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範警官

這次寧小北醒來的地方有些特別。

是在救護車上。

被警察從水裏撈出來後,他一度昏迷不醒。然後就被送上了120的急救車。

不過還沒到達醫院,半路上他就醒過來了。

“寧小北?”

坐在他對面的警察拿着從他衣兜裏掏出來的身份證,驚訝地擡起頭。

與恰好醒來的寧小北來了個對視。

你好啊,小黑皮。

看到他這張依然黑黢黢的臉,寧小北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世界”提前遇上範俠了。

兩個世界果然是互有影響的。

在知道寧小北壓根沒有自|殺的打算後,範俠警官對于自己的魯莽而害他意外落水的事情越發愧疚。

“還好那個人工湖水不深。不然這次我真的要去見老爸了。”

享受了一把坐警車回家的待遇,寧小北指了指樓上。

“老同學,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範俠看着他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轉頭跟同事打了聲招呼,跟着他一起進了樓。

“老同學,沒想到那麽多年不見,你居然一眼就認出我。我也是看了你的身份證好一會兒,才想起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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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前後腳進入電梯間,範俠看着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寧小北,啧啧稱奇地說道,“我們前後才相處了一年吧。上初中後就分開了,你的記性真是好。”

當然了,對你來說,我們足足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面。不過對我來說呢,上一秒我還跟你一起在操場上踢球呢。

誰知道你這家夥腳下功夫臭得跟國家隊有的一拼,居然一腳把球踢在我的臉上,害得我暈過去,又回到現實世界來了麽。

寧小北暗自腹诽道。

打開門,寧小北把鑰匙扔在玄關櫃子上,示意範俠進門。

範俠換了拖鞋走進客廳,一進來就看到了正對着玄關新設的小靈臺,以及香爐後頭的遺照。遺像旁放着一只塑料小花圈,花圈兩邊的挽聯上寫着“寧建國千古”和“孝子寧小北泣挽”。

自動唱佛機有氣無力地循環播放着“阿彌陀佛”的念經聲,靈臺上還放着冥鈔,錫箔,蠟燭等物品,按照上海人的習慣,這些都要在“頭七”那天做法事的時候燒掉。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節哀順變。”

範俠再看寧小北大熱天裏穿着的一身黑色的衣服,恍然大悟。

“趙叔叔沒有告訴你麽?我記得幾天前我爸大殓,當年鞋廠裏的老同事都來參加葬禮,趙叔叔也來了。他不是你親娘舅麽。”

寧小北點燃三支香,交到範俠手中。

範俠雙手接過,高舉過頭,畢恭畢敬對着寧建國的遺像鞠躬。

側面看過去,範俠身着筆挺的警察制服,一臉浩然正氣,雙目淩然有神。雖然還是黑不溜秋,不過更顯得英氣逼人,充滿男兒氣概,和現在時興的“花美男”截然不同,充滿了陽剛之美。

再想想“夢境世界”裏的小範俠,昨天夜裏可能受了涼,課間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鼻涕泡垂到桌子上的傻模樣……

明明是同一個人,巨大的反差讓寧小北不住感嘆不止“女大十八變”,男孩子也一樣。

“說真的,我以前一直以為你上了初中就會去做小流氓,然後進入工讀學校,最後危害社會,被‘黑貓’抓走。”

寧小北說着,用手背撣了撣他的肩章笑道,“沒想到你居然做了警察,現在居然還是二級督察了。”

他說完,看着範俠有些尴尬的表情,不由暗叫不好。

完了,在“那個世界”裏,他和小範俠天天混進混出,如今見到大範俠,就也忍不住地親熱起來,完全忘了他們在這個世界可基本等同于陌生人。

“我去倒茶,你先坐一會兒。”

寧小北摸了摸鼻子。

範俠點了點頭,坐到沙發上,看着走進開放式廚房裏忙着接水的寧小北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從前怎麽都沒覺得這個老同學那麽有意思?

他記得這家夥小時候是個無趣的書呆子,自己小時候挺混蛋,還曾經欺負過他呢。

不過讓他驚訝的是,對于寧小北的親昵,他一點都不覺得反感,反而有種久未謀面後的親切感。

“你怎麽知道趙景聞是我舅舅?是我小時候告訴你的麽?”

範俠捏着馬克杯的柄,不确定地說道。

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父母離婚,這兩個人都只顧着賺錢不要他。

小範俠回到爸爸家,他爸帶着新女人在錄像廳的小包間裏翻雲覆雨。回到媽媽家,她媽已經把家裏改成了棋牌室,天天在裏面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打麻将,屋子裏“碰”,“吃”聲不絕于耳,他卻連口熱飯都吃不到。

最後舅舅趙景聞實在看不下去,把他接到了身邊,想辦法托關系讓他轉到第四小學。

在那個時候,離婚還不怎麽普遍,一般人看到離婚家庭出來的小孩,都會指指點點。

範俠他心比天高,自然忍不住這樣的屈辱,所以對于自己的家庭情況,他對誰都閉口不言,怎麽寧小北會知道。

“是……是我老爸跟我說的。你也知道,他跟趙叔叔是好朋友嘛。”

說起這個世界的趙叔叔,寧小北分明記得爸爸的葬禮上,趙叔叔他哭得幾近昏厥。

這兩人做了一輩子的好兄弟,好朋友。寧建國生前手機的通話記錄裏,除了“兒子”,打得電話最多的對象就是“老趙”了。

“其實說來慚愧,我們當警察的一旦忙起來也都是日夜颠倒的,我都很久沒有去老人院探望他老人家了。”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範俠也忍不住聊了起來。

“趙叔叔住進老人院了?他的子女呢,都沒人照顧他麽?”

寧小北詫異地說道。

算起來趙叔叔比他老爸還要小幾個月,看起來身體也還算硬朗,怎麽就住到老人院去了。

“寧伯伯沒有告訴你麽?”

範俠放下茶杯,轉頭看向他,“我舅舅沒有子女。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過的,從來沒有結過婚。”

——————

送走範俠,寧小北走回客廳,望着相片裏一臉笑得慈祥的寧建國,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這一回到“夢境世界”的時間比較長,差不多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但是在這個“現實世界”,不過才過去了兩個小時左右而已。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這兩個世界的時間差,就是在那邊的一個月,等于在這邊的1個小時。

這個推測還需要進一步的證明,寧小北決定先放到一邊不提。

這段時間裏,他又仔細地總結歸納了一下他這幾次穿越到“夢境世界”裏的情況。

從表面上來看,這三次他不是累倒,就是暈倒,乃至落水,簡直一次比一次倒黴。他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非要搞個自殘才能再重新穿過去。

但是細細想來,這三次穿越前,他都在做同一件事情——極度地懷念老爸和小時候。

思念,以及渴望改變,或許就是他穿梭于兩個平行世界的鑰匙。

如果他的推測是正确的話,就意味着在此之後,他就掌握了主動權。

寧小北躊躇滿志地一笑。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去求證另一件大事。

寧小北走進自己房間。

靠窗戶的書桌上,放着他上回從鐵皮箱裏抽出來的日記本。

寧小北深吸一口氣,将它打開,直接翻到了夾着鴿子羽毛的那一頁。

1996年9月1日陰轉多雲

範俠這傻子居然裝作不認識我。小小年紀不學好,裝什麽大哥大。這輩子不把他帶上正途,我寧小北就算白活了三十多年了。

煩死了,小學生怎麽可以那麽吵,怎麽看來和甲方開會真算是享受了。

奶奶今天又給了我十塊錢,嘿嘿。

……

1996年9月20日暴雨

都秋天了,臺風居然又來了,看來這個時候魔都引以為豪的“結界”還在童年期,威力還不夠大,有點擋不住麽。

這種天氣,範俠這小子居然想要跳牆去外頭見他原來學校的那些狐朋狗友,老天怎麽不打個雷劈死他們?

我報告了邱老師,範俠被活捉回來,淋了大雨,下午發燒回家了。

活該。

……

1996年9月22日晴

範俠病愈回來上學,質問是不是我出賣了他。

我說這叫做替天行道,他明明是我的小弟,居然還敢出去給別人當老大,分明不把我放在眼裏。

範俠無話可說。

感冒的後遺症是抖腿,範俠為了捉弄我,抖了一天的腿,橡皮都被他抖到地上好幾次。

看到我皺眉頭他很開心。

放學前我跟他說,抖腿是帕金森的表現,這是老年癡呆症的症狀之一,我回頭跟我爸爸提一提,建議他舅舅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

……

1996年9月23日晴轉多雲

範俠眼睛上頂着一個青皮蛋進教室。

原來邱老師去他家家訪了,把他企圖逃學的事情抖落出來,趙叔叔把他一頓暴揍。

下了課,趙叔叔帶着範俠來我家賠禮道歉。爸爸硬要留他們吃飯,兩個人吃了一鍋子的米飯,害得我今天沒吃飽。

奶奶說下次他們再來蹭飯,要收他們夥食費。

奶奶說得對。

……

1996年10月4日晴

中秋節不放假就算了,國慶節居然只放三天的假,今天就要上課了!所以是從哪一年才開始有黃金周的?

哎,節前摸底考成績出來了,又是門門滿分,被老師表揚了,真不好意思。我老大一個人了,還要和小學生比知識,慚愧慚愧。

上課真的沒意思,還不如自己找東西看,今天在學校周圍找到一家借小說和漫畫書的書店。老板看到我是小學生,不肯借書給我。

範俠不知道怎麽地突然出現,拍下五十塊錢做押金,真是氣派。

收小弟還是有用的,我決定以後就拉着他一起看書了。

看到這裏,寧小北激動地合上本子,內心大聲叫好。

果然不一樣了,這個平行世界的歷史果然被自己改變了。

只是這些改變都太過微不足道,所以對“現實世界”并沒有産生足以改變進程的影響,但也足以讓他知道,自己一開始的猜測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寧小北重新走到客廳裏,看着寧建國的照片,動情地說道。

“爸爸,相信我們很快就可以在‘現實世界’裏重逢了。”

就在此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一閃,提醒有微信消息。

這手機也算福大命大,被寧小北放在褲兜,和他一起落水。從醫院裏出來後,寧小北本以為它一定完蛋了,結果被範俠拿在手裏一通狂甩,重新啓動後發現一點事情都沒有。

——等過兩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老人院看舅舅?

來消息的是新添加的好友,頭像是黑貓警長。

備注名稱:黑皮小範。

寧小北微微一笑。

——好呀。

作者有話要說:

受到動畫片《黑貓警長》的影響,90年代上海人一度把警察也叫做”黑貓警長“,簡稱”黑貓“。又或者成為”老派,應該是“派出所”的簡稱。

黑貓警長X橘貓阿茲,絕配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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