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值得擁有

聞月被李敏棟抱得有點疼。聽到她輕呼出聲,李敏棟立刻松手,松了手之後他卻沒走開。

“對、對不起……我太用力了……”

紅着臉,耷拉着實際上并不存在的動物耳朵,李敏棟小心翼翼地伸手,先是輕輕地捏住聞月的左手食指,接着是中指、無名指……

一根一根,聞月的手指被他納入掌中。

冰冷的手指因為李敏棟的體溫有了暖意。只到李敏棟胸口的聞月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能從李敏棟的身上感覺到一種近乎柔弱的溫順。

直到李敏棟微微弓起背,低下頭來對她說:

“請不要讨厭我……”

聞月本能地理解了,原來這是因為李敏棟很在乎她的感受。

……過去有誰這麽在乎過她的感受嗎?

繃緊的嘴角放松下來,随後微微向上。

聞月下意識地一笑。

“不會讨厭的。”

“我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讨厭你?”

不是那種帶着距離感的禮節性笑容,聞月發自內心的微笑直接刺中了李敏棟的胸口。

光是這麽直視聞月都感到呼吸困難,于是李敏棟又一次抱住了聞月,把她裹進懷裏好不去看她的臉。

這次李敏棟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力道。

感覺自己成了被巨熊抱……不,是捧在懷裏的小動物。貼着李敏棟的胸膛的聞月有些想笑,笑着笑着又感到了安心。

小時候的聞月是個特別黏人的孩子。成天不是要媽媽抱,就是要爸爸背。她就連乖乖待在媽媽爸爸工作室的門外都做不到,非要黏在父母腳邊才有安全感。

與此相對的是父母去世之後,聞月與他人再無身體上的接觸。

就算聞月摔倒在地、膝蓋上擦破老大一塊皮,駱永長也不會背起聞月。就算舒寶琴對聞月再怎麽和善,也不會抱着聞月和聞月睡在同一張床上。

駱家誠一次也沒有牽過聞月的手。就算是被迫坐在聞月旁邊讓聞月給他補習功課,他也一定要把椅子挪得遠遠的,以免聞月不小心碰到他。

到了高二,聞月已經極其不适應和人有身體接觸。陳薇第一次跑過來勾着她的胳膊想找她一起去小賣鋪時就被聞月甩開了手。

可陳薇哪裏是那種被人拒絕一次就打退堂鼓的人呢?她沒事就和聞月勾肩搭背拉拉扯扯,上課時打瞌睡都要靠着聞月。

漸漸的,聞月習慣了陳薇對她的觸碰。但聞月自己仍是對身體接觸毫無渴望。

在清溪川邊,聞月是主動抱了抱李敏棟,但那時她只是想安慰眼前這個無助的青年。

剛才她主動抱住李敏棟,卻是為了從李敏棟身上尋求治愈。

實際上李敏棟收攏手臂,将聞月困在他懷裏的動作也确實讓聞月感覺到了心曠神怡。

閉上眼,聞月聽着李敏棟的心跳聲。那規律但有些急促的聲音讓她不由自主地去想:

……如果能在每一次瓶頸的時候像這樣擁抱誰、被誰擁抱;如果能在每一次難過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時候像這樣擁抱誰、被誰擁抱;如果能在每一個因為寒冷而感到孤獨的夜晚時候像這樣擁抱誰、被誰擁抱——

聞月忽然推開了李敏棟。

“聞月姐?”

茫然地看着聞月從自己面前快步走開,李敏棟聽見聞月冷聲道:“別跟我說話。”

呼吸戛然而止,這個剎那,李敏棟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聞月并沒有注意到李敏棟的異狀。她迅速地拿過放在茶幾上的爪型發夾,把長發往腦後一夾就抱起了自己的素描簿。

剛才,就在她靠在李敏棟胸口上的時候,她的腦中蹿出了一個點子。

雖然她還不确定這個點子是不是個好點子,可不可以成型,但她不能讓這個點子就這麽從她的腦內溜走!

唰唰唰——BaN

筆鋒在紙張上游走,情緒通過手指被注入到畫中。現在的聞月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的人。

這一刻,對于聞月來說世界上只存在兩件事物。一是她自己,二就是她手下的畫。

從直襲脊髓的涼意中回過神來,李敏棟旋即莞爾——聞月姐剛才真是吓死他了。他還以為她之所以推開了自己,是因為發現了他那點癡心妄想。

脫下拖鞋,赤腳踩在木地板上,盡量不發出任何可能會打擾到聞月的聲音,李敏棟安靜地坐到了一邊,近乎無聲地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高低錯落的樓宇都被白色模糊成不分遠近的一團。

做人很難,做一個成年人更難。

因為孩子尚且可以去依賴父母、對長輩撒嬌,成年人卻不敢在遇上工作不順時向父母傾訴,在遭遇人生挫折時對着誰放聲大哭。

每個人都想被誰包容自己的脆弱,可每個人又都害怕向誰展現自己的脆弱。每個人都渴望安全感,可是向誰索要安全感本身就意味着對方無法給自己安全感。

更何況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是雙向的。向人索取也必須給予,而許多人早已經失去了給予以及索取的能力。

但如果,有那麽一個存在是不需要你的給予、只會任你索求安全感與包容感的呢?

一口氣畫了五個多小時,一起身就因為低血糖感覺腳下踩了一團棉花差點兒跌倒的聞月被李敏棟抱住,扶坐回了沙發上。

“先喝點甜的。”

把溫了好一會兒的水果茶塞進聞月手裏,李敏棟囑咐了一聲,跟着就去廚房煮起了意面。

完全不知道李敏棟是什麽時候泡的荔枝茶,聞月瞧着李敏棟忙碌的背影,一口把杯子裏茶喝了個幹淨。

拿起手機,撥通陳薇的電話,聞月根本不管現在是不是晚上十點。

“喂,好老婆,你總算知道給我打電話啦?”

無視陳薇的玩笑話,聞月單刀直入道:“別做盲盒了。來做毛絨玩具吧。”

……

陳薇接到聞月電話的時候還在城市的另一頭。

以為她會留下來過夜的男模看着陳薇手腳麻利地穿衣服找包,連忙從她身後抱過來讓她別走。

像哄小狗似的,陳薇拍拍對方的頭。接着她拎包穿鞋一氣呵成,走得那叫一個幹脆利落。

“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等不到你的聯系了呢。”

陳薇嘴上抱怨,身體倒是誠實地坐到了聞月的身邊。

“要是我一直畫不出值得聯系你的東西,你可能真要等到下輩子了。”

随口和閨蜜玩笑,聞月翻開素描簿遞給陳薇。

對着素描簿,陳薇先是訝然無語,跟着也不顧自己嘴上還有口紅,擡起手來就用嘴唇摩挲自己的指腹。

這是陳薇思考時的習慣。

“你覺得怎麽樣?”

“這個嘛……講真我感覺說不準。”

端來甜品給二人的李敏棟心生好奇。他把剛出鍋的杏仁豆腐放下,然後挪到了聞月身體的另一側。

素描簿上畫的是一只熊。

一只有着可愛豆豆眼,光看腦袋是萌萌噠的……渾身肌肉還身高八尺的熊。

“?????”

對着那只肩膀有腦袋五個寬,八塊腹肌,還兩條胳膊比頭粗的熊,李敏棟一時語塞。他總有種……總有種被人內涵了的奇怪錯覺。

“雖說現在很流行有反差萌的東西,不過這個……我真說不好會不會被市場青睐。總之你先給我說說設計理念?”

陳薇的反應完全是“好怪,再看一眼”的真實寫照。她臉上明明帶着“這設計也太奇葩了吧?”的表情,眼睛卻總是忍不住地往聞月的素描簿上飄。不等聞月翻頁讓她看後面的內容,她已經非常主動地往後看了下去。

聞月過去給“微生物”設計的都是帶點拟人風味的、可愛的動物形象,熊貓突出平易近人的感覺,東北虎突出英雄氣質,綠孔雀突出自戀與美感……像這只肌肉熊這種腦袋與身體割裂如此之大的設計,別說聞月是第一次做,陳薇也是第一次見。

就陳薇自己而言,她又感覺新奇,想看看實物,又擔心成本太高,做出來賣不掉會讓公司虧損更多。

“理念倒是很簡單。”

在李敏棟面前說以他作為原型的玩具,這讓聞月有點不自在。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端起李敏棟泡的茶來捂着手,刻意回避了李敏棟的目光。

“對女生來說,可愛的東西只要存在對我們而言就是一種治愈。但同時,我們也會去追求安全感……薇薇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班上十個女生裏至少有五個床上會擺毛絨玩具,抱着毛絨玩具睡覺是幾乎每個女生都做過的事情。”

“但是成年之後,還抱毛絨玩具睡覺就容易被人說閑話,說是裝純、裝天真。而且那些單純只是可愛的毛絨玩具已經不能給我們安全感了。所以很多女生再也不會為自己買毛絨玩具,也不會向毛絨玩具尋求治愈了。”

可是靠在李敏棟胸口時,聞月忍不住地想,要是自己的身邊永遠能有這麽一個又可愛又治愈還又能讓人有安全感的東西就好了。

那樣在李敏棟離開以後,她依然能體會到此時此刻氤氲在心中的溫暖與平靜。

“大人……成年女性也配像孩子那樣擁有一個永遠不會背棄自己,會在家乖乖等着自己,能擁抱自己、自己也能放心擁抱的玩-偶,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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