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元帥X人魚6

這幾日，陸行樓與安陌相處得還算不錯。

人魚沒有再被送回那個觀賞魚缸一樣的容器裏，平時因為行動不便，只在陸行樓的卧室裏，要麽躺在浴缸裏，要麽在外廳的沙發上。皮質沙發不像布藝沙發那樣吸水，所以沙發那片區域幾乎成了安陌的天下，到處都有魚尾撲騰過的痕跡。

這也就導致小機器人一直跟在他身後，不會說話，一檢測到室內哪裏有髒亂的地方，發出一聲叽哩哇啦的提示音，便開始打掃起來。

和陸行樓的相處自然也是以沉默為主。

一直留在房間裏，安陌才發現，對方就是一個工作狂魔。按理說，文官有文官的工作，武官有武官的活兒，聯盟穩固，星系和平的時代，無需出征打仗的陸行樓應該最為輕松，完全可以給自己放個小長假。

然而安陌每天幾乎看不到陸行樓的人影，除了晚上回來睡覺之外，這一房間仿佛是給他準備的似的。在這期間，安陌處于被完全隔離的狀态，每日能看見陸行樓，偶爾會見到周若白，至于每日的吃食，都是由機器人傳輸過來。

眼下處在被完全隔離的狀态，安陌也沒有閑着，與陸行樓‘做交易’不是一時興起，而是他為了活下去，也為了這具非人類的身體着想，想到的最好的途經。

他可以讓陸行樓的精神力安靜下來，完全聽從主人的掌控。但他也不是無償奉獻，被希爾斯圈養的時候，安陌就一直渴望自由。

宇宙中任何一顆海洋比陸地占地比例高的星球，都是他所向往的。

所以面對人類的時候，不管那些人對他再好，都無法讓他靜下心來，乖順地成為寵物一樣的存在。

別人或許沒這個能力，但陸行樓絕對能給他創造一個無人打擾的生存空間，而且比養在水池子裏要自由得多。

想要與陸行樓談成交易，就必須随時随地跟在他身邊。因為精神力的暴動不只限于夜深人靜之時，平常日子裏發生了什麽讓陸行樓難以控制情緒的意外，精神力照樣會浮躁至難以掌控。

打定主意後，安陌開始試圖與自己的身體溝通。魚尾變作雙腿，第一次有點艱難，因為骨骼的變化，就好像将他打入冰層之中，在極寒下割開魚尾，疼痛自然不用說，周身的冰寒更是讓他意識盡消。

最初他想在陸行樓白天出去工作的時候，獨自一人完成魚尾轉變。然而沒想到的是，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裏他被大海包裹着，腥鹹的海水一股一股湧進他的嘴裏，想要擺動魚尾，可不知為什麽，低下頭的時候，他看見水面下是一雙修長光潔的腿……

疼痛感瞬間襲來，他因為一個夢，提前開始進行轉變了。

虛弱地依偎在男人身側，似将海水中的光景印刻其中的魚尾在月光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變幻。

他渾身冰涼，肌膚上還殘留着水珠，床側的水漬蔓延至浴缸旁邊，小機器人正在奮力地清理。床單濕噠噠的，就連陸行樓的睡袍也沒能幸免。

安陌幾乎是撲過來的，水聲驚醒沉睡的陸行樓，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人魚已經半趴在他的身上，表情痛苦，發出一聲聲低吟，仿佛靈魂飽受折磨，令人無法忍耐。

“疼……”他低聲呢喃，渾身冰涼得像一塊寒冰，細長的雙臂環着陸行樓壯碩的身軀，拼命地往他懷裏鑽。

陸行樓本想将他丢開，可是坐起來的時候，他看見了那雙逐漸化作腿型卻仍覆滿藍紫色鱗片的腿。

“你轉變了？”陸行樓猛地皺起眉頭。

星網上說，自然人魚轉變，需要做足準備，最首先的就是一缸流動中的溫水，這樣能使人魚的體溫保持在正常溫度，不會因為魚尾轉變而導致體溫流失。

安陌顧不得其他，這次是他失算，這才剛剛開始，之後的半個小時裏只會更痛。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陸行樓身上，淚眼朦胧地望向男人，十分艱難地張開紅唇，氣若游絲地喃喃：“疼，冷……”

又疼又冷，他丫的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要遭受這樣的罪啊！

說到最後，懷裏的人魚猛地閉上眼，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角滴落，砸在手臂上。陸行樓心裏一揪，立刻翻身下床，将人魚打橫抱起，朝浴室走去。

安陌的身體冰涼，靠在他的懷裏，止不住地顫抖。浴室的燈亮起，陸行樓将他放進方形的浴池裏，調了水溫，嘩啦一聲，溫熱的水從底部升起來，将安陌包裹在溫水中。

快要僵硬的手指在溫水中動了動，安陌十分艱難地睜開眼，布滿淚痕的小臉上充滿疲憊。

“刺眼……”他微微仰着頭，頭頂燈光刺的渾身痛感加倍，下意識地擡起手臂遮擋，與此同時還不忘委委屈屈地控訴：“燈光太亮了。”

陸行樓垂眸盯着他半晌，擡手将大燈關掉，開了一盞極其昏暗的小燈。

雙腿上的鱗片消散，正在從魚尾漸漸化作真正的人類雙腿。

随着鱗片消失，疼痛感也開始減少，不過每當安陌松了口氣，覺得接下來不會再痛的時候，雙腿就會反駁似的猛地疼痛起來，就好像骨頭被利器刮過一樣，叫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不過幾分鐘，又開始緩解，令他卸下心防。

這樣來來回回持續了半小時左右，安陌又疼又累，近乎虛脫。

第一次轉換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安陌記不得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被疼醒的時候是幾點。總之轉換的時間對于他來說無比漫長，就好像整個人被肆意揉捏拉長，意識最混亂的時候，甚至分不清什麽現實，什麽是虛幻。

當池子裏的水徹底變涼，安陌睜開眼，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一直站在浴池邊上，一言不發，目光落在水中，不知在看些什麽。

安陌猜，他應該是親眼目睹了人魚變作人類的轉變過程，內心有些震撼。所以他也低下頭，準備看一眼自己目前的形态，卻發現……

很誘人。

渾身上下，僅着一件早已被水浸透的白襯衫。

該露的不該露的，在昏暗的燈光下顯露無疑，毫無遮擋。

“你……”他嗓音沙啞地開口，頓了頓，還是說道：“給我找條褲子吧。”

已經成了人類的形态，安陌就不可能繼續睡浴缸。

這間屋子不算大，大概六十平方米左右的樣子，分成內外兩間，外間是辦公區域，有書桌、書櫃、沙發等；內間就是卧室，有一張大床，再就是标配櫃子。內間分出了浴室和衣帽間，雖然都不大，但是對于軍區的宿舍來說，這已經很豪華了，覺得配得上陸行樓的元帥身份。

被陸行樓從浴室裏抱出來，安陌那雙紫色的眼眸便直直地盯着那張大床。

——他在考慮今晚能睡到床的可能性。

他身上很幹燥，白襯衫已經不見，變成了一件長到他膝蓋的浴袍。

懷中之人的小心思，陸行樓豈會看不到？

折騰了大半晚，直至現在他還沒發表過什麽意見，不過這不代表他好脾氣或是熱心腸。

沾濕了的被褥已經被小機器人換掉，陸行樓頓了頓，忽然腳步一轉，直接朝外間走去。

安陌心知今晚是睡不成床了，不過在行走的過程中，他還是不死心地決定為自己搏上一搏。

“那張床挺大的。”他的聲音清潤悠揚，如同林間溪水，無比悅耳輕靈，“我睡覺很老實。”

陸行樓側頭掃了他一眼，“所以？”

安陌無辜地眨眨眼：“我剛轉變完，需要良好的睡眠。”

下一秒，他被随意地放在了沙發上。

男人那雙深邃的眼在黑暗總尤為清晰，他俯身盯着安陌看了半晌，空氣中響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

“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陸行樓冷酷地說：“如果你覺得自己是人魚，又能做到治愈精神力，想要因此跟我講條件的話——”

安陌冷不丁出聲打斷他：“難道不夠格嗎？”

陸行樓一頓。

“我覺得我很有資格跟你講條件。”瘦弱的人魚躺在沙發上，身上的浴袍在剛才走動時早已松松垮垮，現在随意地挂在那消瘦的肩膀上，露出好大一片白淨的肌膚。他的表情認真嚴肅，短短三言兩語，将自己的優勢逐一道出：“你現在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我知道你很厲害，所以我願意放低姿态，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征求你的同意。這樣……還不行嗎？”

最後一句話，幾乎将陸行樓所有的警惕擊潰。

瞧瞧，這只是一個無辜可憐的小人魚啊！

短暫的沉默讓安陌底氣愈發充足，他眨了眨眼，下半身幾乎使不上力，于是他只能借助雙臂，直起上半身，與沙發邊站立的陸行樓更近了些。

“陸行樓。”他一字一頓，無比緩慢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好不好啊？”

陸行樓喉結上下一顫，眸中光色暗沉。他望着人魚那張絕美的臉，似乎有什麽東西要沖破他的身體，奔湧而出。

“一個月試用期。”

他聲音沙啞地撂下這句話，大步流星地回了內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