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家暴現場 二更

筒子樓的小廣場上, 只有一盞半明不暗的路燈,有氣無力地亮着。

路燈下,一家三口正在互相扯來扯去, 地上倒伏着一部粉紅色的自行車。

夫妻雙方指着對方的鼻子用最難聽的語言問候對方,一個小女孩站在他們中間, 無措地望着左右兩邊的大人,忍不住地大哭起來。

“常偉強,侬給我滾!阿拉已經離婚了,侬沒有資格來找我。”

王伊紅一手捂住臉, 一手指着那男人罵道, “侬這個槍斃鬼,殺千刀的,老天爺就應該把侬劈死!侬滾, 滾!”

“王伊紅, 就算離了婚我也是樂樂的爸爸。侬想甩掉我,門都沒有!”

叫做“常偉強”的男人看起來還算斯文白淨,卻是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

“我告訴你, 今天你不給我錢, 我是不會走的。快點把錢交出來。聽到沒有!”

“爸爸,媽媽, 別吵了, 嗚嗚嗚……”

穿着單薄校服的常樂蘊一邊打着哆嗦一邊放聲大哭。

今天天氣實在太冷風又大,她一個人實在沒有辦法推車回家, 就在學校門衛室打電話到媽媽的單位,讓媽媽來接她。

她們母女倆剛頂着大風走進小區, 還沒來得及把自行車推到車棚裏, 突然一個人影從她們背後竄了出來, 二話不說,一手拉住媽媽的頭發。

媽媽往後一仰,院子裏的燈光照在來人的臉上。常樂蘊一下子認出了他——是爸爸!

她們躲了那麽那麽久,連家都搬了,媽媽甚至把工作都停了,這個男人怎麽還是追過來了?

還不等恐懼席卷常樂蘊小小的身軀,常偉強把王伊紅推到在電線杆子上,然後一個重重地耳光甩了過去。

“賤|貨!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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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麽一個巴掌,把全樓的人都驚動了。

“哎呦,大冷的天,怎麽吵成這個樣子。哎,這個男人是不是220姓王的那個女人的老公啊。”

再冷的天氣也無法阻擋想要在第一現場圍觀八卦的上海人的決心,面對熱騰騰出爐的情感糾葛大戲,整棟樓的阿姨媽媽,叔叔伯伯們都發揮出了“一不怕冷,二不怕餓”的精神,連吃到一半的晚飯也不顧上了,要麽直接跑到樓下來圍觀,要麽就趴在走廊陽臺上看熱鬧。

“好像是她老公。不過聽剛才的話,他們兩個應該早就離婚了吧。”

張阿姨,田阿姨和胖阿姨三人站在一樓的樓道裏,緊緊地靠在一起,給與彼此溫暖。

這裏背着風,比外頭廣場稍微暖和一點。就是前面圍觀的人太多了,害的她們不得不一直踮着腳,不然什麽都看不到。

“錢?什麽錢?我為什麽要給你錢?”

王伊紅指着男人尖聲喊道,“難道不應該是你每個月要付給女兒撫養費麽?我們離婚都一年多了,撫養費呢?你給我樂樂一分錢麽?逢年過節你給她買過新衣服,新文具麽?你問我要錢,我還想要問你要錢呢!”

“哎呦,那麽‘推板’(差勁)的男人啊。老婆雖然不是自己的,但是孩子還是自己的吧。怎麽好這個樣子的啦。”

鄰居們議論紛紛。

“你特|碼說什麽呢?要不是你水性楊花,我會和你走到這一步麽?你當然要給我錢,你要補償我的損失!”

“放屁!明明是你賭·球,打麻将,‘飛蒼蠅’,把家裏的錢都輸光了。那時候我媽生病住院急等着用錢。結果我回家一看存折,上面居然只剩下兩毛錢!我沒有辦法,才會去找我們經理借錢的。結果你狗咬呂洞賓,還跑到我公司去打了人家一頓!常偉強,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混蛋,是你親手毀了我們的家。你滾,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樂樂沒有你這種爸爸。滾!”

王伊紅披頭散發,她倔強地擡起頭,撲簌簌地流下晶瑩的淚珠。美人垂淚的一幕把周圍的男性鄰居看得只感覺心髒都跟着一起抽搐般的疼。

“阿紅,阿紅,過去是我不對。但是我也是走投無路了。追債的人追到我們以前住的地方不算,還追到我老娘家裏去了。阿紅,你就當幫幫我吧。”

突然,常偉強雙膝跪地,雙手緊緊地拉住王伊紅的褲腳管,醜态畢露。

“哎呦……”

鄰居們看到這裏,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剛才還打人呢,現在又跪下了,真是不要臉的狗東西!”

“老爸,這王阿姨的男人真不是個東西啊。”

寧小北輕輕地拉了拉寧建國的衣擺,低聲說道。

寧建國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老爸,一會兒樂樂的爸爸要是再動手,你一定要去幫忙阻止啊。可不能讓他再打人了。”

“放心,有我寧建國在,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打女人。”

寧建國當過兵,一片古道熱腸。平時工廠裏也好,走在馬路上也好,最喜歡見義勇為。曾經多次因為抓到過小偷和流氓而受到表揚。

剛才那一下耳光,他是沒瞧見,不能及時阻止。要是一會兒樂樂的爸爸再犯渾,他第一個就不答應!

雖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但是不管什麽原因,打女人就是不對的。打女人的男人,那就是孬種,廢物,軟蛋!

不過這話聽在寧小北的耳朵裏,那就是另外一層含義了。

果然啊,老爸對王阿姨還是有點“意思”的,

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在他的撺掇下,兩家人家時不時地交換一下做的馄饨包子什麽的,感情就被“交流”起來了。

“常偉強,侬看看侬現在什麽樣子?侬大學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呀,要不然我怎麽會一畢業就和你結婚。那時候我們沒有錢,沒有房子,但是你有學問,有志氣,我堅信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才會嫁給你的。”

王伊紅看着跪在他腳下如同一灘爛泥一樣的窩囊廢,忍不住雙手捂住臉頰大哭了起來。

“侬看看侬現在的腔調,侬還是個男人了麽?老天爺,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原來王伊紅和常偉強他們曾經是同學,大學畢業後就一起進入了服裝外貿公司,常偉強在公司裏擔任出納。兩人一樣的高學歷,男的潇灑,女的漂亮,是公司裏人人羨慕的一對。

但是好景不長,在幾年前,常偉強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他不但把家裏的存款都賭輸了,甚至把罪惡的手伸進了公司的錢袋子。利用職務之便,把公款也拿去賭桌上“搏一搏”了。

不久之後公司就發現了常偉強的行為,但是出于對人才的愛護,并沒有立即報警,而是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在一個月之內把曾經挪用的公款全部補上。不然的話,常偉強只能去坐牢了。

為了彌補這個幾十萬的大窟窿,王伊紅他們不但賣掉了婚房,更是掏空了兩家老人的錢袋子,又欠了許多外債,才在規定的時間內把錢還給了的公司。

當然,常偉強最終還是被公司開除了。

但那時王伊紅任然沒有想過要和他離婚,他們大學一年級就開始談戀愛,一直到女兒出生,多年的感情讓她并沒有因此放棄對曾經熱愛的丈夫的期待。

那時候常偉強也因為劫後餘生,對妻子和女兒格外的愧疚。他發誓一定要洗心革面做人,盡快找到工作,把欠的外債全部還上。

常偉強和王伊紅當時都認為,憑着他大學本科的學歷和多年的工作經驗,想要找到一份差不多的工作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就算進不了體制內的大廠,大公司,外企和私營公司也不差。

奈何“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常偉強平日裏在公司因為恃才傲物,目下無塵得罪了不少人。加上出了這種事,王伊紅那麽漂亮的好女人還對他癡心一片,有情有義,就讓嫉恨他的人更多了。

于是常偉強發現自己找工作處處碰壁,不但托不到人,就算是拿着簡歷去人才市場投遞,明明面試時談的好好的,他滿是信心地回家等待,卻總是等不來下文。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個月後,已經徹底對生活和工作失去信心的他,再一次走回了賭·桌旁。

整天渾渾噩噩,仿佛行屍走肉的常偉強,只有在拿着麻将,牌九,撲克牌,聽着骰子的響聲,在一記記“吃”“碰”“胡”中,才讓他感覺自己還是活着的,他那顆已經冷透的心還是在跳動着的。

他很快又輸的精光。

這一次是真的“精光”,不但家裏沒有任何可以供他揮霍還債的底子,就連那些親戚朋友們也再也不敢把錢借給他了。

于是他去借了高利貸,徹底走上了不歸路。

再後來,就是離婚,搶孩子。

王伊紅為了躲他,從娘家搬了出來,托人幾經周折住進了工人新村的筒子樓。本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這個男人,

誰知道他居然在這個冰冷透骨的大風之夜又出現了。一開口就是讓王伊紅拿出五萬元,給他還高利貸的賭債。

“太不是東西了,畜生,畜生!”

“辣你媽媽的狗東西,殺千刀的赤佬。小王和樂樂母女兩個太不容易了。”

三個阿姨媽媽聽得義憤填膺,恨不得沖上去把常偉強給手撕了。

寧小北站在老爸身邊,清楚地看到寧建國忍不住握起了拳頭。

“阿紅,我知道你還有錢的。我們當年一起炒外彙,不是狠賺了一筆麽?我知道你存了個十年的定存。你把它拿出來,就當是提前結息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常偉強見王伊紅無動于衷,幹脆轉身走到常樂蘊面前,兩只手搭在女兒纖弱的肩膀上。

常樂蘊渾身發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哪裏有半點父親該有的樣子。

“樂樂,你去求求媽媽。讓媽媽把錢拿出來。你去啊!你忘記爸爸以前對你多好麽?爸爸給你買裙子,買小提琴。你是爸爸的‘小公主’,你要什麽爸爸都給你買,你忘記了?”

“沒忘記?那你去啊!去求你媽啊!你這個不孝女,難道想看着你爸我被人砍死?”

常偉強雙目赤紅,低頭對着常樂蘊大聲喝道。

“爸爸,你不要這樣了……”

常樂蘊左右搖頭,因為哭泣和寒冷而打起了嗝兒。

“沒良心的東西,跟你媽一樣惡毒!我打死你!”

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常偉強高高的揚起手,沖着女兒稚嫩的臉蛋招呼過去。

“住手!”

圍觀的人群裏同時發出兩聲怒吼,寧建國和趙景聞同時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趙景聞一把抓住常偉強揚起的胳膊,寧建國趁機将常樂蘊拉到了身後,用胳膊擋在她的身前。

“樂樂!”

王伊紅踉踉跄跄走上前,緊緊抱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

“常偉強,你這個畜生!那是樂樂将來讀大學的錢,誰也不能搶走,誰也不能!”

“她現在才是個初中生,等她考大學那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再說了,誰說一定要讀大學的?我也是大學畢業的,該找不到工作一樣找不到工作,讀了也是浪費錢!現在把錢給我又怎麽了?那本來就有我的一半!”

常偉強掙紮着,還想對她們母女施暴。

趙景聞見狀,一聲怒吼,将他的胳膊重重地掰到了身後去,然後對着他的膝蓋一踢,常偉強“哎呦”一聲,跪倒在地上。

“你打女人不算,還打小孩?那是你親生的女兒啊,你還是人麽?”

趙景聞說着,用力地将他的身體壓了下去,男人頓時疼得哎哎直叫。

“好你個王伊紅,你才搬到這裏多久,這麽快就有‘奸夫’了?居然有兩個男人為你出頭?”

常偉強抻成脖子喊道,“果然是你對不起我!”

“我去你瑪德吧!”

“敢欺負我們工人新村的人?老娘讓你見識見識‘勞動婦女’的厲害!”

還不等趙景聞動手施壓,張阿姨、田阿姨和胖阿姨終于忍不住怒火,從樓道裏沖了出來。

她們拉頭發的拉頭發,抓臉的抓臉,吐唾沫的吐唾沫,一頓王八拳把常偉強痛揍了一番。

“打得好!”

“這種男人豬狗不如!”

其他的鄰居見狀,紛紛附和道。還有幾個小孩子趁機搗亂,從樓道角落裏掏出些煤球渣滓,黃沙石塊,往常偉強後脖頸和衣領的空隙裏塞。

兩個住在一樓的婦女同志将王伊紅母女兩個攙扶進了樓道走廊裏,從自家屋裏打來熱水給她們擦臉。

“老大,你不是說打人是犯法的麽?現在鬧成這樣,你不報警麽?”

範俠看着院子裏的“戰況”,悄聲湊在寧小北身邊問道。

“怎麽,你準備報警把誰抓起來?三個阿姨?”

寧小北白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

衆所衆知,在上海最不能惹的,不是什麽小混混,而是老阿姨。

和她們作對那就是自尋死路。

寧小北回過頭,笑眯眯地看着王伊紅從寧建國手裏接過水杯的一幕。

王阿姨擡起頭對老爸露出的那抹笑容,美麗又虛弱,即便是寧小北這個不對女人感興趣的基佬,都覺得我見猶憐,何況直男如我爹乎。

果然,老爸寧建國的面頰微微泛紅,一看就是“心動”了。

這個“常爸爸”真是天降助攻,是老爸和王阿姨之間感情的催化劑。

寧小北摸了摸|胸前軟乎乎的圍巾,越發覺得美好的“一家四口”生活就在眼前了。

根據他三十多年的人生經驗。像王伊紅這樣在婚姻裏受過傷害的女人,是最沒有辦法抗拒老爸這樣的好男人了。

新媽媽有着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趙景聞同志請注意,寧小北即将展開撬自家老爸牆角的騷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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