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捉蟲) 荷花
“樹哥,婦産科請會診,好像還是上次那個胰腺炎的病人。”
節後第一個值班日,谌嘉樹忙得腳不沾地,晚上也沒怎麽睡好,好不容易熬到能下夜班,小何忽然間進來說了句。
谌嘉樹保存病程記錄的手頓了頓,“……不是叫值班醫生下去?”
小何搖搖頭,“那邊說是因為上次請了你的會診,你比較了解情況,所以這次還叫你去看。”
谌嘉樹哦了聲,嘆口氣,将白大褂上解開的第一粒扣子又給重新系上。
“走吧,去看看。”
到了婦産科,谌嘉樹沒進辦公室,直接就去了病房,看過病人之後,剛出門,就遇到匆匆趕來的蘇盈袖。
“師兄,你看過她啦?”
“看了,她CT做過沒有?”
谌嘉樹一面走,一面從蘇盈袖手上接過會診單,看了一眼,發現病人的血amy指數漲跌猶如“U”字型。
上一次他來看過,對症治療之後,數值掉了下來,緊接着又咻地一下升了回去。
“沒做,懷着孩子,不太好做CT。”蘇盈袖在一旁應道,又問他,“前幾天給了藥,看着症狀緩解一點了,是不是跟結石自行排出也有關系?”
谌嘉樹點點頭,“有可能,說明保守治療還是有點效果的,她這個amy再次升高,可能是因為膽囊內結石再次脫落到膽總管了。”
蘇盈袖點點頭,“那你的建議是什麽?”
“做個造影看看吧,如果膽總管裏真的有結石,就把它們取出來,解除胰腺炎的誘發因素。”谌嘉樹說着,和她一起走進辦公室。
跟熟悉的同事打了聲招呼,谌嘉樹找到張椅子坐下,然後開始低頭寫會診意見,“做的話明天可以做,提前跟內鏡室那邊說好。”
蘇盈袖應了聲好,然後聽同事問道:“老谌,前兩天你發朋友圈的那個菜我看着挺好的,哪家的,跟我說說呗,回頭帶我爸媽去。”
谌嘉樹寫字的手一頓,擡起頭來有點茫然。
前幾天的朋友圈?
他回憶了一下,然後問道:“你說的是哪張圖片?前面幾張是我朋友自己做的,後面的火鍋是在家煮的。”
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朋友家裏是開私房菜的,味道也很好,需要給你預約電話麽?”
“好啊。”同事應了聲,又問,“就是,他們店裏也有那道櫻桃肉麽?我媽可喜歡這道菜了,老人家嘛,有的就喜歡吃點甜的,總不給她吃也不好。”
說到最後,已經變成吐槽,說老小孩已經進入叛逆期了,天天想着偷吃甜的點心,要不是還有丁點理智,怕是能直接偷吃白砂糖。
大家哈哈大笑。
谌嘉樹笑着道:“你可以打預約電話問問,說不準的,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沒有,看情況吧。”
谌嘉樹說完,将寫好的會診單遞給蘇盈袖,然後一面往兜裏揣筆,一面交代了幾句需要密切觀察的事項,然後起身要走。
“我也該下夜班了,先走,還有別的事。”
蘇盈袖點頭,“行,我知道了,有問題再打你電話。”
谌嘉樹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有人叫了聲:“……谌老師。”
聲音似乎很猶豫,谌嘉樹循聲回頭看,見到一個女生靠在辦公桌邊,滿臉糾結地看着他。
就溫聲問了句:“這位同學,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
大家都看了過來,女生顯然更不好意思了,咬着嘴唇,臉孔漲紅起來,“沒、沒什麽……就是、就是……老師你能不能把筆還給我,我就剩這一支筆了……”
孩子說完這句話,沮喪極了,看起來相當弱小無助。
滿屋子的人倒很沒良心地又哈哈大笑起來,紛紛給她遞筆,“來來來,給你一支新的,一支筆而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懂什麽,這可是貴重物品,誰家貴重物品被拿走了不着急哇!”
谌嘉樹哭笑不得,這時才知道自己把人家的筆拿走了,忙抽出來還回去,“不好意思啊,順手,順手。”
經常每次去會診回到辦公室,就會莫名其妙發現自己多了筆,也不知道是誰的,想還都還不回去。
又或者經常他請其他科的主任來會診,會診完發現自己筆不見了,甚至還眼睜睜看過主任将原本屬于他的筆極其自然地揣進自己兜裏,他還不敢開口要回來。
從婦産科回到消化科,換下白大褂之後,谌嘉樹下了夜班,直接驅車回了盧灣鎮谌家老宅。
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老太太早就已經準備好他要的東西了,“喏,這個是粉霞的,這個是香水蓮的,泥也給你裝好消毒好了,你拉回去不方便,要不要叫個車?”
“一會兒吧,先吃飯。”谌嘉樹揉揉眉心,“我剛下夜班,還沒來得及吃飯呢。”
“誰叫你要這麽趕,周末休息的時候再抽一天回來也可以啊,又不趕時間。”老太太一邊數落他,一邊起身去給他熱飯熱菜。
他跟過去,倚在廚房門口往裏看,“我答應人家了的嘛。”
“哦,你要是找女朋友也這麽積極,早就連兒子都會打醬油了。”
“奶奶——”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成不成?”
吃過午飯,谌嘉樹又去花房轉了一圈,跟老爺子說了會兒話,看叫的車來了,這才決定動身回城。
“下回帶你朋友上家來玩啊。”老太太拽着他的手,站在一旁看人幫忙将大桶的淤泥擡上車,然後回頭對他道。
谌嘉樹點點頭,“到時候有機會我帶她來,說不定她還想拍拍您這荷塘跟花園呢。”
老太太笑眯眯地點頭應好,一路目送着他的車子,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提前得到谌嘉樹消息的宋青枝,早上很早就起來了,先是趕工做了幾個蛋糕放進冰箱,告訴楊繼慈這是晚上的甜品,然後背着包就匆忙回了南山村。
先是早上要拍的素材,原本也沒想好到底拍什麽,到了這會兒,她也懶得再去細想,幹脆就拍這次移栽荷花吧。
她回到南山村的時候,是正午時分,回來之後先是喂蹲蹲和月亮,然後去做飯吃午飯,接着就是一邊整理院子,一邊等着谌嘉樹過來。
午後陽光暖得有些熱,時不時還吹點小風,宋青枝坐在屋檐下的搖椅裏,慢慢有些昏昏欲睡。
月亮趴在她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瞌睡。
連蹲蹲也沒有去玩,而是乖巧地站在一邊,直着脖子,左歪歪頭,右歪歪頭,然後慢慢地,一只腳縮了起來,長長的脖子往後一扭,頭就擱在了背上,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知道哪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宋青枝迷迷糊糊中聽見一聲:“噗——”
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嘆口氣,“蹲蹲,你真是個屎包。”
蹲蹲:“嘎嘎嘎——”沒辦法,我是個直腸子嘛=。=
到了下午四點多,宋青枝午睡剛醒,就聽見外面一陣汽車的聲音,然後一陣敲門聲傳來,張瑩瑩急忙跑去開門。
“谌醫生你來啦?”
“宋小姐在不在?”
“在。”張瑩瑩應了聲,回頭叫人,“青枝姐,谌醫生來了!”
宋青枝連忙踩着拖鞋跑過來,看見外頭還停了一輛車,知道是他運回來放缸裏的淤泥,忙将整個大門都打開。
鄧濱在合适的地方架好相機,趕緊過去幫忙。
加上司機,三個大男人将裝着淤泥的大桶艱難地搬到水井邊上,放下之後再用幹淨的勺子将淤泥舀進缸裏。
淤泥的味道并不好聞,宋青枝剛靠近,就被嗆得差點吐出來。
谌嘉樹忙道:“你一邊看着罷,這兒髒,你別碰了。”
宋青枝搖搖頭,轉身跑回屋裏,找來口罩、塑膠手套和長筒雨靴,甚至還有圍裙,遞給他,“先穿好裝備。”
谌嘉樹也不想将自己身上弄髒,伸手接了過來,這一身穿好,整個人的氣質立刻就變了樣,從翩翩君子變成挑糞大叔。
“還真是人要靠衣裝,看看你,現在像個挑糞的。”宋青枝忍不住笑了聲,調侃道。
谌嘉樹看她一眼,慢吞吞地反駁,“第一,不是像,就是要挑。第二,你也一樣,大哥不要笑二哥還不好?”
宋青枝的笑聲更明顯了,隔着口罩,他能看見她眯起來的雙眼。
兩個人輪流着往缸裏舀淤泥,準備好了之後,張瑩瑩抱過來裝着藕節的紙箱,谌嘉樹打開,指着其中一袋道:“這個是粉霞,你想種哪個缸?”
兩個缸都很大,直徑将近一米二,靠在牆邊,陽光灑下來,光線充足,實在是個養花的好地方。
谌嘉樹道:“我來種吧,你遞給我。”
宋青枝點頭,沒逞強非要自己來,畢竟她是真的不會。
她一邊給谌嘉樹遞着藕節,一邊問道:“什麽時候灌水比較合适?”
“看着芽頭開始長了,就可以慢慢灌水,灌到十五公分高就可以了,注意水質,及時換水,回頭我發你一些養護注意事項。”
“好。”
藕節只有幾個,種起來很快,種完之後,倆人将身上穿的圍裙之類的都取下,洗幹淨手腳之後,宋青枝擡頭看看天色,“今晚在這兒吃飯?”
斜陽西墜,日光已經沒了中午時的灼熱。
谌嘉樹點頭應了聲好,笑着問道:“準備做什麽菜?”
“有什麽做什麽咯。”她環着手臂,扭頭斜着眼看向他,“不會嫌棄我晚餐招待不周吧?”
谌嘉樹立即搖頭,聲音裏的笑意更明顯了幾分,“當然不會,應該說我求之不得。”
宋青枝一愣,随即笑了起來,“求到了求到了。”
說完轉身就往廚房走去,谌嘉樹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笑着沖月亮招招手。
月亮似乎認得他,他一叫就跑過來了,眯着眼用頭蹭蹭他的手心,将叼着的小皮球遞給他。
意思是要跟他一起玩。
谌嘉樹直起腰,手臂一揮,皮球飛了出去,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弧線。
月亮沖過去撿球,蹲蹲也跟着沖沖沖,但它動作不夠快,被往回跑的月亮撞一個大跟鬥,站起來之後站在一邊拍拍翅膀,開始罵街。
“嘎嘎嘎——嘎嘎嘎——”
聲音不停歇地響起,宋青枝炒菜間隙跑到廚房門口往外看了一眼,不禁莞爾。
土豆絲炒肉,番茄牛腩,幹鍋蝦,還有一個紫菜蛋花湯,用料全都是冰箱裏的庫存,饒是時間不算充足,三菜一湯端出來的時候,依舊是色香味樣樣俱全的。
這是谌嘉樹第一次看到她做的沒有經過策劃安排的家常菜餐桌,和每個家庭的餐桌一樣,簡單而豐盛。
琺琅鍋裏番茄已經炖得軟爛出汁,和塊狀的牛腩糾纏在一起,染上誘人的色澤,蔬果的香氣也徹底融入了肉香之中。
夜晚悄悄降臨,燈光亮起,村莊裏到處炊煙四起,這是最美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