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波又起 二更
雖然重陽節已經過去好多天了, 不過寧小北還是陪着範俠去了養老院。
他的心情已經在“夢境世界”裏調整好了,自覺可以去面對趙景聞叔叔了。
不過一想到在“夢境世界”裏,趙叔叔已經和老爸成為了一對, 現在老爸不在了,趙叔叔比起原來, 想必是更加悲痛萬分了吧。
“怎麽了?沒睡好?”
範俠系着安全帶,看着寧小北微微發白的臉色,擔憂地問道。
“啊……我們先去買些東西吧,空手去看他老人家總歸不太好。”
“哎, 沒事兒, 我舅舅你是知道的,最不看重這些繁文缛節了。知道你能去,他就很開心了。昨天夜裏打電話, 一直囑咐我, ‘早上早點開車去接小北啊。不過也不能太早了,還是讓小北多睡一會兒’。哎,你說我這個時間來, 算不算正正好?”
一晚沒見, 範俠心情似乎格外地好,都開起玩笑來了。
他今天沒有穿警察制服, 而是換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閑西服, 裏頭穿着稍微淡一些顏色的襯衫,故意敞開幾粒扣子, 顯得潇灑不羁。
頭發也是用發泥用心抓過的,根根豎起, 整個人就像一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
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 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寧小北, 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範俠……”
寧小北指了指前面的商業中心,“一會兒我們去前面給你舅舅買件衣服好不好?就當是補了重陽節的禮物了。”
“好,好。當然,當然。”
範俠不住地點頭,拼命忍住幾乎都要泛濫到臉頰邊的笑意。
“幫你也買一件羊毛衫,都幾月份了你還穿得那麽單薄。警察的工資那麽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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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北看着了一眼他光溜溜的脖子說道。
“我……”
範俠剛想說這才幾度的天氣哪裏需要穿羊毛衫了,而且我這健美的身材人人看了都說好,不露出來不是可惜了麽。
不過又聽到寧小北要給他買衣服,開心的眼睛頓時都眯了起來,乖乖地閉上了嘴吧。
說起來,就連範俠自己都不知道怎麽自己會對寧小北這樣百依百順。他在警局也算是個半大不小的“頭頭”,平時在下屬面前都是極有威嚴的。多麽兇神惡煞的罪犯到了他手裏,都能乖乖交代問題。
但是見到了寧小北,他那火爆剛烈的脾氣莫名其妙就軟了,服了,沒氣了。下意識地就想順着他,貼着他,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這算什麽毛病。
上回他單獨來養老院,把這個情況告訴舅舅趙景聞,趙景聞張着嘴半天不說話。
“舅舅,你倒是給我說說啊。”
範俠焦急地問道。
“我……我說不來。你自己想。他是你兄弟,又不是我兄弟。”
趙景聞擺擺手,布滿皺紋的面孔露出幾絲尴尬。
“哎呦,那你也和寧伯伯做了一輩子兄弟,你幫我參考一下呀。”
“無法參考。你回去吧。”
趙景聞幹脆直接下了逐客令。
“下次來,帶上小北。”
建國雖然走了,但是一見到小北,就好像能夠回到當年幸福的時光似得。
“那小北要是不來呢?”
“那你也別來了。走走走,看到就煩……”
把外甥趕出了養老院的接待室,趙景聞看着窗外那點綴在層層綠葉中的點點金黃色的桂花,長長地嘆了口氣。
“‘兄弟’?這樣的‘兄弟’可不好做啊。”
他和建國的關系,瞞了這兩個孩子一輩子。
若是他能夠早些鼓起勇氣,向他們坦白自己和見過的關系,能把建國接到自己身邊來照顧的話,又怎麽會讓他就那麽孤零零地撒手人寰呢。
至少……在他臨終的時候,自己能夠在他身邊陪着他吧。
想到這裏,趙景聞忍不住用布滿了老人斑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這條路不好走……哎……”
————
從養老院探望完趙景聞出來,範俠勾着寧小北的肩膀,興奮地開始安排接下去的行程。
“晚上去吃飯好不好?要不然去看電影吧。最近有什麽片子在放,《第一爐鋼》?”
“不了吧,我約了人了。”
“誰?”
範俠警惕地問道。
“常樂蘊啊。我們約好了一起晚飯。”
寧小北說着,打開手機準備叫車。
“等等,你什麽時候和她有聯系的,我怎麽不知道?”
寧小北轉過身,看着範俠那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不由得好笑起來,“就不久前回母校遇着的……啊,你不會和她一直有聯系吧?”
“那,她媽媽之前不是和我舅舅合作過生意麽,我聽舅舅說過她現在在一中做音樂老師……哎,別談我,你怎麽想到要和她一塊吃飯?”
有些事情,範俠實在說不出口。
就前幾年,他舅舅和王阿姨亂點鴛鴦譜,還曾經想過要把他倆湊成一對。想着他們一起念過書,年紀相仿還做過鄰居,要是真的能結婚,那簡直是再好不過。
那時候他也沒多想,還真的嘗試和這個所謂的“青梅竹馬”交往了一陣子……現在想來那三個月,簡直就是不堪回首。
初中畢業之後,王阿姨他們就搬出了筒子樓,漸漸地他們也和常樂蘊失去了聯系。多年未見,兩人皆無話可說,偏偏還要為了家長的期待而強顏歡笑。
範俠雖說早就不是當年的黑皮小子,也做了警官,但是依然保持着大大咧咧,甚至帶着些“直男癌”的行事風格。而音樂學院畢業,渾身都是小資情調的常樂蘊與他恰好就是截然相反的“資深女文青”,心思細膩敏感。
這兩個人,一個休息天就想着去拳館打拳,去健身房撸鐵,在不然在家癱着,邊喝啤酒邊看球賽最好;另一個則是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投身進了各種音樂會,展覽會和各種社交活動中,用現在最流行的話來說,她患有嚴重的“社交牛逼症”。
兩個人的脾氣秉性都無法統一,漸漸地,約會從每周兩次,降為一次,最後演變成了一個月都見不到一回,大家各忙各的。
于是三個月時間都沒有到,這對承載着雙方家長期待的“戀人”就分道揚镳了。
若是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分手就分手了,大不了互相拉黑。
上海的馬路那麽寬,坐地鐵11號線從昆山花橋鎮到川沙迪士尼可以足足要坐兩個半小時,想要不遇上一個人簡直太簡單了。
偏偏這兩人礙于父母的面子,還不能徹底“結算幹淨”。
每到逢年過節,兩邊的老人家見面後,回家都要把這段往事拿出來“鞭屍”一番,唠叨當年他們若是成功了,如今說不定連二胎都生好了,實在是讓人不甚其擾。所以雖然依然保有對方的聯系方式,這兩人卻不怎麽聯系,甚至朝相看兩相厭的方向發展了些。
因此當坐在思南公館某間私房菜館的一扇雕花彩繪玻璃落地窗邊的常樂蘊,在見到他倆聯袂出現的時候,握着裝有巴黎氣泡水的香槟杯都差點被她捏碎了。
“侬怎麽在這裏?”
常樂蘊瞪大戴了綠色美瞳的眼珠,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為了見寧小北,今天常樂蘊還特意精心打扮過了。
知道寧小北選了這家以氣氛好,以花園秋景為賣點的老上海私房菜館。這麽冷的天,她還特意穿了條銀鼠灰的重磅真絲旗袍,配上同色暗紋小呢披肩,光擺弄頭發就搞了一個上午,那麽精心打扮的樣子,怎麽就被範俠這潑皮看到了!
“怎麽?這家飯店是你開的呀?孫二娘?”
範俠沒好氣地拉開椅子坐下,
“哎呦,你不冷啊?都幾月份的天氣了,還只穿這麽點?一中的老師工資很低麽?”
範俠說着,特意指了指自己剛換上不久的格子高領羊毛衫——這是寧小北剛給挑的,他沒出百貨公司的大門就換上了。然後把剛才寧小北嘲諷他的話,修改了兩個字後送給了常樂蘊。
“我穿了加厚絲|襪,不冷。”
常樂蘊放下水杯,咬着一口銀牙說道。
“你們女人的事情我是一點都不懂的。”
“彼此彼此。”
“我也不想懂。”
“米兔。”
“米歲。”
寧小北一聲不吭,看着兩人你來我往。
就在此時,一旁的侍者悄悄走了過來,委婉地向範俠解釋道,他剛才停車的位置不對,需要移步一下去停車場挪一挪車位。範俠沒有辦法,只好起身。
“我警告你哦。”
臨走前,他一手指着常樂蘊,“不準胡說八道。”
“哼!”
對方報之以鼻孔。
“怎麽回事?”
将餐巾攤開,寧小北實在忍不住好奇,指了指範俠離開的方向問道。
“別提了。”
常樂蘊搖了搖頭,打開菜單,“前男友。”
“蛤?”
寧小北的嘴巴裏可以塞下一整個鴕鳥蛋。
“都是兩邊家長瞎撮合的,你可別多想啊。”
常樂蘊急忙道,“我和他沒有半天可能。”
她可不想讓這個久未謀面的老同學誤會。
“完完全全是基于人情,所以不得不交往了一段時間。但是很快我們就認清彼此了,所以馬上分開,幹淨利落。”
寧小北挑了挑眉毛,不做評價。
“常樂蘊你說我什麽壞話?”
這邊還沒聊上幾句話,範俠就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緊張地看着兩人。
“說你們兩個談過戀愛。”
寧小北笑得一臉惡劣。
“常樂蘊,不是說好以後都不提的麽?”
範俠又氣又急。
“哎呦,小北又不是‘外人’,沒事的。”
常樂蘊說着對他翻了個白眼,“我已經跟他解釋過了,我們互相嫌棄。不是我把你甩了,可以了吧?”
常樂蘊還以為他大男子主義發作覺得丢臉,于是“貼心”地補充道。
外人知道關我屁事,關鍵是怎麽能讓小北知道呢?萬一小北真的誤會我和你曾經怎麽樣,那我……那我……
深秋霜降節氣,範俠急的汗都出來了。
好在這幾個都是久經社會的人了,不會在這個高級地段的高檔餐廳裏做出什麽讓人贻笑大方的事情,觥籌交錯一番後,開始聊起了童年往事。
聊着聊着,一些寧小北之前并沒有察覺出的“盲點”漸漸地浮出了水面。
“範俠,趙叔叔就只有那一套房子麽?”
聽常樂蘊說現她家現在搬到了浦東,在原來世博園周圍買了兩套房子後,寧小北突然問道。
“什麽?”
“就是你現在住的那套。”
“是啊……怎麽了?”
範俠不解地看着他。
“不對啊。”
寧小北輕輕地咬了咬嘴唇,“我記得趙叔叔在襄陽路開服裝店,賺的可好了。”
“都那麽久的事情了啊……襄陽路被拆了都多少年了。就跟銅川路的海鮮市場,還有江陰路的花鳥市場一樣,早就沒了。”
範俠不以為意地笑道。
“原來□□十年代的很多市場都沒了。不過我媽租來辦公的南碼頭輕紡市場倒是還在,我媽到現在還在工作呢。最近外貿的單子可多了。”
提起自家姆媽,常樂蘊一臉自豪。
“那他賺的那麽多錢呢?難不成全部投資到股票裏去了?就沒多買一套房子,改善環境麽?”
不提“夢境世界”,就“現實世界”的時間線裏,光寧家就搬了兩次家,最後搬進了現在的這套還算不錯的公寓。
趙叔叔在九十年代的時候就已經是日進鬥金的成功商人了,怎麽會一輩子就住在那麽破的筒子樓裏,在房産最火的那幾年都不曾投資過地産呢?
“小北,你忘了啊?”
範俠和常樂蘊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是疑惑。
“什麽?”
“襄陽路市場為了什麽被關掉的,你不會不清楚吧。”
“不是市政改造需要麽?那邊畢竟是淮海路黃金地段,寸土寸金……啊,我記起來了。”
一個曾經無比熟悉,現在想來卻有些遙遠的英文單詞躍入了寧小北的腦袋。
——WTO,世界貿易組織。
前幾天他剛看到公衆號的文章,說今年是中國加入WTO的二十周年。
遙遠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腦海,差不多就是在2006年前後,作為一代上海人潮流中心的襄陽路市場,因為日漸猖獗的仿冒僞造名牌大牌而“揚名國際”,成為攻擊本國不尊重知識産權的标靶。
上海市工商局在幾次取締不法商販未果後,幹脆将整個市場拔地而起。
同個時間被打擊掉的還有一大批販賣盜版光碟的店鋪,範俠他爹也差點被卷入其中。
不過之前就聽範俠說,他老爸目光敏銳,早就在差不多00年的時候把店鋪擴大,改成了網吧,換了個方式繼續“禍害”青年人,所以順利逃過一劫。
對應起“夢境世界”裏,趙叔叔在暑假期間特意去廣州找服裝公司合作,之後陸陸續續寄回了些樣品……以“現代人”寧小北看來這些衣服的樣子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還有些土氣。如今回想起來,可不都是當時國際上流行的大牌子的仿冒款麽。
趙叔叔的膽子也實在太大了些!
“趙叔叔他……不會是吃官司了吧?”
寧小北緊張地問道。
“是啊,之前賺的都賠進去了。房子也買了,鋪子也抵押掉了。到頭來一場空……”
範俠嘆氣道。
“在那之後,我舅舅轉到別處也做了些買賣,不過收益也只能算是一般。上海的房價又是一天一個樣,想要再買房子,只有金山、奉賢那些地段了。他的親朋好友和家人都住在市區裏,怎麽可能搬到郊縣去住,于是就一直都住在老房子裏了……”
範俠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不解地望向他,“怎麽寧伯伯都不告訴你的麽?”
“我記得當時寧伯伯和我媽媽還各自出了筆錢幫助趙叔叔度過難關呢。”
常樂蘊補充說道。
寧小北有些自責地低下頭。
那段時間他剛結束第一份工作,跳槽進入一家頗有背景的五百強制造公司,被公司送去德國培訓了半年左右。那個時候可沒有智能手機這種東西,老爸想要和他聯系,只能靠國際長途電話。
長途電話那麽貴,而且歐洲和上海還有時差,想來老爸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所以對于當時發生的事情一點都沒提……
老爸把自己保護的太好了,虧他還以為從他畢業後,撐起這個家的人是他寧小北,其實從來都是寧建國在不遺餘力地為他擋風遮雨。
三人吃過飯,又聊了一會兒。散席之後,寧小北見常樂蘊沒有開車,就建議範俠送她回家。
“為什麽啊?她可以叫車啊。”
站在飯店門外,範俠一臉嫌棄地插着腰,“常樂蘊,你手機壞了?”
“範俠,拜托你有點紳士風度好不好。男生送女生回家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例外啊。現在畢竟是晚上。”
寧小北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剛才還聊得好好的人,又開始互相扔白眼。
“上海的治安好得很,現在也才七點不到,讓她自己回家吧。”
“謝謝您,我也不麻煩您。我下半場約了小姐妹去附近新開幕的酒吧喝酒,走過去就可以。”
常樂蘊捏着手包驕傲地擡起頭,轉頭又換了一副小面孔,對着寧小北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你看吧,這女人厲害的很。我偷偷告訴你,別看她弱不禁風的,她高中畢業的時候還去學過空手道。大學裏混到了黑帶,現在一個打十個沒問題。”
以前他倆“談戀愛”的時候,常樂蘊沒少向他下手。一言不合“啪”地一下,“嗖”地一腳,把他揍得呲牙咧嘴又不能反抗。
他回家說給舅舅聽,舅舅根本不相信樂樂那麽個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會那麽厲害。讓他真是有冤無處伸,在這個女人手裏吃足苦頭。
範俠說着,胳膊又不自覺地搭上了寧小北的肩膀。
“亂話三千,你當她是葉問啊?還‘一個打十個’……”
寧小北哭笑不得地說道。
“小北,我們去看電影吧。要不然我們也去酒吧坐坐……”
寧小北一肚子官司,由着他拖着走。
這邊丁哲陽的問題還沒解決,緊接着又出現了趙叔叔鬧出的大事。
按照他對老爸的了解,還有他們兩人的關系,趙叔叔一旦出事後,他老爸不可能只是想常樂蘊說的那樣,只是拿了一筆款子出來那麽簡單。
恐怕當時家裏的底子都要被抽出大半……
坐在吧臺邊,寧小北接過酒保遞上的酒杯,一邊聽着範俠不着邊際的廢話,一邊機械性地往嘴巴裏灌酒,滿心憂慮,只覺得又是一副千斤重擔壓在身上。
“小北……”
不知不覺中也不知道灌下多少,寧小北趴在吧臺上,腦袋一點一點,滿眼朦胧之色,帶着水汽。
“小北,別喝了,我們回家吧……”
範俠扶着他的肩膀,幾乎是充滿柔情地将他挽了起來。
兩人腳跟貼着腳跟,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範俠一手攙着他,一手拿着電話,給已經到了附近的代駕指路。
“對,你出了地鐵往北走,我們已經在酒吧門口了。車停在後巷……”
就在快要跨出酒吧門口的時候,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和範俠他們擦肩而過。
範俠挂了電話,突然察覺有些不對勁。
“前面那兩個人。”
他轉身,将寧小北扶到一邊的卡座上,然後從懷裏掏出警官證。
“警察。麻煩把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辦……我卡文了
啊,我感覺差不多要開始小北和小俠的感情戲了。小朋友當然不能早戀了,當然要用大人的身體談戀愛啊。
然後我卡文了,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