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現在有興趣了嗎
聶常戎輕啧一聲,關閉光腦通訊,身側的林凡聽見,滿臉狐疑。
不過兩人并未就此展開對話,因為督導站上講臺打開了擴音器。
大教室使用甚少,擴音器不知受了什麽摧殘,一打開便是刺耳嘈雜的電子音,講臺上的督導一擰眉頭,将擴音器關了,單手掐腰中期十足地喊了句:“能聽清嗎!”
“能!”
幾百號人同時回應。
“那就好。” 督導敲敲桌子,“想必大家都清楚今天為什麽把你們集合在這兒。”
說完,他看向下座,目光在教室內游移。
“都清楚嗎?!”
“清楚!”
“沒吃飯嗎?大聲點兒!”
“清楚!!!”
督導露出滿意的笑容。
“今天我來的主要目的是把校方的決定傳達給諸位,”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招了招,“大家應該都知道期末考察要到了,在這個關頭上,今年的期末考察有點兒特殊。”
督導詭異地停頓兩秒,而後繼續說:“今年我們依舊是組隊考察制,不過不再沿用過去的同系組隊制度,而是偵查系與機甲系兩系組隊。”
至此,下首忍不住爆發極小的議論聲。
一兩個人的聲音小,一個教室幾百號人的聲音彙集在一處就有些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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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沒有紀律了?都想去外面負重跑嗎!”
叽喳的聲音立刻消弭。
“具體的分配情況大家可以查看光腦,對分配情況有疑義的同學現在可以提出來。”
“報告!” 前排的一個 alpha 舉起手。
“講。”
“請問分配表是根據什麽進行分配的?”
“往期的訓練成績。”
督導笑笑,“不過為了确保公平性,往期訓練成績最優異者會匹配訓練成績最次的那位,其它匹配情況依次交疊。”
此話一出,四下嘩然。
以前期末考查從來都是随機匹配或自由組隊,現下不僅連組隊的人變了,組隊方式都頗為離奇。
“卧槽?” 林凡擠了擠聶常戎的胳膊,“你‘撞大運’啊?”
聶常戎的訓練成績一直是頂尖的,也就是說他肯定會匹配到偵查系最次的那人。
林凡探首望向聶常戎的光腦,想要窺看匹配聶常戎那位 “最次生”,但他沒想到,聶常戎卻在看過光腦後反常地挂起笑容。
在林凡還沒看到匹配人選時,聶常戎就迅速關閉了光腦。
“嘿!你倒讓我瞧瞧是何方神聖!”
發出這怒吼的不止林凡,還有歇停不了的杜離,他看過自己的匹配對象後就迅速發給了裴深,并對裴深的匹配對象産生了巨大的好奇。
裴深盯着光腦,一臉菜色。只見屏幕上映着 alpha 的上身照,不久前才被他拒絕好友申請的聶常戎赫然出現在匹配頁面上。
光腦上不僅顯示了匹配結果,還顯示了對方的往期訓練資料。
一溜的優異出現在各科成績列,裴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落在自己一塌糊塗挨着及格線的成績。
早知道會有這一出,裴深至少也得拿一個優異。
但事已成定局,裴深懊悔也沒有作用,除非他現在站起來反對匹配結果。
可他這個一塌糊塗的成績表無論重新匹配到誰,對方應該都不會樂意。
信息欄閃動,新的好友申請出現。
熟悉的頭像第三次添加,這次聶常戎依舊附了一句申請理由。
——“現在有興趣了嗎?”
期末考察是一次綜合性大考,不分科目,實地演練,主要考察學生間的配合與應變能力。
新的期末考察文件還未下發,在此之前全校迎來了學期最後一個小假。
坐上飛行器不久,裴深收到了聶常戎發來的消息。
聶常戎:你視力不好?
裴深最終還是通過了聶常戎的好友申請,因為期末考察畢竟講求配合,雖然他不在乎自己的成績,但也不能拖累聶常戎。
裴深:嗯
猜測聶常戎在翻看自己的訓練成績,裴深興致缺缺。
沒一會兒,聶常戎發來一張截圖,他果然在看裴深的訓練成績。
聶常戎:我以為你的體能不差
截圖上,體能一欄後面緊跟着鮮紅的三個大字——“不及格”。
裴深并未産生羞恥,臉色未變地縮着肩膀懶進座椅中。
裴深:看來期末考察只能辛苦你了
裴深不在乎和誰組隊,如果聶常戎自己受不了對督導提出異議要求換人那也再好不過。
他拒絕潛在的不安定,而面對聶常戎時腺體的異樣就是不安定之一。
聶常戎:嗯,我确實辛苦
裴深輕嗤一聲,關閉了通訊。
飛行器自動駕駛,窗外是快速略過的飛行棧道,型號款式不一的飛行器交相駛過,裴深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裴深厭惡迫近的感覺,更厭惡即将到達的目的地。
但不論他情願與否,設定的地址還是到達了,飛行器一路平穩,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三分鐘。
機翼收縮停進宅院,艙門方打開,裴深便看見不遠處停着的另一架飛行器。
裴深站定兩秒,擡腿走出飛行器。
一個月沒回來,宅院變了一個樣兒,四周種上了裴深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土是剛翻新的,還留有濕潤的顏色。
“大少爺快讓讓!” 就在裴深觀察間,一道聲音破空傳出,裴深轉眼去看,仆人被狗拖行着向他奔來。
裴深一皺眉,側身避開,呼喚聲卻同時響起。
“阿金過來!”
狗頓時換了個方向奔去,那副洶湧的惡犬樣兒換了個模子,乖巧地伏趴在周塵腳面。
“沖誰都撲,不嫌髒?” 周塵聲調不高,周遭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裴深還沒反應,跟着狗追來的仆人卻變了個臉色,他是新來的,在此之前只是對主家不睦略有聽聞,現下才真切感受到。
稍稍咋舌,仆人悄悄打量裴深。
喚作阿金的狗沖着裴深哈氣,又嗤了嗤牙,周塵滿意地摸了它一把,拆開一袋肉幹塞進阿金嘴裏。
“走,進屋。” 周塵将食品袋丢到仆人手上,牽着狗離開,從頭到尾沒與裴深做任何交流。
仆人攥着袋子,目光還想往裴深身上巡摸。
“那邊的梧桐去哪兒了?” 裴深指着庭院的一角問。
“挖了,夫人嫌那樹不精神。”
樹是在一夕間移走的,留下一個深坑還未填。
裴深盯着那道深坑看了片刻,仆人待得有些不耐煩,又不好直接離開,他沒摸透主家情況,怕冷落了裴深會吃不了兜着走。
“有挖出什麽東西嗎?”
“東西?” 仆人蹙眉,“不太清楚,那梧桐樹是夫人請吩咐挖的,我當時在廚房打掃。”
“嗯。” 裴深斂下眼眸,“去忙吧。”
“是。”
得了吩咐,仆人如釋重負般離開。
裴深沒再停留,快步進了大廳。
周塵早已帶着他的狗不見蹤影,大廳只有一個坐着的女人。
女人保養得體,化着精致淡雅的妝容,臉上窺看不到多少歲月的痕跡,她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擡,拿着一個茶杯涮洗。
“你們倆兄弟前後腳回來,小塵茶也不喝就上樓了,你來一杯?”
薛珮将茶杯斟滿推到桌邊,手腕上的翠镯輕巧地在桌面磕了一下。
“謝謝珮姨。” 裴深落座,将滿得溢出來的茶杯端到嘴邊一飲而盡。
“還燙呢!” 薛珮輕斥一句,露出溫婉的笑容,“讓你父親看見又得訓你牛飲。”
裴深附和一笑,笑意未達眼底。
薛珮還要再斟,被裴深攔住。
“我品不來,喝再多也是浪費。”
“傻孩子,說什麽呢。” 薛珮收回手安坐。
牆上巨大的放映機在放映新聞,主持人正在報道第三星系的資源開采問題,薛珮目不轉睛盯着畫面,裴深陪她坐了一會兒,等主持人報道完,薛珮才移開目光。
她問裴深:“最近身體狀況還好嗎?”
“挺好的。”
她又問:“新藥怎麽樣?”
“不錯,效果很好。”
薛珮點點頭。
裴深看向她,舌尖掃過牙床,問:“珮姨,我明天可以去一趟醫院嗎?”
薛珮慢騰騰地端起茶杯淺酌,另一只手壓在桌上,暗紅的長甲是新做的,襯的皮膚白皙,像是柔弱無骨。
但裴深清楚這只手下蘊藏着怎樣的力量,他幼年時曾被這只手挾制到喘不過氣。
“可能不行呢。” 薛珮再次露出笑容,“小深,你父親今天要回來,放假陪陪他不好嗎?”
裴深牙關咬緊,身軀顫了一顫,他壓制自己的情緒,半晌後順從道:“——好。”
“乖。” 薛珮柔聲道。
“珮姨,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上樓了。” 裴深站起,背脊挺直,像一棵勁瘦的蒼松。
“等等,” 薛珮叫住他,“前兩天我一時興起把梧桐給挖了,發現樹底下埋了個木盒子,我打開看過才發現是你的東西,——小深你不介意吧?”
“沒事。” 裴深淡然道:“可能是小時候不懂事埋的,我都忘了裏面放了什麽。”
“忘了?” 薛珮放下茶杯,緩緩道:“是一些照片。”
她傾身,從矮木桌下的抽屜裏取出木盒,盒上的土灰全清理了,木質盒料外部有被朽壞的痕跡。
“保管好,下次別又忘在哪個角落。” 薛珮說:“指不定被誰撿到就丢進垃圾桶裏了。”
裴深雙手接過木盒,沉聲說:“我記住了,珮姨。”
如何離開大廳裴深全無印象,直到他反手将房間門扣上才如夢初醒般回神,飛快打開木盒,裏面泛黃的照片霎時暴露出來。
一沓照片數量不多,一共有十張,全是一個女人帶着一個男孩兒的合照,每一張的背後都存有娟秀的字跡,裴深一張張看過,直到翻到最後一張,陳舊的字跡上覆蓋了新鮮的墨痕,娟秀字跡只留存了一部分。
——“我親愛的小 **,你要好好長大,未來才能保護媽媽。”
手指狠狠擦過相片上的污漬,無濟于事,墨跡已經幹透了。
但裴深知道原本寫的是什麽,他清楚地記得。抽了一只水筆,裴深在墨痕上方的空白處寫字,筆下用力,像是要把字跡刻進照片裏。
緩緩擦拭女人的臉龐,裴深失了力氣跪在地上。
“媽媽……” 裴深輕聲呢喃。
在他身後等待晾幹的相片上,字跡已經補齊。
——“我親愛的小 alpha,你要好好長大,未來才能保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