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盯梢事件 一更
自己被丁哲陽當做“好朋友”這件事, 寧小北回家跟誰也沒提。
說真的不管是“夢境世界”還是“現實世界”他跟此人的交際都算不上深厚,要不是知道此人曾經騙了他老爸三百萬,自己可能壓根都不會多加半點關注。
所以這個丁哲陽到底是怎麽跟他父母提到自己的, 他媽媽居然熱情還邀請他下次去家裏玩。
寧小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他和範俠繼續回服裝市場幫忙,從那些女老板的口中得知, 丁哲陽的母親叫陳麗麗,父親叫丁凱,原來家裏住在普陀區曹楊新村那邊。
丁哲陽剛上小學後不久,夫妻兩人就一起遠赴東瀛, 故意黑在那邊不回來。丁哲陽從小不是住在奶奶家, 就是住在外婆家,幾年都沒有見過父母親的面。
直到前年他們夫妻兩個才從日本被遣返回來,一家三口才重新團聚。靠着從日本帶回來的錢, 夫妻兩人直接在黃浦區中心地段, 全款買了一套面積頗大的老公寓房,從“下只角”一下飛躍到了“上只角”。
回國後,他的父母又考了導游證, 挂靠在大的旅行社下面, 專門做日本入境團的生意,仍然日夜“扒分”不停。
“鈔票麽肯定是不缺的, 但是和小孩子的感情就沒了。而且做導游也是有黑夜沒白天的, 一個月到頭來也見不上幾次。”
“上海灘時尚教母”說着,眨了眨她至少貼了三層假睫毛的眼皮。
“阿姐這麽說就不對了。個人活法不一樣, 想要在上海灘活下去,還要活得漂亮, 不管什麽時候都要抽筋扒皮的。”
另一邊賣首飾的老板娘接話道, “好歹人家兩套房子握在手裏, 将來別說兒子,孫子的房子都有了。總比下崗之後沒活路,只好去小區當門衛強點吧。兒子現在心裏怨憤,将來長大了,等到了要讨老婆的時候,就知道父母的苦心了。”
寧小北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丁哲陽的家世背景,居然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內心說不出什麽感覺。
“小北,這三張電影票,阿姨送給侬的,謝謝侬暑假裏給阿姨做小翻譯。等寒假到了,還要來幫忙哦。阿姨請侬吃那個南京路上最貴的冰激淩,叫啥……什麽打死的。”
“哈根達斯。”
“對對,哈根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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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母”用塗了綠色指甲油的手掩嘴笑道。
他接過“教母”遞上的電影票,笑着道謝。
寧小北拿着三張簇新的電影票走回趙景聞的攤位,對着範俠揮了揮手,“明天去看電影。”
“Yes!movie!”
經過兩個月的實踐,範俠的臉皮果然丢着丢着就習慣,對着外國女人也不犯怵了。從一開始只能疙疙瘩瘩地對話,到現在開始也能和洋人閑扯淡,口語水平那真是一日千裏,等開學準能把回溫州老家去過暑假的林子穎吓一跳。
“《泰坦尼克號》?我早就想看了!”
接過電影票,見到票子上印着的電影名稱,範俠興奮地擡起頭。
1998年絕對是在中國電影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年。
由美國著名導演卡梅隆指導的災難愛情電影《泰坦尼克號》被引入國內,三小時的原版劇情一刀未剪,絕對“原汁原味”,放在日後根本難以想象。
其累積的票房總額多年來無人可以望其項背,一直到十多年後同樣由卡梅隆執導的《阿凡達》上演,才打破了他自己創造的票房記錄。
最初範俠也想去看來的,他還想請寧小北一起去。誰知“大光明電影院”門口的黃牛們居然把票價炒到了兩三百塊一張——那可是1998年的三百塊,直接就是一個普通職工半個月的工資啊。
範建平時給範俠的零花錢,一個月也就三百塊了。等于看了電影這個月日子都不要過了,範俠只好作罷。
這部片子前幾個月上海就開始上映了,但是觀影熱潮遲遲未退,到現在還在首輪電影院裏播放着,很多影迷“二刷”,“三刷”,樂此不疲。
報紙上前幾天還登了個新聞,說某地女影迷從電影上映至今,日日前去觀影,每天都哭得淚如雨下,乃至只要路過唱片店,聽到裏面傳出《我心永恒》的歌聲都會心痛如絞。
報道後半段是專家建議大家放平心态,合理觀影,适度追星,切莫沉溺于劇情等等之類的屁話,可以略過。
對于這部電影,寧小北也是記憶猶新,現實世界裏,他可是等到差不多10月份左右才有機會走進電影院裏觀看的。現在算是托了趙叔叔的福了。
“不過有三張票呢,你一張,我一張,還有一張怎麽辦?帶你爸爸還是帶我舅舅啊?”
範俠為難地撓了撓頭。
寧小北心說他們兩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那大方的舅舅早就帶着我老爸去看過了,這幾天寧建國同志每晚都在客廳裏拼那個泰坦尼克號的郵輪模型呢。
最終他們決定帶上常樂蘊。
常樂蘊和她媽媽剛從海南旅游回來不久,整個人黑了一圈,被範俠嘲笑從“白天鵝”變成了“黑天鵝”——五月裏一中校慶,每個班級都要出節目。一班派出才女常樂蘊上臺跳了《天鵝湖》,一曲舞畢豔驚四座,從此藏常樂蘊就有了“白天鵝”的綽號。
如今她走在校園裏,常有高年級的男生在遠處偷偷打量。寧小北也聽說,原來那個長相酷似梁詠琪的短發學姐的“校花”之名如今岌岌可危。男生們一致公認常樂蘊即将成為新一代的“一中一枝花”。
不過範俠貌似不這麽認為就是了,他看常樂蘊就跟看男生一樣毫無區別,校花級別的美女在他眼裏就是穿了裙子的哥們。
讓女兒跟着寧小北他們兩個出門,王伊紅那真是能放一百二十個心。她還贊助了他們兩百塊錢,囑咐他們去第一食品商店下面新開不久的必勝客餐廳吃了飯之後再去看電影。
從電影院出來已經是夜裏差不多九點多。當然了,即便是90年代,這個時間的“中華第一街”南京路也仍舊是燈火輝煌,人流如織,絲毫不亞于三十年後。
雖然已經是暑假的尾巴,不過氣溫依舊猛然,陡然從充滿冷氣的電影院裏出來,走到潮濕悶熱又人潮湧動的大街上,寧小北只覺得脖子上的汗“呼啦”一下從衣領後面飙出來了。
“範俠,我去買冰凍汽水……”
寧小北轉回頭,看着跟在他身後出來的兩個人——範俠高高地揚起脖子,雙手握拳,努力不讓眼眶裏豆大的淚珠流下。不過他鼻子下面的那一串鼻涕串兒早就出賣了他,剛才寧小北坐在他旁邊,分明聽到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常樂蘊就更加不談了,小姑娘來之前是做過一些“功課”的,特意帶了兩大包紙巾。結果兩包紙巾全部用光不說,還問他借了好幾張。多愁善感的小女生幹脆蹲在人家電影院門口的大理石臺階上哭嚎不已,眼淚就像是關不住的水閘一樣。
不過他倆的行為在電影院門口并不顯得突兀,寧小北四顧一圈,發現不論男男女女差不多都眼角帶淚,畢竟剛才的悲劇過于繁華和盛大,乍然落幕,大家還沉浸在那片哀傷的深海之中。
倒是寧小北,實在是表現的過于冷靜了些。
範俠用力地吸着鼻涕,歪着腦袋看着他,似乎奇怪為啥他家老大如此“鐵石心腸”。
額,因為我在“現實世界”裏看了不止一遍啊。電影頻道重播過不談,2012年的時候我還去看過重映的3D版本呢。
寧小北尴尬地笑了笑,把買好的冰汽水交到他倆手中。
“別哭啦,我們去音樂書店吧。”
寧小北對着常樂蘊說道。
“為什麽?”
常樂蘊哭得眼睛都腫了,剛好用冷冰冰的汽水罐子敷一敷。
“去買原聲大碟啊,正版現在只有音樂書店有買。然後再去隔壁的新華書店買小說和周邊……我是說,買和電影一起引入的紀念冊和海報啊。”
嘴巴一快,差點把日後才有的追星名詞給說出來。
這些話真真是說進了常樂蘊的心坎裏,別說小姑娘了,大老粗範俠聽了都有些心動,催着寧小北出發。
“買了等開學帶回學校,同學們肯定也買了,我不能輸。”
寧小北對這種小小的攀比行為還是比較寬容的,畢竟誰不是從中二的年紀過來的呢。
幾人一邊喝着冰汽水一邊往音樂書店方向走,一陣夜風吹來,總算吹散了籠罩在身上的熱氣。此時,寧小北卻停下了腳步,疑惑地朝四下一陣張望。
“老大,怎麽了?找廁所?”
“不是,我感覺有人看着我們……”
“不會吧,馬路上那麽多人,誰會沒事盯着我們看。”
範俠指了指他兩人身上穿着的從服裝市場買來的廉價體恤衫笑道,“我們又不是林子穎,一天到晚渾身名牌,招人惦記。是你多心了吧。”
一中門口小流氓不少,林子穎不止一次被打劫過。他爸爸投訴到學校,校長增派了兩三個保安,讓他們在放學時間到處巡邏,這才稍微消停了些。
“可能吧……”
寧小北疑惑地皺着眉頭。
“這絕對不是我多心,是真的有人跟着我們。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初二開學後的第二周,寧小北站在學校車棚內,拉着範俠的胳膊說道。
電影院那回他還可以認為是自己想多了,但是開學之後這幾天的上下學路,尤其是放學路上,他不止一次感覺到了有人跟着自己,這絕對不是錯覺。
“難道有人暗戀老大你?”
範俠一臉壞笑地捅了捅寧小北的胳膊。
“我看到,有女生趁你不在,往你的書桌肚子裏偷偷放點心哦。”
他一臉八卦地說道。
“哦?那點心呢?”
寧小北這回是真不知道了。
“被我吃掉了。上完體育課正好肚子餓。喬家栅的雙釀團,味道蠻好。”
範俠理直氣壯地叉腰說道。
“老師說了中學生不準早戀,我幫你吃掉正好。你也不用為難,她也不用傷心,糧食也不會被浪費。”
“我真是謝謝您了……”
寧小北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會是我……也不會是你。”
寧小北瞥了一眼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搖了搖頭。
“有幾回放學後,樂樂直接去少年宮練習跳舞和小提琴,我就沒感覺到有人跟着了。”
“難道是樂樂她那個沒天良的爹又來騷擾她了?那我們要告訴王阿姨啊。”
範俠忙道。
“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話,沒必要跟那麽久。”
寧小北說着拍了拍範俠的肩膀,“我們今天分頭走。你跟着常樂蘊先騎車回去,我在後面跟着,你騎得慢一點,我好看出來到底誰那麽無聊盯梢她。”
說着,他頓了頓。
“還有你先別跟樂樂說,我怕吓着她。”
“放心,交給我。”
範俠一臉嚴肅地拍了拍肩膀,感覺自己是香港TVB法政電視劇裏的男主角,有重任在肩。
說定之後,寧小北重新走出了車棚,來到車棚斜對面的小賣部買了根碎碎冰,一邊吃着冰棍一邊觀察着進出車棚的人群。
差不多三分鐘後,他将車子推了出來,踏上了回家的線路。
剛才在車棚裏取車的都是初中部的學生,沒發現什麽可疑的人。難道那個“盯梢人”是校外的?
寧小北決定按兵不動,先跟一段路再說。
從學校門口到大馬路差不多有兩百米的距離,放學的這個點兒路上都是學生。有一中的,也有附近兩所學校的。穿着夏日校服的少年少女們就像是一只只撲棱着翅膀的純潔白鴿,分散到了城市的各個角落裏去。
遇上紅燈,寧小北将車子停在馬路牙子邊,隔着一段距離看着前頭的兩人。
“這個範俠還真是一點都不會和女生相處啊……”
他頗有些驚奇。
之前他們三個人都是同來同去的,他又多多少少帶着“監護人”的心态,以保護者自居,凡事兒都是他領頭,三人相處下來還算融洽。
但是今天他一沒出現,這兩人怎麽感覺處得比陌生人還別扭。
尤其是那個範俠,人家女生主動找他搭話,他怎麽把臉拉得那麽長,還用鼻孔看人。後來把常樂蘊也弄的沒了意思,幹脆也不說話了,兩個人各自把腦袋轉向一邊,看路邊的風景。
青春期的青少年心理真是難以捉摸……
寧小北撓了撓下巴。
紅燈轉綠,再往右拐過了橋不遠就是工人新村了。人流在路口分成幾路,寧小北定睛細看,想要在上橋的車流中認出盯梢的人。
“哎呀……”
這邊不及他細看,前面有輛正往橋上走的自行車攀行到一半,突然摔倒在地。周圍的騎車人頓時吓了一跳,見到摔倒的還是個學生,不少人停下來上前表示關心。
“呀,小同學,侬沒事吧?”
“哎呦,摔得下巴上都是血啊,快點把車子推到旁邊去,一會兒車子多了更加危險。”
騎在最前頭的範俠兩人沒察覺到後面不對勁,已經遠遠地騎走了。
寧小北騎着車不動聲色地從那摔倒的人身邊擦了過去,用眼角餘光一挑,發現居然是個老熟人——就是那個已經被降到三班去的那個耿恩華!
難道是他這幾天天天盯梢常樂蘊?
他之前因為挑釁常樂蘊,被班級裏的女生敵對了。期末考試成績也一瀉千裏,直接從一班降格去了三班,所以心懷不軌?
寧小北跟着車流下了橋,把車子停在路口邊,正在想着,突然又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家夥。
同樣穿着初中校服,騎着腳踏車從橋上下來。那人本來明顯是想拐個彎兒跟着範俠他們進工人新村的,卻在見到了站在路口的寧小北後,硬生生地把自行車的籠頭一轉,往南邊走了。
“丁哲陽?這家夥不是住黃浦區的麽,跑到北面來做什麽?”
寧小北看着他有些倉皇,又有些狼狽的背影,感覺自己越發看不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海音樂書店在福州路上,專門經營進口唱片和書籍的。我大學時候常去,還會去福州路的外文書店買外國雜志。後來有了電商那就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