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檢

等到林深深到達,師姐和其他夜班同事已經到達樓下等待。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彼此有序的拉來推車,對視一眼,便已經驅散整夜的陰寒。

“你不是休假麽?”

随着手術室的燈光打亮,師姐換好防護服,戴上口罩與手套,一腳踢在地上的開門鍵,懶洋洋道。

身後換好衣服的林深深同樣高舉雙手跟着進來,深吸一口氣吞噬掉自己所有的情緒,撇嘴苦笑:“算了,距離我退休還有十四年十一個月零十天,我一定要在四十歲就退休,然後在這樣的深秋手裏捧着咖啡圍着羊絨衫看生活大爆炸。而不是現在這樣——”

林深深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發現的那個藏着嬰兒遺骸的袋子打開,看到小小的骨頭上沾染着不知什麽黏糊糊的東西,不由得心髒一滞,剛剛一直壓制的情緒終于爆發:“現在的人到底是想幹啥,豬狗不如?!”

“老子那麽努力,我每天晚上一點睡覺早晨四點起來溫書,我不是為了看這個的!”

“——你是來抓做這些的人的。”全程觀看林深深情緒大爆炸的師姐不以為然的笑笑,溫柔戳穿她的另類撒嬌:“要不,為什麽我那麽晚還不睡覺陪着你來瘋?”

“師姐。”林深深沖師姐搖頭晃腦刷寶,舉起雙手投降:“你安排吧。”

“梁隊那裏肯定特別着急了,我們先将現場發現的遺骸初檢。先确認身份啊——确認這些孩子之間的關系,孩子與住戶之間的關系,以及孩子的年齡性別死亡時間致死原因等等。不要因為發現屍體的地點就先入為主,我們的工作就是尊重事實,用數據說話。你就處理你手裏的那個袋子,我将床墊下發現的這個袋子處理,咱倆努力哈,最後一起把其他地方發現的兩個袋子做完就休息。”

“好的,”林深深仰起頭努力轉動僵硬的脖頸,趁屍檢開始之前:“我要喝馥芮白,你呢?”

光亮幹淨的解剖室裏。

已經傳來兩人手術刀碰撞在手術臺上的聲音。

放在手術室外面等候椅上的外賣咖啡早已變涼。

“師姐,我這邊是一對剛生出來的男嬰女嬰,從骨骼生長情況來看,應該是未足月。已經提取數據做DNA測試,并且安排X光,CT等影像。但是死因,當前無法确定需要你複核。”林深深捧着一顆光滑的顱骨眯起眼仔細觀察骨面走向,确保不放過一絲痕跡。但她畢竟是還是實習法醫,昨晚簡單的初步屍檢之後,顧不上休息,做了二次清潔消毒之後便開始處理出租屋內其他屍骨的屍檢。

“我這邊的初檢也快好了。準備給梁隊打電話。”師姐說完,又加了一句:“你先回去睡一覺,明天過來做屍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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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林深深預估屍檢,做完最後一個黑色垃圾袋中的遺骸之後,将所有的遺憾标記好,将IPAD裏的初檢結果遞給師姐複核。

等到師姐同意的瞬間,她整個人一邊解開防護服,一邊躬着身子沖出手術室。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下一秒她整個人已經趴在外間實驗室的電腦前,登錄系統下載初檢結果,點擊梁勵聲郵箱的瞬間——

整個人沖出實驗室奔向廁所。

只留下咖啡紙袋随風輕輕搖晃。

“梁隊,關于出租屋內發現的遺骸,初檢結果已經發給你郵箱。”

林深深提着咖啡回到實驗室,喝了一口早已涼透的咖啡,苦到蹙眉卻掩不住對工作結果的滿意:“我們在沙發凳裏發現的黑色垃圾袋裏,是一對剛足月的龍鳳胎,死亡時間在四至六個月前;在床鋪下發現的行李袋裏,是一對十八個月的龍鳳胎,死亡時間八個月前;之後在衛生間洗手臺下的塑料袋裏發現的是不足月的男嬰,這個應該是生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因為先天原因死亡,死亡時間距離現在最近,一個月前;在衣櫃裏發現的嬰兒不足十二個月,遺骨風化的時間最久,應該是最早去世的。”

林深深說完刻意留時間讓梁勵聲接受,随即繼續道:“發現的所有嬰兒骸骨,有血緣關系。其實沙發凳裏的龍鳳胎與衛生間洗手臺下的男嬰是同父同母,其他全都是同母異父。因為屍體已經白骨化,其他重要的信息我需要明天和師姐做了整體屍檢之後再做答複。”

“你所說的同母異父,他們的母親都是出租屋的租客,阿芳是嗎?”

——梁勵聲這邊回身望着辦公室裏的那些鄰居,想到大家所說上一次見到阿芳出現在房間,是一個月前,那麽也就是說阿芳最後一次将自己未足月的嬰兒在出租房剩下之後,藏在衛生間的櫃子裏之後再也沒出現過。

梁勵聲下意識回想起出租屋暗無天日的房間。

盛夏的尾巴。

昏黃污濁的十平米房間裏。

女人獨自蜷縮在床上生子,床下壓着自己曾經的一雙兒女。

宛如,動物本能。

她的故事,現在要靠自己去解答了。

林深深點頭,又想起對方看不到,又加了一句:“是的。我是将嬰兒骸骨與現場在衛生間挂着的皮筋上的頭發作比對的。”

梁勵聲沒有說話。

越不說話,他心裏越着急。

現在确定了受害人是阿芳的孩子。

當務之急,當然是要找到阿芳。

以及阿芳的前男友。

“——這樣,你們那找人來我們這,提取下鄰居的DNA。”

既然确定了當前的刑偵方向是找到阿芳和她的前男友,以梁勵聲的嚴謹,還是要确保所有的鄰居都無嫌疑。

沒有證據支持的語言,在他的思維認知裏,那就是假話。

梁勵聲要的,是鐵板釘釘的證據。

——對于其他有經驗的法醫,聽到梁勵聲的要求,彼此默認是安排人安排時間。

而對于根正苗紅一根筋的林深深——

再一次的,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

“梁隊,我來了。”

白色的寶馬SUV緩緩駛入市局停車場,林深深背上雙肩包,剛下車便開始給梁勵聲打電話。

“那你直接上辦公室。”正在和居委會工作人員查詢阿芳的暫住情況的梁勵聲接到電話随口道,忽然想起什麽,又問一句:“你現在到了?”

“嗯。”辦公室門口傳來熟悉的女聲。

梁勵聲循聲轉過身,林深深穿着襯衣長褲背着雙肩包乖巧的逆光站在門口。

空氣微涼,一團栗色的小揪揪在空中毛茸茸的翹了個卷。

和之前相比,她只是眼圈泛紅,卻依然有精有神。

比起官方的感受:這姑娘真愛崗敬業。

梁勵聲的私人感受:這丫頭真好rua。

——就像是自己最喜歡的金毛一樣,乖巧,可愛。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林深深便和花姐一起去采集信息。

“——花姐,咱現在案件啥情況呀?”等到采集完,林深深靠在牆邊接過花姐遞來的喝咖啡仰頭一口悶,之後努力眨眨眼關心。

花姐也是一夜未睡,同樣的抱着胳膊靠着牆打了哈欠:“才把所有房客信息采集,确保他們和受害人沒有血緣關系;之後我們就要開始全程找阿芳以及阿芳男人,孩子的親生父親——們。對了,這些孩子的內髒都在吧,不會是什麽器官買賣嗎?”

“因為現場我們見到的時候屍體都已經高度腐敗,大部分器官都在,只是腐敗。衣櫃裏已經風幹的遺骸,無法确認。你所說的情況應該可能性不大,我已經安排給遺骨做影像掃描,查看骨頭上是否有痕跡,如果這些嬰兒曾經做過手術,只要手術刀碰到骨頭,都會留下痕跡會被查到。

唉。

說完,兩人異口同聲,彼此長嘆一口氣。

“——梁隊?!”

兩人正說着,梁勵聲拿了件衣服黑着臉從辦公室朝外走。

還未到兩人面前,林深深的長發已經被對方帶起的男風飛起來。

下一秒,便是淡淡的煙味。

“房東說他熬了一宿受不了,需要休息才能繼續。”梁勵聲望着花姐道:“我讓小郝先休息一個小時後,之後換你,中午繼續審。”

“不找(阿芳和她的前男友們)嗎?”聽到梁勵聲主抓房東,林深深有些擔心會令阿芳她們逃逸。

畢竟,時間拖延的越久,破案的難度就會加大。

梁勵聲面無表情望着林深深,似笑非笑:“都一個多月失蹤了,你覺得他們還差這幾個小時嗎?”

一句大實話,怼的林深深瞬間臉紅氣血攻心——

“你不着急你催着我做初檢,催着我過來采集,催着我去查結果,感情你們在這曬太陽嗎?!”說完,林深深瞬間崩潰:“我都三天沒有睡覺了,我今天過來的時候腳都在飄,開車都要扇自己兩耳光才能勉強清醒。梁隊,你破案而已,沒必要讓我為你殉情吧?!,你看看我的劉海,油的都能炒菜了!”

剛剛還乖巧可rua的姑娘瞬間炸毛,梁勵聲深吸一口氣望着花姐求救——

然而花姐已經消失在走廊牆角。

梁勵聲下意識環顧四周,心存內疚舉起雙手算是投降,溫柔求和:“我送你回家休息,我給你師姐說讓你睡一覺好不好?”

“回家?!”不提還好,一提林深深更加生無可戀,她瞥了一眼梁勵聲:“呵呵,讓我住嬰屍屋嘛。”

“啊——”梁勵聲這才想起來,林深深就是屍體發現者。

“要不,要不我幫你在市局招待所——”

“梁隊,您看停車場那輛白色寶馬SUV嶄新的車尾燈,好不好看?”

每一句每一步,都恰恰好的趕在了梁勵聲良心尖尖上。

“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在我家先住兩天,這個案子忙完,我給你找房子住。”

林深深心中一動,望着對方——

“你放心,你在家,我絕對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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