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沒瘋。我說得都是實話,大人!”周秀才雖然年邁,但經過這些日子在養濟院的調理,身子已經好了很多,喊起話來都變得中氣十足。

“她要是禹州第一話本寫手,本官就是第一戲折子寫手。行了行了,誰聽說過女兒家寫話本的,你要編也編個真的。來人吶,把他給我攆出去。”趙漢臣對這個插曲表示厭煩,連連擺手讓衙役帶走來人。

“你,你是個昏官!”周秀才見他不信,氣得目眦欲裂,然而雙臂被牢牢架着,雙腿又無力,只好任由衙役把自己壓下去。

“本官就是再昏,也不能讓一個臭要飯的騙了。”趙漢臣嗤笑。

“一會,一會郭頌大人就來啦!”周秀才不死心,在衙役把他扔到門外的那一刻,高聲喊道。

趙漢臣再笑一聲,看向師爺道:“這叫花子竟然還認識郭頌?”

“郭大人名聲大。”師爺懶懶笑道。

“對了,罪女秦瑾瑤,此人你可認識?”趙漢臣看向秦瑾瑤。

秦懷德趕緊幫腔道:“一個瘋子,小女怎會認識。大人,還是快審案吧。”

“也好。”趙漢臣不再理會秦瑾瑤,正要繼續開口,便聽見外頭傳來衙役的傳話聲。“攝政王府白管事到。”

“白管事?”趙漢臣蹙眉。混跡官場的人誰不知道,白管事是顧修延的家奴,算是顧修延最為看重的人之一。

這樣的人,是絕對惹不起的。

“請進來,請進來。”趙漢臣心裏隐隐覺得不對勁。難道下頭跪着的這個少女與攝政王府有關?還是說攝政王府也丢了銀子?

若是後者,那恐怕這位姑娘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白管事的臉色似乎永遠挂着慈眉善目的笑。但這并不意味着,旁人就敢小觑他。相反,趙漢臣遠比看見秦懷德時更加谄媚。“白管事親臨府衙,不知有何公幹?”

白管事沖着秦懷德一拱手,而後嘿然一笑道:“攝政王殿下派老奴來瞧瞧大人是否秉公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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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自然的。大厲官員,哪有不秉公辦事的道理。”趙漢臣面上笑嘻嘻,心裏卻一冷。莫不是自己真的何處做錯了?

他有些恓惶,趕緊請白管事坐在一側,而後挺直了腰板。

正要再拍驚堂木,白管事忽然擡手,他趕緊蹙眉問道:“白管事可有吩咐?”

白管事指了指何氏,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道:“是不是我記錯了,何氏早已被封為诰命夫人了?”

何氏臉一白。雖說夫君官拜從一品,但因為是繼室,所以她至今沒被封為诰命。“尚未……”

“那為何被告跪着,原告可以坐着呢?”白管事拈着胡須,笑嘻嘻地質疑道。

“這……”趙漢臣自然不敢把對付秦瑾瑤的那一套拿出來應付。

這話一出,外頭的百姓也紛紛贊同。

“對啊,我就說哪裏不對勁。”

“憑什麽原告就能坐着。咱們上公堂的時候,可是都得跪着的。”

“跪下,跪下!”

外頭的百姓紛紛吵嚷着。

趙漢臣無奈,只好清了清喉嚨道:“何夫人,跪着說話。”

何氏只好一臉不情不願地跪下,然後看着秦懷德臉徹底黑成鍋底。

“這位姑娘還沒嫁人,地涼,我看得賞個鵝羽軟墊。”白管事再道。

“這,這不合适吧。”趙漢臣的臉笑得有些酸。

白管事也不答話,只是淡淡看着趙漢臣笑。趙漢臣想起當年白管事的一些事跡,心裏不由得一虛。“來人,拿軟墊來。”

“不必。秦姑娘是幹淨人,用不得旁人用過的東西。來啊,拿軟墊。”白管事朗聲喊着,立刻便有他親自帶來的小厮從外頭跑進來,恭恭敬敬地把軟墊放在秦瑾瑤膝下。

秦瑾瑤看着白管事,心頭一暖。白管事趁機沖她擠擠眼睛。

趙漢臣現下終于明白了,白管事果然是來給地下這位姑娘撐場面的。他越發心虛,覺得這事似乎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發展了。

觑了一眼何氏,趙漢臣低聲道:“大人,這案子您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吧。是這樣,是秦府的夫人來狀告這位姑娘,說是這位姑娘偷了其他府邸的銀子。”

“偷銀子?”白管事冷冷一笑,臉上方才的柔和一掃而空。“趙漢臣,你可知道地下跪着的什麽人?這是禹州七所養濟院的捐納之人,更是之前為靈州百姓捐納六萬兩銀子的功臣。你小子有幾個膽子,敢說這位姑娘的銀子是偷來的?”

如冷水灌頂,趙漢臣的心裏咯噔一聲。“這,這我有所不知啊。是,是這位何夫人說,說這位姑娘的銀子是偷來的。”

“糊塗!”白管事語氣凜冽道:“這位姑娘是禹州第一話本寫手,更是染墨坊的大東家。人家的銀子都可以買下一百個宅子了,還需要偷哪門子的銀子。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敢這麽誣陷咱們秦姑娘。”

何氏在下頭,驚得臉色一片慘白。方才那乞丐的話竟然是真的?秦瑾瑤竟然真的會寫話本子?月瑤時常說起的染墨坊,竟然是秦瑾瑤所開?

何氏被這一連串的事實徹底擊潰。

所以說,秦瑾瑤沒有偷銀子,自己是告了個假狀?何氏不敢相信。可眼前坐得是白管事,旁人或許還能撒謊,白管事是何等身份……

秦懷德更是驚得站起了身。“不可能,她哪有那個出息。”

秦瑾瑤看着自己的父親,雖然對秦懷德已經不報什麽希望,但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這話竟然出自他的口中。

外頭的百姓此刻也是一片嘩然。“什麽,她就是染墨坊的東家?”

“怪不得,怪不得人家能拿出那麽多得銀子。”

“啊呀,染墨坊的東家可是大好人啊,聽說養濟院便是她捐的銀子所建。”

“呀,方才那個老頭是不是就是養濟院的人?”

“對對對,我好像在養濟院的門口見過他。看來這位姑娘真的是染墨坊的大東家。”

“我就說麽,這麽好的姑娘怎麽可能會偷銀子呢。還是這位嫡母心眼不好,故意抹黑人家。”

“沒錯,咱們可得護着這麽好的姑娘。本來就沒了親娘,要是再受嫡母的氣,不得委屈撕了。

“這位何夫人可真不怎麽樣。”

“有沒有爛白菜葉子,我要扔到前面去。”

“那,那這丫鬟為何總要翻牆頭?”趙漢臣問道。被拿掉抹布的小桃冷冷一笑。“大人可曾瞧見,以我們府上這嫡母的做派,若是奴婢不翻牆頭出去送書稿,姑娘的銀子恐怕早就被分幹淨了。”

何氏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變成了如此收尾,一時不由得血氣上湧,腦袋嗡嗡作響。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了月瑤的喊聲。

“娘親,娘親。”

“你怎麽來了?”何氏驚訝道。

“娘親您快救救我。這些人搶了我的銀子,非說這銀子是贓物。這不是贓物。”秦月瑤指着幾位衙役手裏的三張銀票,高聲喊道。

“這,這是怎麽回事?”何氏摟住秦月瑤。

“大人,卑職奉命查訪秦府,在這位姑娘的閨房裏查到了三張銀票,正好三千兩,票號也與朱府老太爺所給的票號一致。”

“哪位姑娘?”秦懷德向前奔了兩步問道。

衙役認出他的官服,十分給面子地一指。“這位!”

何氏一擡眸,見幾位衙役的手指的竟然是月瑤的方向。“你,秦瑾瑤,你竟然陷害你親妹妹?!”

“娘親,不是,那銀子是我的!”月瑤一臉委屈喊道。

“你胡說什麽。”何氏咬牙道。

“就是我的。”

“胡說,這三千兩銀子是隔壁朱府丢的,你憑什麽說是你的!”秦懷德冷聲喊道。秦月瑤不敢再喊,只好委屈巴巴地看着衙役手裏的三千兩銀票。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趙漢臣也蒙了。好不容易把這位姑娘的身世弄明白,這怎麽又出了一位秦府嫡女。

唉,這府尹可真是難做。

白管事一聲不吭地扶起秦瑾瑤,拉着她坐到了一邊,心疼地看着她臉上的一片紅腫道:“姑娘受委屈了。”

“白叔,沒事兒。”秦瑾瑤一笑。“我今兒可是來報仇的,您好好坐着,一會還有熱鬧呢。”

“哎!”白管事爽快答應。“白叔過來就是給你撐腰的。一會殿下還會來呢,放心吧。”

這邊二人聊得歡暢,碎玉早趁機解開了小桃,趙漢臣則在旁邊連聲逼問着秦月瑤。總得把銀子的事弄明白不是。

秦月瑤哪裏受過這麽大的陣仗,左右是父母親逼着,前頭驚堂木拍着,後頭又一群百姓圍着,她又急又愧,一股火便暈了過去。

身後的寶音按捺不住,沖出來說道:“大人,這銀子是高弼高公子給咱們小姐的。”

“什麽?高弼?是,是寒漠國的皇子?”秦懷德問道。

“是。姑娘在明德館與高公子結識。高公子聽說咱們秦府日子困頓,之前便一直偷偷爬牆頭給小姐送吃送喝,昨日又趁亂過來,給小姐送了三千兩銀子,說是要小姐買些好吃好穿……”寶音說完這番話,何氏已經氣得快要暈了過去。

秦府嫡女,竟然被男人爬了牆頭?這是什麽噩耗啊!

何氏看着外頭豎着耳朵的人群,恨不得暈死在當場。自己是抽了什麽風,非要這麽大庭廣衆地狀告秦瑾瑤。

這回可好,這回可好,人家秦瑾瑤清清白白,反倒把自己的女兒搭進去了。

何氏的臉羞得通紅通紅,恨不得拿帕子給自己蓋住。秦懷德亦是一張老臉不知往哪擱,整個人往後退去,險些氣倒在了公堂上。

外頭的百姓也沒閑着,此刻都要吵開鍋了。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人家原配留下的姑娘清清白白,而且還做了那麽多的好事,賺了那麽多的銀子。這繼室的女兒倒是有出息,竟然讓外男爬牆頭。”

“還是寒漠國的人呢!真不要臉。”

“所以說,害人終害己啊。”

“這,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秦懷德氣得一個耳光扇在了何氏的臉上。何氏被打得一個趔趄,捂着臉委屈喊道:“我哪知道。這些日子都是秦瑾瑤管家。”

“這事與誰管家有什麽關系。你自己的女兒不要臉,還怪到人家身上嗎?”秦懷德氣得肝疼。何氏也是一肚子火沒處發,想打月瑤,可月瑤已經躺在地上了,想罵秦瑾瑤,這事确實與人家沒關系。

何氏一窩火,高聲罵道:“這該殺的高弼,竟然敢勾引我們月瑤。老爺,你可得求陛下,求攝政王給咱們家做主啊。月瑤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高弼的錯,都是高弼的錯。”

“一個巴掌拍不響。”白管事适時添了一句。

“我……”何氏忍不住一個耳光抽在自己臉上。“我這是做得什麽孽啊我。”

秦懷德蹙眉,羞憤與尴尬交織,最後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冷聲說道:“趙大人,偷銀子一事現在已經證明與我無幹。按照大厲律例,凡涉及到外國使者之事,非府尹之責,應為皇城司處置。大人,這案子您無需再審。”

“是是是,大人先把女兒領回去,往後再說,往後再說。”趙漢臣巴不得扔開這個燙手山芋。

“快,扶月瑤回去。”何氏吩咐道。說完,她一遍掩面哭着,一遍就要往出走。

“等等。”秦瑾瑤出言道。

“你還鬧什麽?”秦懷德怒目而視。

“既然我是無罪的,母親難道不想給我道個歉嗎?”秦瑾瑤語氣淡然,眼神充滿質疑。

何氏一怔,随後不由得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妹妹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不說幫忙就算了,怎麽還想讓我給你道歉?你沒偷銀子又怎麽了,你寫話本子又怎麽了,要不是我們帶你回了禹州,你也沒有這種造化是不是?我要是你,就趕緊把寫話本子的銀子拿出來孝順父母。”

秦瑾瑤被氣笑了。

“行行行,知道你沒罪,但眼下不是說這事的時候。先回府去。”秦懷德亦是不耐煩道。

“不必了。”秦瑾瑤轉過身來,攔住了趙漢臣道:“趙大人,民女另有一狀要告,還望大人做主。”

趙漢臣這邊剛松了一口氣,此刻一顆心就又提了上來。

他看了一眼白管事。

白管事嘿嘿一笑,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趙漢臣只好點頭道:“秦姑娘你說便是,你說便是。”

“民女要狀告何氏,以寒毒誅殺秦府秦懷德原配夫人吳燕兒之罪!”秦瑾瑤一字一字,聲音響亮,恨意十足。

何氏這邊的淚水還沒落,聽見這話,不由得咣當一聲坐在地上。

“你,血口噴人!”

“混賬,你母親是病死的!”秦懷德低吼道。

審案之事放在了當日的下午,主要是為了清退一圈又一圈的百姓。當然,對于這些無所事事的平頭小民來說,今兒一上午的熱鬧已經夠他們出去宣揚的了,因此對于下午不能旁聽案子這事,也沒有什麽異議。

趁着衆人不注意,趙漢臣湊到白管事身邊,告饒道:“白管事,就算您可憐下官,求您告訴下官,這位姑娘到底是什麽來路?”

白管事嘿然一笑。“沒什麽,不過就是未來的攝政王妃罷了。”

“什麽?”趙漢臣驚得一個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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