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起跨年吧

高中生的生活,枯燥無聊卻又如大河般奔湧而去。轉眼間,醴州已經進入冬天。

姜南書的日常作息同往年沒有太大的區別,除了多了個同行者之外。

此時,五中高二文科一班。

安靜的課堂,坐在最後一排的高大男生站了起來。他淩厲的眉毛皺在一起,本就是眉壓眼,此時顯得帶了幾分戾氣。

然而,他卻在老老實實地背課文。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很好,坐下吧。”語文老師臉上帶上了些笑意,滿意點頭,“紀風眠最近進步很大,繼續保持。”

紀風眠坐下,心中得意非常。他當然不是為了老師的誇獎而得意,而是因為姜南書。

這可是姜南書的指導成果,有自己這麽厲害的學生,姜南書一定也很高興吧。

他把課本立了起來,壓低身體,藏在課本後面小聲問:“喂,姜南書,我表現好吧?帥不帥?”

姜南書微微側臉,對上紀風眠的眼睛,不免有些無語,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麽。

不過是《琵琶行》而已,背出來似乎并不是什麽艱難的事情。

但他也不準備打擊對方的積極性,微微點頭,“嗯,很好。”

紀風眠春風得意,近日以來,都是如此。

自從搬到姜南書隔壁之後,他就過上了每天都能一起上學放學的日子。

雖然只是兩人各自騎各自的自行車,但姜南書再也沒有理由自己先去學校了。

而他們倆之間的關系,也被五中所有學生承認。

一提起姜南書的朋友,所有人都會想起紀風眠。

可惜,姜南書太沉迷于學習,除了放學上學,其他時間和他的交流不多。

比如現在,明明是午休時間,姜南書在吃完午飯之後,又開始做卷子。

紀風眠有些百無聊賴,只得趴在桌子上玩手機。

他熟門熟路地點開醴州論壇,滿意巡視一遍,看到有關他和姜南書的帖子就點進去看一看。

如果裏面有人罵人,他就披馬甲對罵;如果有誇贊他和姜南書友情的,他就去跟帖贊同。

總之,只要看見他的名字和姜南書的名字在一起,紀風眠就很滿足。

“咦?這怎麽回事?”

姜南書正在做卷子,忽然聽到旁邊傳來憤怒的聲音,“怎麽了?”

紀風眠有些不爽,直接把手機放在桌面上推了過來:“不知道誰把那段訪談放出來了。”

姜南書一看,還是之前的那段訪談,不過只有後面他拒絕範總的內容。

帖子的标題還取得很吸人眼球,【五中學神視金錢如糞土,二十萬說拒就拒!】

他随便看了幾眼,興致缺缺,“采訪之前放過了,大概是電視臺裏哪個工作人員的孩子發出來的吧?”

紀風眠卻很是不爽,“氣死我了,居然亂發你的采訪視頻。”

姜南書有些不解,“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我生氣的是後面這些人說你假清高,不就二十萬嗎,拒了就拒了,這些人在酸個什麽勁兒,莫名其妙。”

紀風眠一邊說,一邊點到最後面,想罵回去,卻發現樓已經歪了。

“姜南書,還好你拒絕了這人的錢,這範總看起來不像什麽好人。”

姜南書又瞟了幾眼,發現有人在科普範總的黑歷史。

範總做房地産起家的,但拆遷的手段卻不幹不淨,雇傭流氓混混上門騷擾,潑油漆,挂死貓,甚至還有半夜恐吓打人。

總之,不是個正經做生意的人。

“嗯,還好沒和這種人扯上關系。”姜南書也有些慶幸。

他的社交圈子很封閉,日常生活除了學習也沒其他更多的內容,對于這些當地的傳聞并不知情。當時拒絕範總只是因為他不喜歡在學習計劃之外有其他的任務,覺得麻煩。

現在看來,還好沒和範總扯上關系,不然後續麻煩會更多。

姜南書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即便那個帖子在論壇上讨論得火熱,對他的生活也沒有實際上的影響。他甚至覺得,姜子睿那邊在看到這個帖子之後,應該就不會來騷擾自己了。

畢竟,他拒絕二十萬的證據就在那裏。

下午放學以後。

姜南書依舊是和紀風眠一起回家,不知不覺中,這已經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此時,已經臨近元旦。

進入冬天之後,路旁的梧桐樹已經掉光了葉子,一片蕭索景象。

風已經帶着淩冽的寒意,姜南書在校服外面加上了羽絨服,黑色的,沒有什麽款式,唯一的好處便是夠保暖。

紀風眠也穿了件黑色羽絨服,看起來倒是和姜南書差不多的樣子。

他刻意找了差不多的顏色款式,好朋友就要穿差不多的衣服,不然誰能看出他們的關系呢?

兩人身上唯獨有一個區別,姜南書經驗豐富,帶了皮手套,而紀風眠的手裸露在寒風中。

兩人并行,騎車速度不算太快,但風依舊刺骨。

姜南書的視落在在紀風眠抓着車把的手上,凸起的指關節已經被吹得泛紅。

他有些不明白,紀風眠為什麽堅持要跟他一起騎車上學放學,明明他有車,還配備了司機。

天氣溫暖的時候,可以說是樂趣,寒風漸起時,就只能說是折磨了。

“怎……麽,了?”紀風眠敏銳地注意到了姜南書的視線,只是說出口的話被冷風吹得七零八落。

“明天你坐車上學吧。”姜南書戴着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聲音倒是不被吹散,只是悶悶的,很輕。

果然,紀風眠沒聽到,毫無反應。

“你手不冷嗎?我把手套借給你吧。”姜南書又問了一句,同樣的聲音。

噌的一下,紀風眠回過頭來,“好呀,幹脆這樣,你明天別騎車了,手套借我,我載你,然後你手可以伸到我外套口袋裏,兩個人都不冷了,雙贏……”

一段話說又急又快,一聽就是早有預謀。

姜南書一言難盡地看了過去,無視紀風眠在蕭瑟寒風中熱烈無比的眼神,“還有一個方案,就是你去買一副手套。”

“……,那不行,這醴州就沒我看得上的手套。”

借口。

姜南書沒搭理他,繼續往前騎。

“喂,我說真的多,像我這麽長的手指,一般手套都戴不上嫌短啊。”紀風眠挑眉笑了一下,也不知怎麽,腦子一抽,“對了,手指長的人,也特別強哦。”

“……”

姜南書冷淡地把眼神移開,不再搭理他這無聊的話題。

男高中生之間,總有比較第一性征的無聊舉動,但他并不感興趣,也不理解紀風眠這突如其來的炫耀是怎麽回事。

或許,可以送他一副手套。

這個念頭跳出來的時候,姜南書也愣了一下,随後又很自然地接受。

對于一個不愛學習的人來說,必須予以恰當的獎勵,才能更好地激勵對方。

紀風眠卻誤解了,把手一動,拉近兩人的距離,“喂,你生氣啦?我不是故意的,就腦子一抽……”

話說出來之後,紀風眠才後知後覺地覺得,這似乎是一種亵渎。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只是男生之間很随意的玩笑。

放在姜南書身上,他卻覺得不适合,紀風眠的第一反應就是道歉。

換做安平市任何認識紀風眠的人,見到眼前的一幕都會大跌眼鏡。紀風眠诶,居然在道歉?還這麽順口?

姜南書并不生氣,“風大,灌一肚子風你不冷嗎?”

聽到這話,紀風眠這才安靜下來,他知道,姜南書願意說話,就沒有生氣。

十分鐘之後,兩人已經到了白雲大院的門口。

在門口,他們下車推行進去。

此時不再開口就灌一肚子冷風,紀風眠又憋不住問,“姜南書,過幾天就是元旦節了。”

“嗯。”

距離元旦只有幾天的時間,紀風眠沒打算回安平市,而是計劃着和姜南書一起過跨年。

鄰居,同學又是朋友,湊在一起過年很合理。

“你跨年準備怎麽過?要不我們到河堤那邊去放煙花怎麽樣?”紀風眠早就做好了攻略,醴州最适合一起跨年的地方。

他有自信,不會被拒絕。

“不行。”

晴天霹靂。

紀風眠問:“為,為什麽?跨年诶,你不會還準備在家裏做卷子吧?”

他停頓一下,“非要做卷子跨年的話,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不是。”姜南書的回答很官方,“元旦的時候,我有點事,應該不在醴州。”

紀風眠:“去哪啊?”

姜南書還沒回答,他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接通之後,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姜同學,上次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姜南書:“抱歉,您是哪位?”

“嚯,你這小同學還挺貴人多忘事,我是範平。”

姜南書的眉頭皺了一下,“範總,很抱歉,我還是不能接受。”

範平的聲音倒是和藹,被拒絕似乎也不生氣,“是不是嫌錢少了啊,我就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這樣,翻一倍,四十萬。”

“抱歉。”姜南書依舊是拒絕。

範總那邊沉默了片刻,笑了一聲,“呵,有志氣,不錯不錯。”

說完,他便挂斷了電話。

紀風眠安靜聽完,這才嗤笑一聲,“什麽玩意,四十萬就要讓我家姜南書動心。”

姜南書看他一眼,沒有挑他語句中不恰當的毛病,而是說了一句。

“好了,到家了,明天見。”

他輕描淡寫地把關于元旦的話題帶了過去,始終沒有告訴紀風眠答案。

***

直到元旦那天,紀風眠也沒能從姜南書那裏得到他的去向。

沮喪無比的紀風眠,不想獨自一人在醴州跨年,更不想回安平市獨自一人待在幾百平的房子裏。

于是,趙森和方曉很講義氣地從安平市趕了過來,陪紀風眠跨年。

他們一放假就坐飛機趕來,折騰到半夜一點多才到,第二天自然準備睡個懶覺。

然而,一大早,他們就被奇怪的聲音吵醒。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趙森睡得迷迷糊糊地,推了推身旁的方曉。

“喂,你去看看,哪個傻逼大早上的在這朗讀課文,擾人清夢。”

“我不去,外面冷死了,昨天坐紅眼航班跑過來找風……不對,這是風哥的聲音。”

兩人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用驚恐的眼神看着彼此。

“你去看。”

“我不去,你去。”

“你去,風哥這分明是發病了,我才不想挨揍。”

“要不,去樓下院子偷偷看一眼?”

達成一致。

趙森二人輕手輕腳下樓,鬼鬼祟祟摸到一樓院子中,然後看到了讓彼此瞳孔地震的一件事。

在安平市狂拽酷炫,從來不屑于背誦課文,成績全靠理科撐的紀風眠,他居然在背課文!

“我,我是不是沒睡醒,森子,你掐我一把。”

趙森毫不猶豫,一把掐上方曉的手臂。

“嗷——”方曉一句慘叫還沒出口,就被趙森一把捂住,拖進了角落。

兩人面面相觑,蹲在屋檐底下,聽着紀風眠結結巴巴背完了一篇蜀道難。

清冷的聲音響起,“錯了三個地方,比昨天好多了。”

“啊,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晨跑了?”

“我待會就要出門,不晨跑了。”

“唉。”紀風眠重重嘆了口氣,似乎對不能晨跑一事非常遺憾。

方曉小聲說:“我确定,我真的沒睡醒,風哥最讨厭的不就是慢跑嗎?”

安平市的紀風眠,喜歡一切刺激有爆發力的運動,獨獨讨厭跑步,尤其是長時間枯燥單調的長跑。

兩人互相攙扶着,跌跌撞撞走進屋子,決定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好好清醒一下。

醴州這是什麽可怕的地方,竟然讓紀風眠如此反常。

太邪門了!

***

姜南書拉上窗簾,換上套運動服,依舊是學校的發放的基本款式,淺藍色,沒有任何版型可言。

收拾自己,他又拿了個背包,往裏面塞了些換洗的衣物和毛巾。

這次回老家,預計需要待兩天。

姜南書準備好之後,簡單吃了早餐,這才準備出門。

元旦是他父母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姜南書都要回鄉下去掃墓。

當初,他的父母便是回來過元旦,在飛往國內的航班上出了事。每到這兩天,他情緒都不會太好。

不僅僅是因為父母的忌日,還因為需要和麻煩的人待上幾天。

他拉開院門,愣了一下。

門外站着的人,是他的叔叔。

姜建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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