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審訊(01)

梁勵聲剛進入辦公室,争氣已經站在辦公室中央望着他笑。

“會笑就說明沒事了。”梁勵聲匆匆經過對方,随意擡腳踢了争氣的屁。股,大咧咧拿了文件,回來時将文件遞給對方:“跟我去會會房東。”

審訊室裏。

梁勵聲與争氣坐在審訊桌前,小郝認真的打開電腦開始記錄。

折騰一夜的房東頹唐的坐在審訊室中央,橘黃色的光落在他已經油膩成搓的頭發以及锃光瓦亮的腦門上,反出細碎的光。

粗短的手指搭在桌板上百無聊賴的揉來揉去。

梁勵聲與争氣對視一眼:這丫的煙瘾犯了。

争氣已經走上前點了一支煙遞給對方:“饞了吧。”

“謝謝,謝謝。”還沒等争氣将煙遞給對方,房東的手指已經沖上前去抓,露出一口黃牙。

——每天躺在家裏就可以享受別人賺錢給自己花的感受。

這樣的維生方式令他有得意的資本,但他本人卻因為吝啬好色油膩等原因被周圍人厭棄。

以至于他最得意的,就是在房客面前趾氣高昂。

正當房東正在享受抽煙時,梁勵聲黑着臉将厚厚一疊文件夾用力扔在房東的腳邊冷哼一聲:“黃吉興,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好意思抽煙?!好呀,不調查不知道,這一調查還真讓我們大吃一驚!你真不是一般人啊!”

原本還一輛享受的房東聽到梁勵聲的話,陡然睜大雙眼警惕的望着對方,前傾的身子朝椅背靠靠,努力想要拉遠與審訊桌前兩人的距離。

房東低下頭逃避着梁勵聲的眼神,抖着嘴唇道:“什麽,什麽,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梁勵聲冷哼一聲:“你借着是房東的身份,借口要漲房租,對房客各種壓榨。光這一文件夾的內容,足夠我們組整個月的落案指标。”

Advertisement

能把一套房隔成八間來賺錢的房東,怎麽可能常年保持同一個房租價格,更怎麽可能讓沒有經濟來源的阿芳繼續住下來。

梁勵聲刻意不再說話,留夠令房東感受恐懼的時間,修長指尖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敲。

“——咱這不是,這不是為阿芳的事來的麽。”不多不少五分鐘之後,眼看房東臉色慘白欲哭無淚,争氣站起身将地上的文件夾撿起來,可以在房東面前拍了拍。

手掌拍在厚實的文件夾,發出沉悶的聲音。

“老黃,你說,誰沒有個犯錯誤的時候…”争氣将文件夾随手扔在桌上,和梁勵聲交換一個眼神,取出紙巾遞給對方開玩笑似的:“作為房東,關心房客也是正常…你流這麽多汗幹什麽…”

梁勵聲冷哼一聲:“這還沒開始審訊呢,就這麽心虛了?”

旁邊小郝沒有說話,默默的藏好空調遙控器。

日常與房客的盛氣淩人,在見觀人間險惡的警察面前,連可以支棱起來的底氣都沒有。

“不是…不是我…”原本嘴角叼的那支煙早已掉在地上,房東手指下意識蜷縮,望着審訊桌前冷眼審視自己的警察,雙腳下意識在地上蹭來蹭去:“我…我…”

梁勵聲沒有時間等待。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指着房東:“阿芳和那些孩子是你殺的!”

“不是我,不是我——”陡然聽到這句指控,房東下意識身子一軟,整個人快從椅子上滑下來,眼睛一眨擠出兩滴淚:“警官同志,真不是我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和我沒關系…”

梁勵聲和争氣對視一眼:成了!

“說說吧,你對阿芳做了什麽。”争氣說完,又加了一句:“旁邊的審訊室其他人可都在說你的問題,這個時候就是看你表現的時候。如果你說出來的缺斤少兩,和旁邊審訊室的房客說的不一致,你懂得。”

“我全說,我全說,警官同志,我冤啊。”

在房東的敘說中,漸漸拼湊出阿芳的生活影像。

三年前,十六歲的阿芳從省南某城鎮的山村跟着同村的幾個同齡人出來打工。

阿芳原來的家住在山裏,父母在自己出生之後便出門打工再也沒有回來過,平日就是靠奶奶種菜,養雞,或者從偶爾停在路邊的貨車上撥拉貨物賺點零錢。

随着經濟的發展,原本住在山裏的很多人在山下城鎮買了房,便漸漸轉移在城鎮生活。

盡管城鎮很小很小,小到五塊錢二十分鐘就可以兜一圈,小到根本沒有肯德基麥當勞這些洋快餐。

卻有着全鎮唯一的小學。

更少人會花兩三個小時走到山裏。

而阿芳,自從學校搬到了鎮上,便也不再去上學。

奶奶說,沒關系,女孩子只要嫁漢生崽就可以,這幾百年都這樣過來的。

只是偶爾天晴花香,阿芳捧着臉坐在院子裏,一整天都沒有人經過的時候,也會想:電視裏的那些事可真有意思。

——直到有一天,奶奶生病了。

阿芳必須要打工賺錢。

可是很少下山很少與現代生活有聯系的阿芳,一個人很害怕。

她不敢一個人。

所以她可以跟着同樣準備打工的小夥伴一起離開鎮上,來到城市裏打工。

所以她可以忍受只見過幾次面的小夥伴趴在她的身上,小夥伴說因為想家所以想和她睡,她覺得不是這樣,但她怕自己拒絕之後對方離開,自己也沒有付出什麽體力和傷害,只能默默允許。

她覺得城市裏真有意思。

幹什麽都要花錢。

但做什麽都可以賺錢。

她坐在馬路邊望着滿街人來人往,開心的給餐廳洗碗。

工資幾百,包吃包住,很好很好。

偶爾老板會特意要求她晚上留在店裏。

她沒什麽感覺,自己本來也不喜歡一個人睡。

老板娘抓着她的頭發讓她滾。

她還是坐在馬路邊。

只是這一次,下雨了她卻沒有地方可去。

就這麽淋着雨。

直到遇見來城中村吃飯的大學生小王。

小王帶她來到租住的房子裏。

昏天暗夜的發洩。

引來出租屋其他人半夜貼牆聽鐵門聽,甚至借着在走廊遇到的時,明明在前面走卻突然停下來,感受阿芳撞在後背的感受。

阿芳卻以為自己遇到了可以依托終生的人。

其他的,既然沒有傷害自己,比起面對還不如逃避遺忘。

小王給了自己住的地方,吃的東西,每天都會找自己。

這就是過日子吧。

直到阿芳懷孕了。

小王聽到阿芳懷孕的當天,便跑路了。

“——警官同志,你們都不知道,我最知道,阿芳就是年紀小腦子不好什麽都不懂。我當時看她可憐,我說她可以留下來住一段時間,等找了工作再走,我是真心實意的對她好,我什麽都不圖的。”

“——你這麽了解阿芳的生活,她對你很信任麽。”

“那是那是…”回憶阿芳的事情也帶動着房東回憶起這麽些年自己的生活,下意識咽咽口水笑起來。半晌又覺得有些不對,擡起頭正對上梁勵聲淩冽的眼神盯着自己,瞬間想起自己當下的境地,打了個激靈搖搖頭:“我我我…我不了解,她她她…”

發現自己怎麽說都是錯卻又不能不說,房東嘆了口氣:“小王走了之後,阿芳很長時間都沒有離開過房間,她在等小王。後來我說不能這樣,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得為自己打算,于是她離開了。”

“我當時還挺失落的。”像是想到了阿芳的悲苦人生,房東長嘆一聲唏噓——

梁勵聲卻看到了房東表情古怪的調整了坐姿身體弓了起來。

房東涎笑:“——畢竟那麽好的房間,我怎麽都要收點謝禮吧。”

“梁隊——”

“争氣——”

“唉,小郝怎麽了?”花姐正在辦公室裏整理早晨的證詞,只聽走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起身,便看到梁勵聲與争氣黑着臉大步邁進辦公室,直沖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随即将紙杯揉成一團,用力丢進垃圾箱。

而小郝抱着筆記本電腦和前兩個人一樣黑着臉回到辦公室,聽到花姐詢問,肩膀高聳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蹙眉嫌棄:“禽獸!”

林深深将手指放在水龍頭之下,不斷的沖洗。

出租屋內阿芳孩子們遺骨的味道,令她如鲠在喉。

師姐盡管已經回到了家,聽到林深深又回來加班,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也毫無怨言的用電話幫助她:“手指要輕,記得留樣,記得記錄便于我複審…”

等到全部處理完。

林深深從實驗室門口走出來,面對走廊窗外充斥進來的陽光,眯起眼迎着陽光用力的伸了個攔腰。

“梁隊,經過師姐允許,我先和你溝通用下驗屍結果——”林深深在走廊自動販賣機前買了一瓶水,打開一口氣喝了半瓶,這才繼續道:“首先是最早死亡的,被藏在衣櫃裏骨架保存完好的嬰兒,嬰兒是足月狀态,鑒定結果是出生後患病身亡。此外,是床鋪下的兩具龍鳳胎,骨架與頭骨都有變形的痕跡,說明是外力壓制,根據發現時的狀态,是被人壓在床下窒息而死。沙發凳裏的嬰兒,喉部骨頭有骨折,很有可能是被掐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還有最後,衛生間發現的嬰兒…”

“…”梁勵聲鐵青着臉,沒有說一句話。

“窒息死亡。”

“知道了。”

一個電話雖然只花了幾分鐘就講完,挂斷電話之後,林深深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頹然的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胳膊撐着膝蓋,垂頭喪氣。

自己剛剛訴說的,是別人的生命啊。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會傷害手無寸鐵的孩子。

“——林深深,前幾天跳樓自殺的無名屍體送來幾天了,你們組的屍檢報告什麽時候能出呢?”

這邊刑事案件的時間剛剛結束還沒來得及休息,那邊科室日常屍檢又來。

林深深顧不上為受害人悲傷,站起身接過文件長嘆一口氣:“你把屍體轉過來,我現在就去處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