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9℃
在青平一中, 所有人都知道木寧志。
即便不認識,走在路上時,也會被女孩子們的手肘隐秘而雀躍地提醒。
姜桃桃見過他幾次。
只是覺得他的長相的确堪稱校草, 其它的就沒想過了。
他長得好, 成績好,家境還好, 是永遠被人高高仰望的, 怎麽會把注意力投放在她們這些初中小屁孩兒身上?
姜桃桃也沒想過會和他有交集。
某天放學後, 她因做值日回家晚了會兒, 路上就遇到了木寧志。
還見到他那副慘兮兮的樣子。
渾身泥濘, 頭破血流。
他坐在路邊,好像站都站不起來了,頭發上狼狽地沾了幾片青草。
姜桃桃都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他,再三确認後,揪着書包帶子沖了過去。
木寧志擡頭,先看見她身上的校服,然後才去看她的臉。
沒有拒絕她的幫助。
姜桃桃家就在附近。
她小心翼翼地攙住他,往家的方向慢吞吞地走。
路上為打破寂靜, 終于啓齒小聲問他, “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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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現在情緒低沉, 這明顯是在戳人痛處, 換做是她的話,絕對不想搭理她的蠢話。
是姜桃桃實在沒什麽話好說了。
沒期待等到他的回答。
他低頭苦笑了一下,還是告訴她了。
口氣自嘲一樣。
放學路上, 意外被外校的幾個小混混圍攻了。
他一人勢單力薄,才被他們弄成這副模樣。
姜桃桃怔了怔。
随即壓低了嗓音替他咒罵出氣,“怎麽會有這樣沒素質的人!他們就是在敗壞社會的風氣!”
小孩兒就是小孩兒。
可能她樣子顯得太傻氣了,木寧志沒忍住笑了起來。
被他這麽一瞥,姜桃桃想要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心砰砰砰地跳着。
也終于知道“小鹿亂撞”這個詞,到底形容的是種什麽樣的情形了。
霍闌芝在家做着晚飯,看到姜桃桃領着這麽一人回來。
頭一眼,光看身形還以為是她的寶貝兒子,急得差點兒跳腳。
木寧志虛弱地說了聲阿姨好,姜桃桃在一旁跟媽媽解釋了兩句。
霍闌芝急忙過來看了看他的傷勢。
額頭上破了一塊大口子,一直在淌血,紙巾濕得透透的。
這得多疼啊。
骨子還算硬,一聲不吭的。
霍闌芝去拿了件姜強強的T恤讓他換上,開車送他去鎮上的診所。
身上原本的那件沾了血和泥,跟幹什麽了似的,出去太吓人了。
姜桃桃也跟過去了。
在診所的時候,霍闌芝跟着醫生出去開藥。
木寧志想去觸碰額角的紗布,姜桃桃急聲制止,“別動啊!”
才碰了一下,他疼得咧嘴吸氣,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姜桃桃捂着嘴巴笑了。
他看向她時,她就不笑了,讪讪地把手放下去。
“對了,你初幾的?”木寧志說。
“初三。”
“叫什麽名字?”
他長得可真好看。
她手捏着校服的衣角,說,“姜桃桃。”
傷口處理好了,霍闌芝又送木寧志回了家。
他家裏這會兒沒人,霍闌芝不放心,要給他家人打電話告知一下。
木寧志請求她幫忙瞞住父母,自己只是走路時不小心跌倒了。
因為不想讓他們擔心。
霍闌芝也知道一開始就不是他惹是生非,想了想就答應了。
回了家,姜桃桃發現他的T恤忘在這裏了。
她連夜清洗幹淨,準備明天到學校了還給他。
白天把衣服藏在書包裏,偷偷往高中部跑了好幾次都沒見到他。
從他們班門口兩個閑聊的男生口中知道,他這幾天請假了。
姜桃桃一整天都期盼着去見他,現在變得很失落。
但自此,對木寧志的印象就變得深刻起來了。
班上的女孩子們對他像追星一樣得崇拜,處處搜羅關于他的一切訊息。
以往姜桃桃從未把這當過一回事兒,總是心不在焉地左耳進右耳出。
如今不自覺地支起耳朵認真聽着,不想遺漏任何一個小細節。
甚至還在懊悔,她以往怎麽就錯過了他那麽多的事情?白白失去對他那麽多的了解。
姜桃桃一直自認早熟。
初中這幾年,是青春期性激素瘋狂往上飙的重要時期。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是哪個女生先起了個頭,問誰,“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句話好似一道驚蟄,一下就把小孩們兒埋在地底下的春心喚醒了。
表面羞澀又抗拒,實則心底就像勾着條饞蟲,蠢蠢欲動地往男女之事上伸頭伸腦。
姜桃桃和她們不一樣。
她不讨論男生,也沒喜歡過誰。
一群個頭小小的豆芽菜,都還沒發育好呢,談什麽情說什麽愛?
她覺得可笑。
學霸們和她保持同樣的态度。
但姜桃桃不是學霸,她的成績一直徘徊在中下游。
對學習也沒興趣,整天就愛看小說和漫畫。
終歸結底也是天生對愛情抱有幻想的女孩子。
她的幻想對象都在書裏頭呢。
和上面的人物一對比,就會知道現實裏,身邊的男孩們有多磕碜。
和木寧志接觸之後,他打破了她的這一保守想法。
書上的終歸是假的。
當現實裏突然多出和小言男主一樣帥氣高大的男生,那才是真正地叫人心跳加劇、魂牽夢萦。
而且,她和木寧志的關系不同于這些只能暗地讨論他的女生們。
相比她們,她在木寧志眼裏的存在感一定是多了很多的。
她這麽認為。
畢竟她幫過他,帶他去過自己的家,她也知道他家在那裏……
他還問過她的名字呢。
姜桃桃把臉埋在書裏,美滋滋地偷笑。
不過她沒有告訴旁邊這群同學們。
這是只屬于她和他的小秘密。
上課鈴響起來了,沈菁菁和幾個女生踏着鈴聲走進教室。
沈菁菁一眼就看向聚在一起說悄悄話的女孩子們。
這種情況太常見了,光看她們興沖沖的表情就知道是在讨論誰。
沈菁菁揚起嘴角嗤笑一聲,路過她們時,伸腳踢了踢誰的桌腿。
女孩兒們立即安靜下來,一兩個膽大的暗自翻個白眼,大家各做其位。
姜桃桃原本正在趕作業,桌子猛地震了一下,筆尖在紙上劃出長長的一道。
皺起眉,不高興地望向她。
沈菁菁大大咧咧地倚着後排的桌子,翹起二郎腿。
“沈菁菁你瞪什麽瞪,就你眼大是不?”沈菁菁沖她大聲喊道。
她周圍一圈都是班上最愛鬧騰的學生,很捧場地大笑起來。
姜桃桃沒過多理會她。
撕掉那張被畫髒的作業紙,從頭開始寫。
老師進教室後他們就安靜下來了。
剛才沈菁菁故意叫錯她的名字,這個梗,只有他們班上的人才懂。
她和沈菁菁名字格式一樣,還都是帶草木偏旁的。
班裏只有她們兩個名字是這樣。
其實也不是很像,但幾個小課程的老師們,每周的課少,不經常過來班裏,所以對他們的名字不熟悉,還經常搞錯。
經常對得上臉,對不上名。
沒少鬧過沖着姜桃桃喊沈菁菁的笑話。
同學們暗自讨論,是姜桃桃這個名字太明豔了,一聽就想到漂亮的桃花、水靈靈的大桃子,和名字的本人不符合。
而“菁”字,意思為韭菜的花,沈菁菁這三個字,莫名有種可憐兮兮的小家子氣息,就顯得和姜桃桃氣質很像。
同學們總是調侃她們兩人,要想人若其名,最好把名字換換。
這樣老師們就不會搞錯了。
因為這個,姜桃桃就被動地跟沈菁菁捆綁在一起了。
班裏像姜桃桃這種不惹眼的女生,沈菁菁平常看都不看的,偏偏只因為一個名字,沈菁菁動不動就愛調侃她。
姜桃桃從不回她的茬,她才不把自己往槍口上撞。
暗暗期待等暑假過了升高一的時候,千萬別再讓她跟這人同一個班!
姜桃桃同桌是個女生,一直很看不慣沈菁菁。
湊過來跟姜桃桃說,“你知道她剛才為什麽踢我桌子嗎?”
姜桃桃搖頭,“不知道。”
同桌往後鄙夷地瞥了眼那人,把英語書豎在桌子上擋住老師的視線,小聲說,“她老是見不得我們讨論木寧志。”
“為什麽呀?”
姜桃桃下意識地猜想,不會沈菁菁也喜歡他吧!
那完了……
“因為木寧志是她姐夫!”
“啊!?”
這個嘆詞發音過于響亮,幾十顆腦袋同時朝姜桃桃轉了過來。
往黑板上寫板書的英語老師也回了身,盯着她,嚴肅地推了推眼鏡。
姜桃桃老老實實地趴回桌子上,腦袋縮在書架後。
她的好奇心被無限放大,撓心撓肺。
沈菁菁的姐夫?
那她姐是誰?
木寧志什麽時候成她姐夫了?
不敢再發聲引人注意了,姜桃桃撕了張紙挪到同桌桌子上,示意她把後面的話寫上去。
在同桌奮筆疾書的時候,姜桃桃裝模作樣地盯着黑板。
密密麻麻的粉筆字她一個也看不進去,不知道老師寫的是什麽。
在她眼下,它們通通變成了無限循環的三個字——
木寧志木寧志木寧志……
結束了一場不太愉快的會議,費華修在助理的伴同下回到辦公室。
坐在寬大的椅子裏,他面色陰冷地扯了下領帶,眉毛擰起的時候,眉眼顯得鋒利。
助理正與他彙報工作,途中給秘書使了個眼色,讓她快去沖杯冰咖啡端過來。
女秘書小心地出去了。
費華修頭靠在椅背上,閉了會兒眼。
身處這個高位,他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同等的。
長久以來與表哥費華銘的明争暗鬥讓他如履薄冰,卯足了勁兒進攻防守,稍有不注意便讓人有機可乘。
近期他和費華銘在争奪一座新樓盤的開發權。
費華銘在公司多年,有着衆多可靠的親信。
論團隊、論資歷,費華修的确争不過他。
他剛接手公司不到一年的時間,依靠更多的是外公的勢力。
雖然費華銘更加年長,對公司更熟悉,不過在感情和生活上的作風很不受老人家待見。
最近因為婚內出軌,讓老人家面子替他蒙羞。
還經常惹得各方争風吃醋的情婦來公司鬧事。
身在這個圈子,形象不幹淨,風評非常不好。
在工作上,處事作風心狠手辣,利落幹脆。
不知道是該褒還是貶。
也正因為如此,公司內除了跟随他的那幫勢力外,又形成了一波反對的勢力。
費華修進了公司後,這波勢力便倒向了他。
他和費華銘,說得上是勢均力敵,但也經常兩敗俱傷。
争鬥得久了,背地互相捅刀子,還要辛苦維持表面的平和。
好在費華修天生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好人,才能做到與之抗衡。
他和表哥的關系,像極了古時為争奪寵信互相殘殺的皇子們。
捏了捏眉心,擡手示意助理出去。
依舊閉眼小憩,聽見女人高跟鞋與地板的碰撞,一聲一聲,足夠曼妙。
他以往最鐘愛的咖啡放在了面前。
睜眼,年輕的女秘書弓着腰把杯子擺好。
胸部因這個姿勢挺了起來,衣領下,雪白的峰巒,溝壑神秘。
她柔聲說着,“費總,您的咖啡。”
費華修目光凝在她臉上。
名校優秀畢業生,年輕貌美,受待産的原秘書推薦才坐上這個位子。
他看了看她,咖啡也沒動,眼神轉回電腦上,交代道,“出去吧。”
秘書沒有立即聽從吩咐,轉而體貼地勸慰道,“費總是心情不好嗎?”
費華修沒出聲,從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他好像一直如此。
沒抗拒,也沒肯定,便給了秘書底氣。
她身子往桌沿上貼了貼,又說,“費總,工作上每天都有這麽多的麻煩事,我想勸您,最好不總要把它憋在心裏,火氣對人心脾都不好,還是發洩一下比較妥當。”
費華修還真向她詢問起來,“怎麽發洩?”
是時候沉默的時候,秘書目光羞澀地閃躲,面頰緋紅。
她就這麽站在費華修面前,他坐在椅子裏,一轉頭就能正對上她傲人的曲線。
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敲了幾下,“Lydia。”他問,“你上班多久了?”
“兩個多月了。”做作地用手指比了個二。
“你說得對,我是時候需要發洩發洩。”
他淺笑着搖頭,在Lydia不明不白的注視下,拿起電話機,按下直通人事部的某個按鍵。
一句話,結束了女孩身在禦商的職業生涯。
Lydia不敢置信地愣在辦公桌前。
費華修表情依然平靜,讓她想起了剛才她自認為風平浪靜的一幕。
自作多情地剖白自己,卻完全沒想到,海面下的風暴早已不耐地卷了起來。
現在再看着他,領略到這個男人的可怕,自己剛才的誘惑又顯得太可笑。
Lydia後悔莫及,眼淚在嬌媚的大眼裏打轉,虛弱地做着最後的請求。
費華修最後一次向她別過臉,“是我剛才的話沒說明白,還是你……”
他嘲諷地用手指在太陽穴處畫了個圈。
紳士的挖苦才最讓人顏面掃地。
Lydia面色唰白,狼狽地往上提着衣領,快要走到門口時,又被費華修叫住。
“等等。”
絕望中仿佛看到最後一絲光明,Lydia期待地回過頭。
費華修依然注視着面前的電腦,騰出手推了推剛才的咖啡杯。
“麻煩把你的東西也帶走。”
……
經過這一個小風波,火氣還真的發洩了一些。
但一想到那女人讓人厭煩的嘴臉,費華修對現狀的厭惡感來得更兇。
夜幕降臨,他工作完畢,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旁邊。
這種工作生活,以往倒也不覺得枯燥無趣。
一棟棟高大的辦公樓在眼前林立,小小窗口亮起燈火環繞整個江畔。
多漂亮的一幕,可每一盞燈都在象征着不同的一種壓迫。
他這裏的一盞也同樣如此。
回想起在萬栖山的那天,水綠山青,小雨淅瀝,臂彎裏的女孩笑容幹淨,一對上那雙眼睛,就像跳進了一汪清泓,身心惬意。
手撐在玻璃上,他們看着的月亮是同一個。
于是就拉近了彼此跋山涉水的距離。
随着聽筒裏女孩輕柔的應聲。
他這會兒的情緒,就又跟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