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時間,客廳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程厲在聽見這句話後臉色變得難看又詭異,而說這話的本人看上去倒是淡定得很,甚至還重新垂下眼,繼續盡職盡責地剝荔枝。
至于程澄……
要不是他現在不能表現出太驚訝的表情,肯定立刻就沖過去揪着謝洵指指點點“你把話說清楚了”。
都是什麽啊!
這人怎麽憑空污人清白?!
關鍵是自己還得順着他的話往下接。
他一邊想,腦海裏浮現出一點不太好的畫面,暧昧的情趣地下室,以及對方口中的……
程澄在心裏咬牙——謝洵明明已經收到了自己的暗示,說點什麽不好,這算什麽,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也不是,只要謝洵不在意,那受傷的就只有自己。
好你個謝洵。
他對着程厲做出一個無可奈何又帶着點炫耀的表情:“你看,哥,我就說了要去只能我自己去。”
這句話說完,程澄咬了一口剝好的雪白荔枝,然後順着遞過來的那只手看向謝洵的眼睛,故意勾了勾唇角說:“寶貝,好甜。”
——也不知道說的是謝洵還是荔枝。
盡管程澄的最後這句話是報複謝洵那個“龍精虎猛”,不過從程厲的視角看,這一幕活像是脾氣不好的暴躁老公,在某方面被肯定後終于願意給糟糠之妻一點好臉色的真實寫照。
他的臉已經臭成了豬肝色。
眼前的沖擊實在是有些大,但他也還記得,剛才謝洵明明好好地從樓梯上下來,根本看不出什麽“走不動路”:“可是謝先——”
還不等他說完,謝洵像是知道他的意思似的,打斷道:“況且剛才程先生也提過,我就算去了也……只能站着。”
這次程澄還是沒防住,被汁水嗆了一喉嚨。
身後“走不動路只能站着”的謝洵十分懂事,立刻停下來擦擦手,然後幫程澄拍背,給他順氣。
等程澄緩過氣來,對着程厲挑了挑眉,也不開口,看戲似的瞧他。
不過這就足夠了,程厲實在看不下去,也深知如果謝洵不去就沒了意義。
自己原本不請自來想先将個軍,沒想到最後卻被對方惡心到了。
程厲看着謝洵,試圖做出一副理解的樣子:“既然謝先生身體……不适,那就等得空了再來,父親還是很期待的。”
程澄晃着腿笑眯眯地問:“哥,我們還走不走了?”
這副模樣實在令人惱火,程厲完全沒掩飾厭惡的表情:“那就算了,我可不想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弟弟’同桌吃飯。”
說完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程澄。
他知道這是他的痛處,從前但凡自己一提起來,總能看到一些自己期待的表情。
然而這次卻沒有。
程澄雙腿交疊着靠在沙發上,頭發微亂,睡衣松松垮垮,他的臉上或許還留有一點清晨殘餘的倦意,但眼神是清明的。他這一次完全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反應,只是歪着頭輕笑了一聲,看着他:“是嗎。”
“有二十年了吧?”程澄用手指支着下巴,漫不經心回憶着,“見到我也只會用這同一種說辭。”
程厲看着他,曾經面對自己時那種骨子裏的自卑和讨好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而來的嚣張和恣肆,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一些血色,便更顯得明豔張揚。
在這一刻,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他,自己原本的那個廢物弟弟完全變了。
“那不過是你嘴裏的,‘我’的人生,”他看着程厲笑,“跟現在的我又有什麽關系?”
程厲這一次隔了許久才開口。
他站起來,已經不想在這裏多留,不過仍舊帶着輕蔑和嘲諷:“程澄,雖然你今天是不用去家宴了。”
“但有一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你的。”
程澄心想,果然來了。
“爸讓我告訴你,不帶人回家看可以,但是既然證都領了,得空就把婚禮給辦了吧。”程厲語氣不善。
在書裏,這一段也是主角謝洵受原主欺辱的重要劇情之一。
“再怎麽說你也姓程,也是有頭有臉的成年人了,程家人結婚,怎麽可能連個婚禮都沒有呢?”
程厲在叭叭的時候,程澄也把系統叫了出來,重新複述了一遍這一段內容。
在原來的劇情裏,原主畢竟還是程家人,還是跟謝洵舉辦了一場婚禮,只是由于原主本身與家族就有積怨,對謝洵也并非真正愛慕,最後一場婚禮完全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原主帶着被自己折騰得傷痕滿身的謝洵出席,連戒指也沒有準備,幹脆當着衆人的面掐傷了雙方的手指當做“婚戒”,更別提僵硬無比的儀式、以及後面直接來鬧場子的原主的不知名情人。
最後的下場就是這天之後謝洵被關在那間地窖裏被折磨得快丢了半條命。
013這次恭恭敬敬:“念完了,宿主。”
程澄:“……”
看來這個婚禮還是個必要情節。
原本想幹脆跳過的程澄有點頭疼。
程厲還在那裏煽風點火:“對了,聽說謝先生還有個妹妹?那這種大喜事,肯定也要一并叫過來的。”
“那是當然。”程澄打斷他,“這種事,也不需要你們來提醒我。”
他看着程厲,沉吟片刻便笑了:“那到了我婚禮的時候,你們每一個人,可都不許缺席。”
程厲走的時候臉色很差,程澄甚至都沒叫劉叔去送,自己坐在客廳裏慢慢喝茶。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謝洵,對方剛才那點樣子果然是演出來的,程厲一走,他原本剝到一半的荔枝都放在了桌子上。
程澄指着那半顆荔枝:“剝啊,怎麽不剝了?”
“我只是對您的哥哥做的事更不齒而已,”謝洵果然又恢複了一開始時的冷:“希望程先生不要有誤會。”
“謝洵,”程澄就着這個姿勢擡頭看他,“你覺得我會誤會什麽?”
“誤會你喜歡我?誤會你剛才的都是發自肺腑,誤會你心甘情願跟我結婚?”
謝洵不閃不避地看着他,唇角有個及不可察的嗤笑:“程先生知道就好。”
程澄覺得自己還是對他太溫和了。
“你是不是覺得昨天沒關夠?”程澄忽然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故意揚了揚聲音,惹得一個正在打掃的傭人吓得一抖。
謝洵沉默不語。
“那不行,我偏要強扭的瓜。”他也不生氣,指着那顆還剩了一半殼的荔枝,“比如一個嫁進來的男人現在會給他的丈夫剝完。”
程澄挑眉,笑吟吟地非要謝洵跟自己對視:“是吧,老婆?”
“這樣吧,剛才畢竟程厲都聽見了,我也不好反悔,”程澄假裝盤算着,“你把它剝好了,我就把我名下的公司交給你管。”
“不過也不是沒有條件。”程澄還記着昨晚的那些內容,他清了清嗓,“昨天的書要是沒看完,那就算了。”
想不到吧!我是要查作業的!
程澄說完也沒移開視線,謝洵看着他,他也看着謝洵。
他不僅看着謝洵,還要對謝洵眨眼睛。
片刻後,謝洵像是弄不懂這一次程澄究竟想做什麽,也不明白剛才那些話到底有幾分真假,但還是重新從桌上拿起了那顆荔枝,仔細地剝掉剩下的外殼,無言遞到程澄面前。
程澄有種得逞的快樂,幹脆也不接,一低頭就着謝洵的手指銜過來,咬進嘴裏。
他慢吞吞吃完了,把黑色的核吐掉,滿意地一拍手:“謝了,寶貝。”
謝洵抽了張濕巾擦手指,沒有回應。
吃到荔枝的程澄跟系統嘚瑟:“013!你看我這波是不是完美繼承了原主□□主角的人設!”
系統:“……我只是覺得你想吃荔枝不想剝了而已。”
“你這種AI可能沒聽過一句話,有時候話不要說滿,會更好一點。”
程澄早上的心情愉悅了不少,反正公司的事是他本來就定好的,所謂檢查作業也不急于這一時,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睡衣:“劉叔!”
“小程先生。”
“準備一下,我跟謝洵出個門。”他散漫地說。
“好,打算去哪裏?”
程澄伸了個懶腰,也不遮遮掩掩:“帶老婆買戒指。”
要自己完成系統的人設任務沒問題,但剩下那些不需要自己遵循的人設和劇情……程澄想,他才不要像原主那樣,過那麽憋屈的生活。
兩人來到商場,程澄讓人都在車裏等,自己拽着謝洵下了車。
他以前就習慣穿得簡單些,昨天穿過來時的那一套西裝好看歸好看,可太麻煩,程澄臨出門前随便找了套休閑服,而謝洵則穿着另一套劉叔準備的正裝。
“程先生,”謝洵站在他身後,“如果需要我幫您一起應付婚禮,我會答應,并不需要做這種無聊的形式。”
程澄轉頭瞪他一眼:“我樂意,又沒花你錢。”
不管怎麽說好歹也是婚禮,到時候丢的可是程澄自己的人!
兩人一個休閑服一個正裝踏進珠寶店,一旁的店員立刻迎上來:“先生好,請問是要選購什麽樣的珠寶?”
迎是迎上來了,就是店員直接問的謝洵。
“婚戒。”程澄咳嗽一聲示意,店員才有些尴尬地重新走過來。
“你們店裏……”畢竟這種事對程澄來說還是太陌生,他也不打算怎麽選,随便買一對就行,“有沒有什麽特別款或者定制款?”
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跟我……老婆準備辦婚禮。”
言語間還刻意加重了老婆兩個字。
對方立刻意會:“有的先生,您正好可以看一看我們這一款珍愛永遠的婚戒,這是……”
程澄正跟着挑,也不打算問謝洵的意見,正猶豫着,忽然聽見一旁的謝洵叫他。
“程澄,”到了外面,謝洵終于也沒用尊稱了,“手機。”
休閑服的口袋有些厚,程澄這才發現手機果然在振動,他一邊掏出來,一邊指了指店員剛才推薦的款式說;“行,那就要這個。”
結果剛一拿出手機,屏幕上的來電備注就是碩大的“小甜心”三個字。
“……”
程澄想起來,這好像就是後來鬧婚禮的那個原主的某任情人?
而且剛才那個角度,謝洵是一定看見了來電提醒的。
他下意識點了挂斷。
然而對方好像十分沒有眼力見——或者恃寵而驕似的,锲而不舍地繼續打過來。
程澄猶豫了一下,原本想再挂斷,但又有些好奇,這個小甜心是個怎麽樣的人。
偏偏珠寶店的店員還在向他确認:“先生,這一款婚戒是珍愛特別版,要求實名登記信息,每一位顧客只能為愛人定制一次,您确定需要嗎?”
程澄接通了名為“小甜心”的電話,一邊對着店員點頭:“對,我确定。”
他握着電話剛一轉身,就撞上了謝洵探究而複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