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蘭珠實實在在病倒了,每天大夫進進出出,開藥治病,鬧得人仰馬翻。

皇太極卻沒有來看她,只要他現在忙着搞陰謀詭計,莽古濟被軟禁了起來。

大福晉與以前一樣,在東宮與次西宮來回跑,一邊探望海蘭珠的病,一邊恨鐵不成鋼數落布迦藍。

布迦藍忙着恢複體力,多爾衮送了十幾只肥碩的活雞到次西宮,她已經戒掉了油膩的烤雞架,也沒有回請多爾衮。

因為她現在要調整飲食,讓蘇茉兒把雞送到馬廄的奴才那裏去養了起來,她等着吃雞蛋。

布迦藍聽着大福晉翻來覆去的幾句話,不是你們姐妹要團結,就是要想着科爾沁,她感到很煩。

為了大福晉不再念叨,她難得耐心地問道:“我可曾有主動招惹過她?”

大福晉一愣,頓時說不出話來。她也不傻,布迦藍每天除了喝酒吃肉,幾乎萬事不上心。生事的人,肯定是海蘭珠。

“我可曾有虧欠過她?”

大福晉遠嫁到盛京,布迦藍也是年幼離家。姑侄倆在後宮相依為命多年,她們沒有對不起誰,往深處去想,是科爾沁對不起她們。

“是不是都沒有?那我為何要讓着她?她要大汗的寵愛,要富貴權勢,她不甘心,那就憑着本事去搶,搶不過就不要怨天尤人。

比如說我去挑釁某個人,我打不過被揍了,就得老老實實認輸,卻不知死活一次次再去,這種行為不叫勇敢,姑姑你知道叫什麽嗎?”

大福晉被她說得有點兒暈,怔怔問道:“這叫什麽?”

布迦藍微微一笑,“這叫賤!”

大福晉神色複雜盯着她看了會,起身拂袖而去。

布迦藍眨眨眼,她說的都是實話,大福晉興許是到了年紀,脾氣越發暴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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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兩個蒙古福晉,最近也很活躍,成天忙着看熱鬧。巴特瑪其實不大願意出門,主要是因為她比較窮,察哈爾部來投靠皇太極時,許多人都不願意娶她。

她被大貝勒代善他們推來推去,最後皇太極勉強接了手,她覺着有些丢臉。

不過娜木鐘卻要拖着她一起,兩人來到次西宮時,蘇沫兒正在教四格格五格格認字。

娜木鐘臉圓得像個球,細縫眼,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條線,臉龐則像是鼓起的青蛙,布迦藍覺着還挺可愛。

巴特瑪比娜木鐘年長,長相就是瘦下來的娜木鐘。

布迦藍看了看兩人,巴特瑪板着臉不說話,娜木鐘眼裏都是興味,探頭過去看着炕桌上的紙,故作驚訝地道:“哎喲,四格格五格格還在讀書呢,這女人讀書有什麽用?”

布迦藍答道:“女人讀書的用處很多,比如不會被當成牛羊奴才,被人随手轉來贈去。”

娜木鐘閉上嘴,神色很不好看。巴特瑪仍然板着臉,沒有別的情緒。

布迦藍放慢語速,很好心地問道:“你聽懂了嗎?要不要我再給你解釋一遍?”

娜木鐘氣得冷哼一聲,拉着巴特瑪怒氣沖沖離開。

旁邊的蘇沫兒憋不住,噗呲笑出了聲。四格格與五格格雖然不知在笑什麽,看着她笑也跟着傻笑。

布迦藍卻沒有笑,她斜靠在塌上,手指輕輕敲着炕沿,想着這段日子外面的腥風血雨。

皇太極當庭痛陳莽古濟的罪行,請她吃過飯的大貝勒代善,連陳年舊賬都被翻出來,一并數落。

莽古濟被軟禁,她的弟弟德格類與哥哥一樣,在深夜以同樣暴症的方式死去。

偏偏莽古濟的奴才冷僧機出來告發兄妹三人結黨,她的二婚丈夫也站出來指證,還從家中搜出了“金國皇帝之印”的木牌,這下更坐實了兄妹幾人妄想奪位的野心。

莽古濟被處死,她的侄子們也難逃厄運,前前後後因此已經被殺掉數百人,盛京上空都是濃濃的血腥味。

皇太極兄妹之間的殘殺,在布迦藍看來,這群野蠻人,還處于奴隸社會時期。

除了殉葬,還有殺妻的惡習。

莽古濟哥哥親手殺死親生母親向努爾哈赤投誠,代善親手殺掉繼福晉向努爾哈赤謝罪。

豪格的福晉是莽古濟女兒,他的親表妹,他卻毫不猶豫殺掉她,向皇太極表衷心。

林丹汗的福晉們,與財産一樣,被這群野蠻人們瓜分殆盡。比如豪格也求得了一個林丹汗的福晉,與他爹叔伯兄弟,共同分享了林丹汗的女人。

生下皇太極第五個兒子的葉赫那拉氏,在生兒子後不久,就被皇太極轉贈給了部下為妻。

各種亂象屢見不鮮。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布迦藍抓緊機會出去爬樓練習,在體力到達極限時,她回到屋子,靠牆等着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四格格帶着五格格在炕上玩花繩,八格格在炕上爬來爬去咯咯笑,屋內已經燒炕,暖意濃濃。

皇太極掀簾走進門,布迦藍擡眼看去,他滿臉通紅,神情中洋溢着說不出的喜悅,志在滿滿。

聞到皇太極身上濃濃的酒味,布迦藍不由得微蹙眉。

“汗阿瑪。”四格格見了,忙帶着五格格請安。

皇太極看了眼布迦藍,笑着應了聲,上前将八格格一把摟在懷裏,笑着問道:“阿瑪的八格格,怎麽還不會說話?”

八格格憋着臉掙紮,嘴裏呀呀做聲。皇太極笑得更開心,說道:“原來八格格不是啞巴,你得快些學會說話,阿瑪送你個好先生,以後跟着姐姐們一起讀書。”

布迦藍挑了挑眉,蘇茉兒上了茶水,招呼着奶嬷嬷進屋,将幾個格格抱了出去。

皇太極坐在炕上,吃了一口茶,看着她道:“站在那裏做什麽,快過來坐。”

布迦藍走到旁邊坐下,皇太極看着她,眼裏都是笑,說道:“你教幾個格格識字,這樣很好,我的兒女們都要能認字寫字。

可惡,八旗的好些旗主,竟然還不如你一個女人,我命令他們讀書,竟跟要了他們的命一樣。你且說說,為何想到要教幾個格格識字?”

布迦藍不緊不慢地說道:“讀書能使人明理,知道禮義廉恥。”

皇太極一頓,眼神炙熱,盯着她說道:“你這句話就說得很好,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布迦藍繼續說道:“知道最親密的枕邊人要拔刀相向時,可以寫下來,罵得他們遺臭萬年。”

皇太極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中。

許久之後,他才說道:“我也不想背上逼人殺妻的罪名,岳坨的福晉,我還讓她活着。至于豪格……,”

皇太極停頓了片刻,嘆息一聲,“他是我的長子,只忠誠仰慕于我,我也不好多苛責他,都怪莽古濟這個毒婦!”

他神情猙獰起來,猛地一拍炕桌,“我待她不薄,對他們兄妹更不薄。是他們不滿足,總認為這個汗位該是他們的。能将刀揮向生養自己母親的人,這把刀遲早也會揮向我,我豈能任由他們宰割!布木布泰,你做得很好,對待莽古濟那樣的人,就不該客氣。”

布迦藍覺着皇太極的誤會實在太深,她不想聽他們兄妹的狗血恩怨,說道:“大汗還欠我兩個奴才。”

皇太極先前不過是随口一說,見布迦藍居然當真,他又笑起來:“送你送你,明天就讓人送來,你要他們有何用,去放牧你那三匹馬嗎?”

布迦藍不理會皇太極的嘲笑,說道:“大汗,你把接下來要殺的鑲藍旗人,全部給我。”

皇太極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不悅地道:“你要他們做什麽?”

布迦藍早就有了打算,說道:“讓他們去開荒種地,我的三個奴才就可以去當他們的統領。”

皇太極見她只是玩樂之心,神色漸漸緩和,勸道:“這些都是心懷不軌之人,你不要去冒這個危險。”

布迦藍面不改色,說道:“現在他們已經吓破了膽,再說死掉也太便宜他們,總得讓他們有點用處,種出糧食來,也能養活一些有用的人。”

皇太極憎恨的人已經殺得差不多,剩下的也只是無關緊要,可殺可不殺之人。

他打仗最缺的就是糧食,想了想之後,幹脆地道:“好,給你給你。反正城外還有荒地無人耕種,你去選一塊肥沃的土地,讓他們去開墾出來,将功贖罪。要是不聽話,殺了就是。”

布迦藍達成所願,難得笑了起來。皇太極已有許久沒有看到她笑,這一笑讓他心有些癢,左右環顧之後,說道:“天色不早,歇了吧。”

皇太極有能力有野心,也足夠狠,站在女真的發展現狀去看,他勉強能算得上文明人。

不過布迦藍實在是嫌棄他老,她不想要父愛,更不想要姑父的愛,眼都不眨地說道:“我不方便,大汗去別處歇着吧。”

皇太極以為布迦藍小日子來了,心裏的那團火只得強壓住,站起身不情不願地道:“那好,等你身子好了之後,我再來看你。”

布迦藍可不想皇太極來看她,得想個辦法讓他死了這份心。

天氣越來越冷,早上起來,黃瓦綠檐上已覆了層白霜。

皇太極大步走向次西宮,腳踏上廊檐的青磚地面,突然腳下一滑。

他雙手亂揮,往前沖了兩步,誰知整塊地上都是冰,再也控制不住,噗通一聲,狠狠摔了個狗吃屎。

布迦藍掀開窗戶簾子一角,看着皇太極在冰上趴了一會,才掙紮着爬起來,氣急敗壞離開。她嘴角上揚,愉快地放下了簾子。

他皮厚,這一跤摔得估計沒那麽痛,但是臉面卻摔碎了一地,至少得好些時候都不會再踏進次西宮。

作者有話要說:

岳坨與皇太極的長子豪格一樣,都娶了莽古濟的女兒為福晉。豪格殺了妻子,岳坨卻下不了手,後來因為這件事處處被針對。

莽古爾泰,莽古濟,德格類兄妹三人,都是大妃富察衮代所生。衮代很厲害,連努爾哈赤的財政都歸她管,估計因此被人嫉妒,被人告發與代善有染,莽古爾泰殺了親媽向努爾哈赤表衷心。

真是又蠢又壞,鬥不過皇太極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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