香味開始飄散。架上的烤肉也滴出油脂,落在火堆中,發出一聲聲爆響。

一頭犀牛的肉足夠所有人吃飽,連奴隸的肉湯裏都有小塊內髒和帶肉的骨頭。

巫醫親自動手,将犀牛頭頂的肉切下來,未加任何調料,直接給郅玄送上。

“公子勇武,當食。”

知曉這是一種古老的部落禮儀,郅玄沒有拒絕。

肉的味道很難形容,沒加調料,連鹽都沒有,還有點焦,郅玄幾乎嚼都沒嚼就吞進了肚子裏。

當夜,衆人飽餐一頓,直至天明方才散去。

他們全都精神抖擻,壓根沒打算補眠,該去工地的去工地,該伐木的伐木,連到田間澆水的都精神百倍。

郅玄将狼群交給巫醫,說明自己的打算,在對方拍着胸脯保證沒問題後,才放心回到家中。

困意湧上,郅玄連打幾個哈欠,想到要緊事,讓人送來冷水,撲在臉上,讓自己保持清醒,随後鋪開竹簡,準備給西都城內寫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告知對方自己獵到一頭犀牛,取下犀牛皮、犀牛角和完整的頭骨,打算貢入中都。這樣能載入青史的好事可是千載難逢,有沒有興趣署名?

當然,署名不能白署,總要給些好處。糧食牲畜都可以,鹽也行,他統統都可以,完全不挑。

不過時間有限,在收到信後最好盡快做出決定,否則時間一到,他就會自行組織起去中都的隊伍。

越過國君,以公子的身份入貢多少會引來非議。但他如今受封三地,為國戍邊,以郅、豐、涼三地之主的身份入貢,等同一方大氏族,沒人能挑出理來。

書信寫好,郅玄從頭至尾看過一遍,确定沒有任何問題,才用布袋封好,在袋口插上竹簡,寫明收信人。随即召來府令,交代他安排人手,快馬加鞭送去西都城。

之所以如此着急,一來是天氣太熱,犀牛皮經過炮制,尚可以長時間保存,犀牛頭骨保存不善則會出現問題。所謂夜長夢多,自然要盡快送去中都城。

其次,他帶來的糧食雖然不少,數月只有消耗不見補充,遲早是個問題。必須設法儲備一些,為明年的開荒做準備。

再次,他離開西都城這麽長時間,不能一直沒有動靜。

悶聲發大財的計劃早成泡影,只有在必要的時候展示實力,彰顯一下存在感,讓各方都清楚看到,才更有利于今後發展。

獵犀入貢是個極好的機會,他相信西原侯和六卿都無法拒絕他的提議,哪怕肉疼,該給的還是要給。

在給粟虎和範緒的信中,郅玄多提了幾句,相比給其他人開出的條件,兩人需要付出的就少了很多。

可以少給,但不能不給。

只有雙方的利益都能滿足,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底線,保持一定平衡,合作才能繼續下去。

書信送出後,郅玄放下一件心事,開始考慮房屋建好之後,該以什麽樣的方式分給屬民。

升米恩鬥米仇,這句話的道理他再清楚不過。

給工地和林場提供飯食,可以視為勞力交換,卒伍額外得的一餐也勉強說得過去。

接下來,他就要慢慢開始收緊。

按照郅玄的計劃,現在的城池實在太小,早晚要搬離。工地上建造的排屋就是新城的雛形。

新城之外,軍營也要擴建。

新軍人數早晚要召齊,現有的營房不夠容納一支萬人軍隊,與其到時手忙腳亂,不如未雨綢缪,提前做好安排。

郅玄一邊想着,一邊在竹簡上刻畫,理順有些雜亂的念頭。

在他忙于落筆時,府令安排的人已經出發,攜帶他的書信,風馳電掣趕往西都城。

與此同時,另有兩支隊伍也在日夜兼程,從不同方向趕往郅地。

其中一支帶來涼地縣大夫洛弓的消息,另外一支則來自北安國,身上攜帶着趙颢的親筆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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