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秘密
第二日上午,兩邊解開了誤會,推了昨夜死的那位為兇手,又各自分了那批貨物,有利益可圖,見到對方,至少不再那麽劍拔弩張。
李吉祥坐在溪邊吃肉,感慨了一番後,道:“這不就皆大歡喜了?看二哥與女首領剛才那個眉來眼去的架勢,估摸着以後還是會結親。”
陸楊也感慨:“就是死了一堆人。”
李青因為那句話,沒出息地,從昨晚開心到現在,此時依舊笑吟吟的。
他樂呵呵道:“生死天注定。就算這會兒我死了,我也樂意。”
陸楊:“你看得也太開了吧,”
李青扭頭看着他,表情要多蕩漾有多蕩漾,湊過去想要攬人的肩膀,被陸楊一臉淡定地推開。
段七七握着一只快吃幹淨的羊腿,調侃他:“得了吧,都睡一個帳篷裏了,還裝純潔呢。”
陸楊淡淡回道:“那是照顧醫患,林橋之前還這樣照顧過你呢。”
段七七嘿嘿一笑:“你少來,昨天夜裏你也沒回來,二哥都想你了。”
“我那......”陸楊頓了頓,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自己也忘記為什麽沒回去了,氣勢瞬間弱了一半:“......我不是去逮下毒兇手了嗎。”
“等等!”李吉祥打斷這段你來我往,他嚴肅地看向陸楊,問道:“你剛剛說,誰照顧四哥?”
“林橋,一個雲游大夫,醫術老棒了。”
李吉祥面色更嚴肅了,他支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在琢磨這世界為何變得這樣混亂:“是女二,原名林夢嬌,紅袖谷少主,按理來說,應當是半年之後出谷,她怎麽提前出來了?”
“難怪她化名,這原名也太娘了。”段七七偷偷吐槽。
陸楊把話題拐回來:“她說她出谷是為了找她的第一個病人,叫什麽阿哥,不知道留不留小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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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驚訝地張了張嘴,半天才措好詞,不可置信道:“林大夫是女子?”
“這有什麽好驚奇的,看你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段七七被人曝光身份後,簡直放飛了自我,索性一指自己,道:“老子也是女的。”
李青目光放空,呆呆地愣了半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子:“我還在你倆面前換過衣裳,洗過澡......”
段七七豎起大拇指,贊嘆道:“很白。”
李青蹲一邊自閉去了。李吉祥則面色凝重地拍了拍陸楊的肩,道:“這劇情越來越亂了。算了,反正連你跟李青都能湊成一對,天底下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說完他也自閉去了,與李青蹲在一處,像一對難兄難弟。
段七七看向并不驚奇的陸楊:“林橋就算了,你是怎麽看出來老子是女人的?”
他嘴角含着一絲笑意,毫不客氣地一把揪下她的假胡子,道:“膠水都要反光了。”
“別人都沒看出來!”她氣乎乎地鼓起腮幫子,趕緊捂住剩下的胡子。
“不知道了吧,全天下就我有眼睛。”陸楊淡定地喝了一口涼水。
午飯過後,兩個匪幫都要睡午覺,陸楊三個躺在熊二的帳子裏打撲克。李青難伺候,嫌棄這裏又髒又亂,要回黑方自己的營帳裏睡午覺。
被陸楊吐槽:“睡一上午了還睡,小心晚上睡不着覺。”
李青反擊:“不還有你陪我嘛,小鄭哥嘴硬心軟,定是會陪我睡覺的。”
陸楊無情地扭過臉去:“對圈。”
李吉祥:“對二。”
陸楊:“四個二都在我手裏你哪兒來的二,李吉祥!”
又是一陣吵鬧。
李青打了個哈欠,別過三人,往黑方營地走,卻沒走到自己的帳子裏,倒是多往前行了一陣子,直走去昨天夜裏探過的帳篷外,斜了一眼門口值守的兩個黑袍人。
兩個黑袍人對他出奇尊敬,皆低下頭拱了拱手:“二當家。”
李青不再看兩人,擡起頭盯着門簾上複雜的紋樣,淡淡問:“陳千嶂在嗎?”
其中一人迅速答道:“大當家剛用過午膳,正在裏頭歇息。”
李青便一把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內裏陳設簡單,站了幾個黑袍人,圍在大當家身邊正說着什麽,見了他,都立馬低下頭走了出去。
屋內除了他外,則只剩下那天陸楊李青所見,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
男子桌上擺着面具,還有一些抹了毒的暗器,李青進來時,他正擦拭着手中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聽見腳步聲湊近,頭也不擡,只顧忙活手上的動作。
李青見此,嗤笑一聲道:“別擦了,你哥十年前送的東西,就這麽招你稀罕?”
男子恍若未聞,仍輕輕地擦了一會兒,直到把它擦得又光又亮,才戀戀不舍地塞回腰間。
陳千嶂擡頭,冷冷地看了李青一眼。
李青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面色也不善。兩人的眼珠,一個比一個黑。
對着瞪了一會兒,陳千嶂先移開目光,他皮膚黝黑,許是常年在外風吹日曬,右眼眼下有一道淺淺的疤。
他有些僵硬地張開嘴,說話十分簡潔,聲音沙啞:“小簡,你殺的。”
小簡便是昨夜被李青一掌拍死的黑袍人之名。
李青冷笑:“他認出了我,在陸楊面前,我還不能暴露身份。”
陳千嶂有些木讷地點點頭,又道:“陸楊。哥說,他極會煉毒?”
李青垂頭想了一陣子,擡起頭又橫他一眼:“是很好,他哪裏都很好。你跟他比差遠了。”
陳千嶂道:“我非毒師。但,操控你體內蠱蟲,足矣。”
李青被戳到痛處,眼中狠意更甚,他深深地看了陳千嶂一眼,十分氣惱道:“你們兄弟倆,一個賽一個的狠毒。”
陳千嶂面色平靜,整個人像木頭刻的一樣愣。
過了一會兒,他道:“青哥,事妥後,與我同歸?”
李青憋着一股深深的怨氣,看人的目光好似道:“不回,我另有要事。”
“連我也不說。”陳千嶂木木地猜測:“是哥安排你的,和陸楊有關。”
李青無奈地道:“陸楊是我要娶的相公,明白嗎?”
“娶男人。”陳千嶂反複念叨這三個字,足足呆了好一會兒,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補上後半句:“原來可以娶男人。”
“你想娶,你也可以。”李青依然氣着,但他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氣死也不能過去揍他:“等你哥大事辦好了,你把你哥娶了,我第一個贊同。”
又財大氣粗地補了一句:“還幫你給彩禮。”
陳千嶂近乎呆滞的眼中突然有一抹光亮劃過,他眨了眨眼,有些顫抖地捏緊拳頭。末了,還是搖了搖頭:“親兄弟,不可以。”
帳裏沉默了一會兒。
陳千嶂還魂一般出了聲,仿佛剛才的那一抹亮是虛幻的,他的目光又呆滞起來,整個人死氣沉沉,聲音拖得極緩:“那你的十八房小妾......”
李青嘆了口氣,似是想到了煩心事,捏了捏眉心,道:“若陸楊肯跟了我,我願意遣散所有人。”
陳千嶂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李青在這個帳子裏呆了不過一會兒,便覺得十分不适,甚至有種呼吸都被凝住了一般的感覺。他心想,果然跟這塊木頭聊不到一起去,他們陳家的人,除了陰損的笑面王八,就是這樣呆呆傻傻、仿佛生來有殘缺的木頭板子,再就是平時一言不發,無論跟他說啥只會搖頭和點頭的悶葫蘆。
要不是......要不是他一時失察,也不會着了那老狐貍的道。他憤恨懊悔地捏緊了拳頭,手心被指甲咯得生疼,幾乎要滲出血來。
陳千嶂終于從他的小世界裏蘇醒過來,呆呆地道:“随你。只是,莫誤了哥的大事。”
“你哥什麽事在你眼中都是大事,他上個廁所你都擔驚受怕的,生怕他掉坑裏。”李青惱怒之下,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陳千嶂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再難聽的話他從前都聽過,這算什麽,便默默灌了一口茶,道:“青哥,下蠱都是我的主意,日後算賬,不要怪哥。”
三句話不離他哥就算了,說話間又維護他哥去了,李青聽他說話直想笑,想問一句‘你哥是你的命嗎’,但又想想,估計陳千嶂真能給一個肯定的回答,便不問了。
下蠱的事,他就是用小腳趾頭想,也能琢磨出是他哥的主意,這木頭腦袋除了聽他哥的話,就是幫他哥做事,成立了這麽一個魚龍混雜的殺手組織,不也全是他哥的想法?
被他哥當槍使,還笑呵呵的,又上趕着為人賣命,自己就要成為別人的附屬品了,連獨立人格都沒有,活着有什麽意思。
他轉念一想,也不必勸這人,萬一他正樂在其中,願意腆着臉為他哥辦事呢。
他越跟這人待在一起,越想念陸楊身邊的空氣,那邊有說有笑,歡脫鬧騰,雖說靠近時,陸楊總一臉不情願,但看多了那張拒絕的臉,也該習慣了。
一想起這個人,想起昨晚的話,他就止不住笑,沒當心在陳千嶂面前笑了出來。
陳千嶂感覺莫名其妙:“青哥笑什麽?”
李青笑了一會兒才收斂住,瞪了他一眼:“看什麽,沒見過戀愛中的男人。”
陳千嶂老老實實地道:“青哥以前從來不笑。”
“胡說。”李青下意識反駁他的話,順便想了一想從前,好像确實沒怎麽笑過,仍嘴硬道:“跟你哥呆在一塊兒,我老取笑他。”
“取笑不是笑。”陳千嶂慢慢地搖頭:“青哥剛才的笑,有愛,有喜悅,有幸福。”
李青不屑道:“你個小崽子還知道幸福。”
“跟哥在一塊就幸福。”陳千嶂呆呆地說。
死兄控沒救了。李青趕緊站起來,受不了這個地方的感覺,趕忙往帳外走去。
他出帳後,也不管身後一群黑袍人低三下四地行禮了,匆匆忙忙地趕回紅幫營地,扯開門簾往裏一看,陸楊貼了半臉紙條子,正與李吉祥四九熱火朝天地打‘鬥地主’。
那總看不順眼的道士講了個什麽笑話,三人哄笑做一團,整個帳子裏都是他們的笑聲,聽上去熱鬧極了,有人氣兒。
李青盯着陸楊笑出後槽牙的臉一直看,想到了些什麽值得懷念的事,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了出來。
陸楊朝他招招手,讓他過來坐。
李青從沒見過這麽主動的陸楊,開心極了,一掃陰霾湊過去,背後仿佛有尾巴在搖。
陸楊仍在笑,他邊笑邊說:“李吉祥剛剛講了個特有意思的笑話,聽我跟你講......”
李青認真地聽他說完,一直緊緊盯着他的臉不放,期間偶爾點了點頭,直到最後,嘴角依然挂着一絲笑意,并沒有像他們三個一樣笑倒在床上。
陸楊抹了抹眼淚,問道:“不好笑嗎?”
“好笑啊。”李青點點頭。
“那你怎麽不笑。”
李青又咧了咧嘴角:“我在笑啊。”
陸楊搖頭:“你笑得不真誠。怎麽不睡美容覺去了?”
“那邊太冷了,沒人陪我睡。”李青道:“還有一件事,我要趕緊過來告訴小鄭哥。”
“啥事兒快說。”
“小鄭哥是好人,遇見你,真是我這輩子最值得開心的事。”
李青這回,才真心實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