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會選擇我
“我不太懂。”柚月若有所思道，“他為什麽要騙我說是假的呢？”
夏油傑反問：“如果他說是真的，你會相信嗎？”
“可能要懷疑一下，或者找人鑒定一下吧？畢竟太宰真的太壞了，無條件信任他不會有好下場的。”
夏油傑但笑不語。
在他的世界裏，“五條柚月”也時常對太宰治産生懷疑，并非是質疑他的立場或忠誠，而是每當對方做了些令人看不懂的事情，她都會開始頭疼，祈禱此人不要再給她弄出些人類難以接受的驚喜。
她和太宰治仿佛來自不同星球，同他相處便覺得頭痛，依然因為包容與信任做了多年搭檔。
不管哪個柚月都一樣，盡管嘴上說着不會相信這個騙子、遲早送他去三途川旅游，卻會在對方搖搖欲墜的時候伸出手，堅定且不容拒絕地将他拽回來。
“也是我自找的。”柚月嘆了口氣，“如果當時沒還給他，現在也不用麻煩雲雀先生。不過，只要我找回‘書’，就能回家了嗎？”
“不一定。”夏油傑說，“變數有很多，但毫無疑問，這裏是你最有可能改寫出新的因果的世界，因為太宰治不再需要你拯救。”
“喔。”柚月點點頭。
來這個世界之前，齊木楠雄也是這麽形容的。柚月倒是沒抱太大希望，因為她已經經歷過很深的痛苦了，生怕期待再次破滅。
只要不期望，得不到也沒什麽；如果得到了，就是彌天驚喜。
柚月轉頭拉開櫃門，收拾起衣服來。把疊好的衣物裝進真空袋裏，抽氣，再整整齊齊地碼在行李箱中。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就算勸自己不要期待，還是會有僥幸。你告訴我可能會見到阿銀，我從現在就開始近鄉情怯了。”
柚月低着頭，行李箱裏已經被她整理得差不多，“傑會覺得我幼稚嗎？”
夏油傑微笑回答：“每次想到明天可以見到你，前一天晚上我就開始期待了，你會覺得我不穩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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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不穩重的，你改改吧。”柚月誠懇地說，“你是春游前夜的小學生嗎？”
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他無奈地彎了彎眼睛。
柚月把行李箱的拉鏈拉上，說：“不過傑願意來找我，我也覺得好開心。等我見到以前的你，一定好好教他重新做人。你對自己成為邪/教頭目怎麽看呢？”
“那是這個世界‘夏油’的事了。”夏油傑随意道，“過分執著的理想主義者，剛極易折。盡管選擇了全新的偏激道路一往無前，內心也會偶爾質疑自己，他挺矛盾的。”
柚月一臉吃瓜的表情：“多罵點，好有意思。”
“你啊。”
次日下午大巴會載着大家返程，柚月上午去接太宰治出院，恰好看見他拉着護士小姐的手充滿感情地說：“請跟我殉情吧，石田小姐。”
護士臉上寫滿為難：“呃，津島先生，請放開我，我還要去查房。”
當柚月正面無表情地準備關上門時，太宰頂着一雙星星眼，以傷患不該有的速度沖到門邊阻止：“柚醬，你總算來找我了，沒有你的夜晚，我好煎熬哦……”
柚月無視了他，向護士道歉：“對不起，他腦子有點問題。”
護士表示看得出來，非常理解，不必抱歉。
太宰：QAQ
于是柚月拖着叽叽喳喳的太宰上了回家的巴士，支着下巴煩惱起了該如何安頓他，事務所二樓的閣樓已經給琦玉老師當兼職的臨時居處，也放不下第二張床；但如果帶他回家，五條悟肯定要鬧了。
放任他一個人在外面住，又不太放心，這人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絕對會搞事。
正思索着的時候，柚月遠遠望見幾枚冒着火星的炮彈從正面襲來，裹挾着硝煙氣味，呼嘯着沖向在國道上飛馳的巴士。
她掌心狠狠拍上車窗，“無下限”包裹了整輛車，炮彈在前窗前炸裂，轟然巨響，震得人幾乎失去聽力。
盡管避免了巴士被炸毀，炮彈爆炸的餘震依然影響到了整輛車，司機驚懼之餘，狠狠打方向盤，用力踩下剎車。盡管有安全帶緊緊勒着，少年們依然被強大的力道甩得左搖右晃。
爆炸産生的濃煙充斥四周，窗外只能看見灰蒙蒙一片。
“都別動，我下去看看。”柚月迅速站起身，以沉着的語調安撫衆人，“別怕，沒人能傷害你們。”
司機已經驚恐得縮到了方向盤下的狹小空間中，柚月自行按下開門鍵，施施然走了下去。
濃煙漸漸散開，一行人的身影浮現。
為首的是身穿黑色風衣的少年，蒼白俊美，垂至頸側的黑發發尾漸變疊上白色，在煙霧中輕咳兩聲。
“在下，Port Mafia游擊隊隊長……咳。”他以手握拳，抵在鼻梁下方，“奉首領之命，抓捕叛徒太宰治。”
芥川龍之介？
柚月在代號「Beast」見過他一面，同樣滿臉病容，是武裝偵探社的一員。
剛見面對方就攻擊了她，他對于港口成員充滿仇恨，尤其是太宰治，聲稱太宰奪走了他的妹妹。
柚月當場憐憫萬分，腦補一出強取豪奪的愛情大戲，就是有點奇怪太宰身邊什麽時候有過情人……
然後才發現，原來被奪走的妹妹是芥川銀，首領秘書，Port Mafia最任勞任怨的人。
“我可不認識什麽太宰治。”柚月面無表情地說，“倒是你們，莫名其妙攻擊載着普通人的車，是嫌活得太久了嗎？”
然後太宰就咳嗽着從車窗中蹦了出來：“咳咳咳……柚醬，你在哪裏？”
柚月：“……”
芥川龍之介怒視着她，非常克制地朝前走了一步：“太宰先生！”
“他是誰？襲擊我們的人嗎？”太宰站到了她的身後，“看起來好廢物啊，這個病秧子。”
芥川勃然大怒，風衣下擺化成可怖的銳利黑影，仿佛黑色怒濤一般向他們襲去。
太宰剛想使用「人間失格」，唯一一只能夠自由活動的手便被柚月漫不經心地握住，并且自然而然地從掌心相貼變成了十指交握。
少女的手指像是柔軟的雲朵，輕輕落到他的懷裏。
“無下限”穩穩攔住急速湧來的黑影，任由黑色怒濤咆哮，無論如何都擊不破擋在兩人身前的無形屏障。
“柚醬好厲害。”太宰贊美道，“那個沒用的病秧子一百年都追不上你呢。”
聞言，芥川幾乎憤怒到咬碎牙齒。“羅生門”的攻擊便從驚濤變成鋪天蓋地的黑色刀鋒，四竄着尋找「無下限」的破綻，空氣都因高頻率的切割産生刺耳的嗡鳴聲。
“我覺得你這麽說話很讨打。”柚月批評太宰。
“哎，我只是說了句實話嘛……”
“哪裏是實話？”柚月皺着眉，轉頭對芥川說，“對不起，他太沒禮貌了，居然人身攻擊。”
芥川暴怒道：“不許你如此冒犯太宰先生！”
“他人身攻擊我了。”柚月的指尖冒起黑紫交錯的火焰光球，“其實給再一千年，你都追不上我。”
“蒼”驟然發射，黑紫的光波怒哮着跨越幾十米的距離沖向嚴陣以待的港口異能者們，一時間天地都變得灰暗。
碎石崩散，草木盡灰，硝煙四起。
柚月牽着太宰治的手騰空而上，停在了半空百餘米處，隔着矮樓民居與遙遠的波光海面，依然能望見伫立于港口的三幢标志性高樓，巍峨如同橫濱的守護者。
“哇嗚，我會飛了哎？”太宰高興道。
“我早就想這麽試試了。”
柚月換位到了太宰身後，頭靠在他的左肩側，示意他看向Port Mafia大樓的方向。
他似乎有些不适，縮了縮脖子，輕聲問道：“柚醬想做什麽？”
“術式順轉「蒼」。”
“術式逆轉「赫」。”
“虛式「茈」。”
兩道刺目的碩大光球在空中緩緩融合，在大氣中組成如同齒輪一般的繁複花紋，強烈的沖擊波越過無下限，卷得柚月的雪白長發于空中狂舞，橙花香氣悠悠地漫入太宰的鼻尖。
太宰轉頭看向柚月專心致志的側臉，從光爆中仍盈盈流淌的藍色星眸，順着鼻梁的弧度一路落到花瓣似的嘴唇。
“別看我。”她說，“看前面。”
“哎？我就想看柚醬嘛。”
輕輕一道彈指，混合的龐大光球以肉眼根本捕捉不住的速度，破空釋出透明的沖擊波，直直怒嘯着沖向幾十公裏外的大樓。
猛烈的爆炸升起陣陣塵霧，然後緩緩消散，彼方的轟然巨響，傳到此處僅僅如同煙花爆炸聲。
柚月相當精準地削去了中間那幢大樓的頂層。
“請你看煙花。”她彎了彎眼睛。
太宰溫和地看着她，片刻後也笑了：“我很喜歡，謝謝柚醬。”
地上的港口成員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毀天滅地的一擊。
穩穩落地後，柚月對着仍坐在地上的金發女性伸出手：“給我手機。”
對方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緊緊抿着唇，神情堅毅地拒絕：“不。”
柚月以非常包容的眼神看着她：“小姐，我并沒有在征詢你的意見。”
此時，芥川的手機鈴聲響起了。方才的瞬間，他用羅生門緊緊包裹住自己，卻依然被「蒼」的毀滅力震得幾乎內髒移位。
“首領。”他虛弱道。
柚月仍然拉着太宰的手，走到他的面前：“是你們首領麽？讓我跟他說幾句。”
芥川仇恨地盯着她，從手機揚聲器裏傳來的聲音卻讓他驚愕到幾乎維持不住表情，半分鐘後，他不情不願地把手機遞給了柚月。
“你好，森先生。”柚月笑道，“我剛剛的煙花秀怎麽樣？是給你的回禮。”
對方的聲音波瀾不驚：“五條小姐，這樣的驚喜……實在讓我很難承受啊。”
頂層兩樓一般放置防空設施，由內部非常強大的構建異能力者定期加固結界，柚月如此輕易又精準地毀去，對于Port Mafia來說是相當可怖的示威。
柚月嘲諷道：“既然知道我姓五條，還有勇氣派人來試探，森先生，敬你的勇敢。”
“抱歉，希望沒有給你造成不愉快。”森鷗外用非常誠懇的語調說，“向你保證，以後Port Mafia不會再打擾你。”
“說實話，已經有點被影響到了。”柚月說，“不過我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只要你賠錢，我也不會找Port Mafia的麻煩。”
她的指尖再度冒起黑紫光球，逼近芥川寫滿厭惡與仇恨的蒼白臉頰：“不知道你願意為你的冒犯，以及贖回游擊隊長，支付多少費用呢？”
森鷗外：“……”
唯一有可能與她抗衡的中原中也，昨天晚上因為要務不得不派去國外，一時半會回不來。
森鷗外低頭看着調查報告上的“脾氣溫和”、“見好就收”、“除了自衛外幾乎不動用能力”等評價字樣，陷入了短暫的茫然。
他頭腦飛快地組織語言：“是這樣的，其實Port Mafia也是個一直在虧損的組織……”
森鷗外面不改色地哭窮，講述自己面對財政赤字的不易，把柚月提出的五十億賠償金砍到了十億元，半年內分兩次支付到賬。
時薪只有400元的柚月對于砍價後的賠償費用相當滿意，兩人假笑着相談甚歡地把這件事定下。
只有太宰哀嚎着：“哎？柚醬只要這麽點嗎？我還要精神損失費五十億！剛剛我可是超害怕的！”
“閉嘴，你這個罪魁禍首。”
太宰乖乖噤聲，對她眨了眨無辜水潤的鳶眸。
“你可以走了，芥川君。”柚月笑容滿面地把手機丢了回去，“再見。”
而芥川仍是一臉不甘心，死死盯着太宰，直到他們上了車。
驚魂不定的司機已經回了神，仍然渾身震顫地踩下離合，駛離這片是非之地。
車內非常安靜，大家的視線都凝在走上車的兩人身上。
然後七嘴八舌的讨論聲如同鞭炮爆炸般瞬間充斥了整個車廂。
桃井尖叫：“小柚，你真厲害！好帥哦！”
“剛剛是什麽啊？地爆天星和神羅天征嗎？這裏是火影O者嗎？！”
“錯片場了吧！”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啊？”
“之前聽說橫濱有很多異能力者，我還不相信……”
“好厲害！你是天生就有超能力嗎？”
其中只有見識過她出手的赤司最為淡定，柚月不得不敷衍地安撫了興致勃勃的少年們，然後走回車廂後排。
她看了眼原先坐着的位置，最後選擇坐到最後一排太宰的邊上。
“柚醬！”
太宰治直起身，不複方才萎靡不振、東倒西歪地癱在座椅上的樣子。
“你終于願意主動來找我了？是不是下定決心和我一起去殉情，不如就從東京天空樹上……”
柚月不接他的話，面無表情地說：“在醫院刷的是我的醫療卡，登記使用化名和假的臨時證件。”
太宰噤聲，極快地向下瞥了眼，轉而面含微笑地等她繼續說下去。
“中也答應過我，所以不會把你的事情禀告上去。”
“柚醬好信任那個小矮人呢……”
“嗯，我信任他。”柚月斬釘截鐵道。
太宰治露出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嗚嗚。”
如果是動真格的抓捕，就不會來這麽一小隊人，連尾崎紅葉都沒出手。
此番突襲的目的，絕不是抓回太宰治，而是對太宰新尋的靠山的一次小小試探。
柚月的回應是還給森鷗外一個足夠讓人印象深刻、又沒有造成太大損失的「茈」，好叫他放下暗戳戳的試探心思，不再對太宰這位智謀過人的前部下打什麽不該有的主意。
“你想脫離Port Mafia，我會幫你。”柚月認真地說，“不要再試探了，我答應過這段時間會保護你，就絕不會食言。”
“所以，為了維系我們本來就不多的信任，太宰也對我再放心一些吧。”
中原中也不可能是告密者，否則來抓捕太宰的人選必然是他。
估計是森鷗外突然得到了消息，中也又有別的要事需要處理，才臨時派人來半路堵截他們。
那麽，除了太宰治自己，還能是誰走漏風聲呢？
正如柚月想不到他是如何在每天排得極滿的行程中，抽出時間悄悄地同「紅刃處刑者」做了約定一樣，她也想不明白，失憶的太宰治是怎麽傳遞自己和「五條柚月」在一起的消息給Port Mafia。
但，是他做的。也只可能是他。
盡管罪魁禍首太宰治一臉茫然無辜地看着她，用眼神訴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會保護你的，說好了的。”柚月再一次強調，“要相信我呀！”
“好感動。”太宰從包裏抽了兩張餐巾紙，假惺惺地哭起來，“嗚嗚，柚醬好愛我。”
“好惡心，并沒有。”
“好，我這就查查東京十大殉情場所……”
“根本不會有這種東西吧！”
“哎？所以說愛我保護我都是騙我麽？”
柚月：“？？”
“開玩笑的。”
太宰收斂了裝出來的誇張神情，目光投至窗外，落于遠處的原野和矮屋上。
“柚醬……确實從來沒有騙過我。”
在太宰這幾個月來的夢裏，他許多次身穿黑風衣搭着紅圍巾，從港口大樓一躍而下……然後堕入黑影憧憧的無盡深淵。
但找到了“書”殘頁的柚月，放棄了長久以來夢寐以求的回家路，筆鋒一轉，寫下“太宰治會活下去”。
他醒來的時候，渾身折骨拆筋得疼着，周遭溫度趨于零下，心髒卻歡欣起來。
——“她會選擇我……在觸手可及的夢想面前，她選擇向我伸出手。”
太宰治彎起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