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楊峥走後,只剩兩人的靜谧空間似乎更加窒悶壓抑,肖禾看着林良歡修長白淨的手指在醫藥箱裏翻撿,伸手握住了她,目光靜靜落在她側臉上:“我來吧。”

他找出藥膏,另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攬進懷裏:“坐好,幫你上藥。”

她始終低垂着頭沒有說話,倒是安靜的坐進單人沙發裏,肖禾在他面前屈膝蹲下,握着藥膏的手卻不住的微微發着抖。

肖禾沒怎麽見過林良歡這幅樣子,在他印象裏她總是黏人又呱躁的,這時候始終沉默不語,反而讓他有些莫名的慌亂。

克制着心裏異樣的情愫,他鉗住她的下巴迫她擡頭看自己。

一雙澄澈發亮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生氣或者委屈,他一點兒也覺察不出。

什麽都被她藏得很好,他更加難受了,帶着薄繭的指腹緩緩觸上她已經腫脹的面頰:“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這時候總算認真看着他,問出的話卻讓他無端愣住:“為什麽要打楊峥,你是警察,不該這麽沖動的。”

肖禾眉心微蹙,垂下密實的睫毛遮掩眼底真實的情緒,他沉着嗓音道:“不為什麽,他先出手,我自衛。”

林良歡緘默不語,他的逃避被她看得清楚,他這麽年輕能坐到刑偵隊長的位子不全是依靠肖市長的面子,如果他沒有實力誰也不會服他。可是眼下他實在不正常,不僅沖動易怒,而且似乎帶了些私人情緒。

這真的不正常。

她執着的盯着他,眼神堅定又複雜:“肖禾,我們是不是該談談了?你為什麽那麽恨黑——”

他倏地擡起眼,清俊的臉上帶着幾分薄怒,在看到她驚愕的模樣時又稍稍斂了些許憤然。他刻意避開她的淩厲視線,低啞回答:“我是警察,林良歡,別指望我能和他們和平共處。”

林良歡失望的看着他。

肖禾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難受,擡手覆住她的眼睫,傾身過去覆上她顫抖的唇瓣。

他輾轉幾次,只是淺嘗辄止,又似乎帶着安撫的意味,待退出時掌心在她後腦輕輕摩挲着:“如果你父親不犯法,你完全不需要擔心。”

林良歡從很早以前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黑白永遠是兩個極端,誰也沒法讓他們融合。

父親不會為了她抛棄身後那一群生死相依的弟兄,更何況混在黑色裏半生,現在縱然想收手也不可能了。而肖禾更不會為了她妥協,她只能夾在二者之中,不停痛苦。

肖禾給她上藥,刻意回避着她探尋的視線,他們之間為這種問題争吵過無數次,每次都只會無疾而終。

如果徹底解決……辦法只有一個……

“不能,為了我——”

她說的艱澀,喉嚨火辣辣的好像有一把火在烤着,臉上也燒的厲害,卻還是厚着臉皮問:“為了我,別為難我爸。你們警隊不是有規定,遇到家屬的案件,都是敏感問題要避開的嗎?只要不是你……”

只要不是你,我就不會疼的那麽厲害。

她說的斷斷續續,雖然沒能把話說完全卻還是把自己的意思說明白了,她确信肖禾能聽明白,緊張的注視着他臉上的一絲一毫變化。

肖禾只是無聲回視着她,替她處理好傷口把藥膏收回醫藥箱裏。

林良歡看他不答,全身都好像浸在了冰水裏涼的透骨,她是不該指望自己能讓肖禾為自己做什麽犧牲的。

沒有愛情做前提,什麽要求都是奢望。

“為什麽要針對林家?”

她還是忍着心口的悸恸問出了口,手指下意識捂住胸口,好像那樣不管聽到什麽答案都能讓心少疼一點。

肖禾指尖一頓,頭也不擡冷冷道:“沒有,你想太多了。”

林良歡不相信,肖禾緩緩擡起眼,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神色,就連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冷冰冰沒有一點溫度。

“在我眼裏,只有觸犯了法律與否的區別,是不是林家,都一樣。”

林良歡還想再說話,肖禾擺手阻止她:“林良歡,我不想和你再就這個問題發生争吵。你很清楚唯一解決的途徑是什麽,我不想和你走到那一步,所以,适可而止。”

他說得決絕,語氣更是毫無商量的餘地。

明明是鼓足了勇氣質問他的,可是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耳光。

她似乎是有理的,那是她的父親,可是她似乎又沒有任何理據,因為她父親的确是犯了法的,甚至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親眼目睹……殺過人。如果這不是她的父親,可能她還會毫不猶豫的出面指證。

林良歡覺得內心痛苦極了,好像站在天平中央,走到任何一方都是失衡的罪魁禍首。

肖禾低頭收拾醫藥箱的時候餘光瞥見她赤着的腳面,上面黑紅的印跡還沒消去,隐約還有幾個亮汪汪的水泡,他皺起眉頭,伸手去碰:“怎麽了?”

他剛剛碰到她就疼得“嘶”一聲低吟,随即抽回雙腿搭在沙發邊緣:“……沒事。”

肖禾眉心鎖得更深,臉上淨是不虞之色:“林良歡,你又闖禍了?”

“……”

還有什麽說的必要,難道家庭背景和成長關系不同,也會讓兩個人無法溝通嗎?他們之間隔着的,到底是一堵牆,還是一顆心。

恐怕,還是他緊鎖的心房她走不進去吧。

林良歡抿唇不做聲,肖禾沉着臉替他檢查,他好像連這些常見的燙傷輕傷都能輕易解決治療,家裏的藥也備的一應俱全。

林良歡忍不住想,曾經這個房子,是不是有一個人需要他這麽悉心照顧?

肖禾擡頭就看到她隐忍的閉上眼,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無端讓人揪心,他忍着将她攬進懷裏的沖動,低聲說道:“這幾天別碰水,睡覺的話我幫你擦一下就好。”

看她還是不說話,他又解釋一句:“昨晚去江市出差了,走得急沒給你電話。”

“生氣了?”

林良歡緊阖的眼底不斷湧動着陣陣酸澀,待緩過那陣心悸她才低聲應他:“知道了。”

“……”

***

鐘禮清确實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兒了,故地重游時心态也顯得沒有那般激動。以前住的小巷子似乎沒什麽變化,可好像又有哪不太一樣了。

踩着陳舊的水泥路往前走,周圍的樓房都有許多年頭了,上面還挂着居民晾曬的床單和衣物。白忱三人身形高大,男人們挺拔的身形在逼仄的巷子裏格外顯眼,有路過嬉戲的孩童好奇的追着他們跑。

白忱臉上始終淡淡的,目光卻如鷹隼般不着痕跡打量着周圍。

難得幾個大男人都不在意頂上偶爾垂下的女士內衣褲,鐘禮清忍着笑,一本正經的往前走。小時候住的房子是爺爺名下的房産,是爺爺早些年工廠分下來的,這麽多年沒回來,竟然還完好無損沒有被盜賊光顧過。

鐘禮清開門進去,意外的發現裏邊竟然沒有太多灰塵,她懷念的撫摸着茶幾板凳,牆角還有她和孝勤頑皮時留下的塗鴉。

鐘禮清只顧着自己緬懷,都沒留意到身旁幾個男人的反應。

姜成山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喆叔則進了廚房不知道在做什麽。

鐘禮清沒有多注意幾人的舉動,倒是抽空瞟了眼白忱,發現白忱一直目光沉靜的站在客廳中央沒動過。

她奇怪的走近他:“怎麽了?”

白忱背對着她幾秒才回過神,臉上的表情早就完美無缺,手臂搭在她腰間:“原來你們小時候住的房子這麽小。”

鐘禮清撇嘴不想理他,雖然沒去過白家,當從白忱現在的樣子也可以想見他小時候想必也是錦衣玉食、住着別墅豪宅的。

鐘禮清對這種富二代向來嗤之以鼻,哼了一聲就往卧室走。

白忱低笑一聲,在她身後問道:“你爺爺呢?當初不和你們住一起,他的房子又在哪?”

鐘禮清本來疾走的動作頓住,驀然轉身看着他:“你怎麽知道我爺爺不和我們住一起?我記得我爸從沒告訴過你這件事。”

“我,更加沒有。”

這次來江市,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對。

現在細細想來,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實在太多,首先是白忱突然這麽詭異的開始追求自己,繼而說要來江市看自己以前住過的地方,現在又開始打聽爺爺的住址。

鐘禮清腦子算不得太靈,可是也隐約覺察出不對。

這幾天白忱溫柔體貼,她險些都忘了他的惡劣本質。

這男人有多冷血她最清楚,連自己的親身骨血都可以狠心不要的男人,怎麽會突然轉性呢?她實在太大意了。

白忱站在原地,一身黑色西服顯得他身材挺拔料峭,表情卻肅然清冷。他沉眼看着她,彎了彎唇角:“我的太太實在太多疑,這不是件好事。”

鐘禮清看他的眼神帶了戒備,白忱慢慢擡腳走近她,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頭。

高挺的鼻梁幾乎抵上她的鼻尖,他似乎在笑,眼底卻沒多少笑意:“有些時候,想的太多不是好事。”

鐘禮清對眼前的白忱這才有了熟稔感,他再僞裝,終究還是一匹狼。

白忱徐徐轉了身,修長的指節輕輕拂過矮櫃上覆着的灰漬,目光沉沉落在不遠處一角。喆叔遞過來一塊灰色手帕,白忱接過将手指慢慢擦拭幹淨。

這才走過去摟住她的腰肢,低聲說道:“既然太太懷疑我動機不純,那我們現在離開江市。”

鐘禮清依舊覺得白忱不對勁,可是白忱已經擁着他往外走,鐘禮清不知道白忱還能算計什麽。她不過是個尋常百姓,無權無勢,白忱怎麽算計也不可能想到她身上來。

可是現在,怎麽看他都有許多地方值得懷疑。

鐘禮清先上車,白忱擡手虛扶着車門,目光随意看向遠方。他忽然壓低聲音對一旁的姜成山e耳語:“地下有問題,找人做事。”

姜成山點頭,白忱這才彎腰上車,和鐘禮清一起離開江市。

作者有話要說:一邊走劇情一邊談戀愛,不用太擔心小白啦,他雖然是狼,但是不會吃了禮清的O(∩_∩)O~ps:感謝安素年的地雷、感謝芝雪兒的兩顆地雷、感謝老張家的花兒的三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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