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魔法打敗魔法
很簡單的一個問題。
紀風眠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總不能說, 為了提前兩年與你相遇,才去裏醴州。
當初紀風眠一醒來,發現自己回到多年以前,變成了十七歲的自己。
與此同時, 十七歲的他也沒有消失, 共存于身體內。
兩個獨立又互相關聯的人格。
他處于下風,只有在深夜才能偶爾出來片刻。
第一次出來, 紀風眠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去醴州。
不用出現在姜南書面前, 不用和他說話, 只要能看上一眼,看見活生生的姜南書, 他就滿足了。
他不會再奢求太多,也不敢靠近。
一旦靠近, 紀風眠怕自己又忍不住心中的愛意。
在上輩子,即便他沒有去送姜南書, 即便姜南書出國之後他看似不聞不問。
但他曾經背着所有人, 偷偷跑出國,只為看姜南書一眼。
分手之後,他再也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結婚的想法。
紀風眠不覺得他會忘記姜南書,終其一生也不會, 在這樣的情況下結婚生子或是戀愛,都是對另一個人的不負責任。
他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只能偶爾出國看一看姜南書, 以解相思之苦。
或許在兩人都老去之後, 可以坐下來好好喝一杯茶。
那就夠了。
因為, 這一切是姜南書想要的,姜南書說,太過熾熱的感情,讓他不知所措。
只要姜南書按照自己的意願活着,那就好了。
沒想到,最終卻還是生死兩隔。
紀風眠萬念俱灰,卻又在一場醉酒之後看到了希望。
他真的,只是想看一眼。
沒想到,在白天十七歲的自己一頓騷操作之下,兩人成了同桌,再之後,又成為了現在這樣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病房裏一片安靜。
姜南書吃了幾口蘋果,也沒等到紀風眠的回答。
難道真的是有比較複雜,不能直接告訴他的理由?
如果安可夏說的是真的,所謂小說主角攻受總是有命運般的吸引,那他或許應該調整一下之後朋友間的相處模式。
“如果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說。”他輕聲說道。
紀風眠回過神來,見到姜南書垂眸看着手中蘋果的樣子,心中慌了。
不行,他永遠不知道姜南書在想什麽,但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再這麽下去,事情會變得很糟糕。
就在這個時候,腦海裏傳來一個暴躁的聲音。
【傻逼,滾一邊去,讓我來!】
再然後,他就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和往常不一樣,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和十七歲的自己,一同面對姜南書。
“不瞞你說,我一開始是為了報複。”
姜南書愣了一下,“報複?”
十七歲的紀風眠說得很順,“那天在寵物店,我送你終身絕育卡,你居然連名字都不告訴我。”
“然後?”姜南書是真的無法理解。
就為了一個名字,轉學到醴州五中?這未免太……不可理喻了。
只是,這話從紀風眠嘴裏說出來,卻不奇怪。
“當然了,我是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那天看你穿的校服,我就想,轉學過去就能知道你叫什名字了,而且,看到我的話,看你還能不能裝逼……”
“裝逼?”
“啊,不不不,不是……”
腦海裏的紀風眠:蠢貨。
十七歲的紀風眠:“……”完蛋,說嗨了。
沒想到,姜南書盯着他看了片刻,居然笑了。
“很适合你的理由。”
“你不相信?”
“不,我相信了,反而,是剛才的我多想了。”
紀風眠正覺得這事說清楚就行了,正想轉話題說除夕的事,又被晚上的他搶了控制權。
“你多想什麽了?”紀風眠忽然福至心靈,覺得這個問題,必須搞清楚。
曾經很多事情,涉及到安可夏的時候,總是會走向奇怪的地方。
上輩子,紀風眠是在讀大學時和姜南書重逢的,他們同系同專業,是室友。
只是那時的姜南書,已經極其冷漠封閉自己,除了泡圖書館看文獻準備司法考試,似乎再沒有別的興趣愛好。
紀風眠從來搞不清楚他的想法,唯一能接近的時候,就是跟着一起在圖書館看書。
“安可夏說,你是因為他轉學去醴州五中的。”姜南書說。
“……放TMD狗屁!”
在白天,他還是搶不過十七歲的自己,一個晃神,就被扔進了意識深處。
紀風眠怒了,“他腦子進水了吧?勞資都不知道他誰,怎麽可能因為他轉學過去!”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什麽來,“對了,還有那杯奶茶,我以為你送的才喝的,後來知道是他送的,我把錢還給他了。”
姜南書倒不在意喝奶茶不喝奶茶之類的,“你知道奶茶是他送的?”
紀風眠點頭,這個時候,他本來只有幾秒鐘的金魚腦,不知道為何變得記憶力又很靈光起來。
“就是有次我打球啊,你先走了,他跑過來送奶茶,說什麽上次也是這個口味之類的話,還說你忘記告訴我了。”
“……”
姜南書心中滋味有些複雜,也大概了解了什麽叫做綠茶。
他擡眼,語氣有些不确定,“當時,是他說不想讓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不說的。”
“我就說,這人有問題!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紀風眠停頓一下,“你也別搭理他,簡直有毒。”
姜南書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在小說中所謂的高超茶藝,竟然是以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被識破。
或許,以後以這樣的方式相處,才更适合他和紀風眠?
***
出院之後,紀風眠和姜南書在家裏宅了幾天。
姜南書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不過是看書做卷子而已。
直到除夕那天,他們才再次出門。
一大早,紀風眠就和姜南書帶着大包小包前往療養院。
這時的安平市,路上車輛很少,道路兩側的樹木都光禿禿的,看不到任何綠意。天空灰蒙蒙的,同冬日溫吞的陽光交疊成一種蕭瑟的氛圍。
療養院中也是同樣的景致,唯獨在紀爺爺住的小院,還留着些綠意。
在療養院門口,他們剛好遇上同樣按照習慣來探望紀爺爺的趙森和方曉,四人便一同進去。
紀奶奶喜歡花,紀爺爺就就愛養花。
即便是現在不太清醒了,他依舊保持着當初的愛好,在這個院子裏弄了個陽光房養花。
陽光房中,有躺椅有桌子,陽光經過玻璃折射之後,變得溫暖起來。
再加上四個少年,難得在寒冬中顯得生機勃勃起來。
紀爺爺每日的生活都很規律,在同幾個小輩聊了一會之後,就進去睡午覺了。
陽光房中,只留下了四個少年。
“你爸不來陪紀爺爺過年嗎?”姜南書有些疑惑。
紀風眠:“嗯,每年都這樣,我去療養院陪爺爺過年。我爸和他對象一起過,今年估計還是這樣。”
他停頓一下,“其實我爸估計偷偷帶那個安阿姨來過,但你知道的,我爺爺病了後就比較軸,他的記憶力只認我媽是兒媳婦。”
說到這裏,他眉飛色舞起來,“我聽照顧我爺爺的護工說的,說我爺拿着掃帚,把我爸直接給打出去了,說他在外面養女人,別叫他爸。”
姜南書笑了笑,想起紀爺爺的性格,倒也是能想象出那個場景。
趙森和方曉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驚駭欲絕。
風哥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是最讨厭別人提他家裏的事情了嗎?
沒想到,今天的紀風眠在提起他爸的時候,居然能如此輕松愉悅地當成一個笑料。
幾人又随意聊了幾句。
方曉本來就是個人來熟的性格,早聽說紀風眠這幾天閉關不出都在陪着姜南書玩,好奇滿滿。
“對了,姜南書,聽說這些天風哥帶你把安平好玩的地方都跑了個遍?”
“嗯。”
“诶,你覺得安平咋樣?”
“很不錯,”姜南書的答道,“就是冬天太冷了,夏天應該會更舒服些。”
紀風眠接道:“你不是要考b大嗎,那可得适應這裏的冬天,不過沒事,以後最冷的地方,我們去海島玩啊。”
他說得如此自然,仿佛兩人的形影不離是理所當然的。
姜南書聽到b大時,倒是想起自己還沒問過紀風眠的理想院校,“對了,你準備考哪裏?”
在小說中,紀風眠和他是同學,兩人同樣讀的法學。
姜南書不太理解自己為什麽會選擇法學,一個需要同人打交道,甚至需要深入認識到人性醜惡的專業。
“b大法學。”
姜南書愣了一下,沒想過紀風眠竟然會選擇這個專業。
小說中的劇情,難道還帶着慣性?如果這樣的話,他也會因為什麽不可抗力選擇法學專業?
不可能,他絕對不能接受。
紀風眠卻誤解了他的意思,“你不相信我能考這個專業?”
“……”姜南書沉默片刻,“我只是覺得,你需要加強一下背誦能力,法學專業,需要高強度記憶。”
紀風眠意識到這個問題,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片刻,他又小聲說,“我……記憶力不好是有原因的。”
“嗯?”
“之前不是說我受過傷嗎?”
紀風眠自覺現在和姜南書的友情已經非常穩定,都到了能一起過年的程度,有些秘密當然需要分享。
話到嘴邊,他又猶豫一下,“你得保證不能嫌棄我。”
姜南書:“怎麽會,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得了保證,紀風眠才放心說:“我之前出過事情,忘了些事情,記憶力不好也是後遺症。”
“什麽?”
“我沒事,就是……腦子裏有淤血。”紀風眠擡手指了指,“大腦嘛,總是會有些後遺症的。”
姜南書已經不知心裏是什麽想法,“後遺症?”
“嗯,我記憶力不好,脾氣也有些不受控制,都是後遺症。”紀風眠繼續說道,“不過,最近的檢查說淤血有散去的跡象,過幾年說不定就好了呢。”
他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畢竟趙森和方曉還在這裏,真實的情況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等哪天時機合适,再全部告訴姜南書好了。
“所以你不喜歡背誦?”姜南書皺眉。
“嗯嗯。”
紀風眠連連點頭,心想是不是以後就可以不用每天早上六點被叫起來背書了。
“那我覺得,現在才高二上學期,你還來得及轉回理科。”
紀風眠愣住了,“啊,我,我好不容易成為你的同桌。”
“以你現在的水平,在醴州是不可能考得上b大的。”
姜南書點出這個無情的事實,此前,他只以為紀風眠的目标是普通大學。
畢竟以他的家境來說,其實讀什麽大學并不算太重要。如果是b大的話,就應該好好進行規劃了。
紀風眠大受打擊,“姜南書,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什麽,總之是有些生氣,氣到不受控制地站了起來。
趙森也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角,“風哥,冷靜。”
就在這時,紀風眠又聽到姜南書溫聲說了一句,“可是,我很想成為你的同學,不僅僅是高中,還包括大學……”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中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紀風眠腦子裏一陣迷糊,一句話脫口而出,“好。我換。”
“?”
趙森和方曉看得目瞪口呆,簡直能震驚他們一整年。
紀風眠诶。
腦子一根筋,軸到不行,想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人。
居然,一句話就改變了注意?
姜南書渾然不覺剛才和紀風眠的相處方式在趙森二人心中造成了多大的震撼,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紀風眠……”
紀風眠直接接道:“到你看書的時間了對吧,你先進去吧,我們在外面就行了。”
“嗯。你們聊。”姜南書起身,進了裏面的書房。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趙森才小聲說:“風哥,你這,怎麽看起來怪怪的?你還是我們認識的風哥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有病?”
紀風眠向後一倒,靠在座椅上,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方曉一唱一和,“我是說,剛才風哥你那樣子……跟我爸有點像。”
方曉他爸是遠近聞名的妻管嚴,方夫人說東,他不敢往西,并且十分自得,稱自己這是尊重老婆。
紀風眠擡了擡眼皮,吐出幾個字,“叫爸爸。”
“說真的。”趙森問,“你真準備回去就轉理科班啊?都讀了半年文科了。”
“嗯。”紀風眠說,“多大點事,找人輔導一段時間就是,而且我之前去醴州就是為了他,現在目的達成,讀理科班還是文科班有什麽區別。”
方曉又聽傻了,“為,為了姜南書?你那天一見鐘情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不要玷污我們純潔的友情。”紀風眠擰着眉頭反駁,“我和他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得了吧,我和我哥可是相見兩厭,哪會這樣。”
“你不懂。”紀風眠用看傻子的眼神掃了方曉幾眼,又看向趙森,“對了,森子,有件事情我想咨詢一下。”
上一次咨詢過趙森之後,他搬到了姜南書家隔壁,兩人關系果然突飛猛進。
這一次,遇到問題之後,紀風眠自然又第一時間想到了趙森。
自從上次姜南書發燒住院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就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姜南書似乎在避免和他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之前兩人在一起做卷子看書的時候。
姜南書給他講題,總是會離得很近,講得投入了,勾肩搭背也是常事。其他時候,在客廳看電視,兩人湊在一起也常有。
可自從出院之後,一切都變了。
姜南書的态度沒有任何變化,卻非常注意不會碰觸到他。
紀風眠很不爽,可這種不爽又不知道應該怎麽表達。
他思來想去,覺得應該是自己動不動就暈過去,吓到姜南書了。
還是得解決根本問題,想到這裏,他直接問趙森,“我跟男性朋友一親密接觸,就會暈過去,這是怎麽回事?”
趙森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問題。
紀風眠這人性格是挺奇怪的,雖然很大方,樂意幫忙,朋友也多,但他不太樂意和別人勾肩搭背或者玩互拍屁股的直男游戲。
他們之前就是覺得性格龜毛而已,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
“親密接觸?”趙森的眼睛亮了起來,坐正身體,“什麽程度的?”
“就,不小心抱一下腰啊,貼到胸口什麽的。”紀風眠,“都是意外,反正就是皮膚對皮膚的那種,然後我就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這樣啊。”趙森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
過了片刻,他一擡頭,“風哥,你這是恐同啊。”
紀風眠愣了,“什麽?恐同?”
趙森說:“我有個表哥就這樣,之前誤入gay吧,被親了一口,結果當場暈了過去,後來就沒法和同性距離太近了,去看了心理醫生,折騰好久,說他是嚴重的恐同者。”
什麽gay什麽恐同,對于十七歲的紀風眠來說,挺遙遠的。
“這樣,風哥,你想一想,”趙森猶豫一下,似乎覺得只是想象還不給力,摸出手機,搜了張圖片出來。
圖片上是個當紅明星,容貌俊秀。
他把手機舉到紀風眠面前,“就這樣,你想要一下,這個人過來抱着你接吻……”
“嘔。”紀風眠一把揮開手機,“滾滾滾,別惡心我。”
“嘿嘿。”趙森把手機塞進口袋,“那就沒錯了,這是你大腦的保護機制,反應還是很強烈的那種。”
“是……這樣嗎?”紀風眠半信半疑,“這病,要不要治啊?”
趙森:“治什麽?你避着點不就成了……不行,還是要謹慎點,你等等。”
确認紀風眠的毛病之後,作為貼心的朋友兼軍師,趙森很快不知道哪裏找人要了個文檔過來。
他二話不說發給了紀風眠,“風哥,你好好看看這個鑒同手冊,你這種類型可是基圈天菜,你的症狀這麽嚴重,必須第一時間分辨出來隐藏在人群中那些詭計多端的零。”
紀風眠将信将疑,打開文檔掃了幾眼。
不看不知道,越看越眼熟。
【喜歡開口閉口叫帥哥為哥哥。】
【沒事喜歡顯示出你的特別,給你送水送奶茶,特地留零食給你吃。】
【說話的時候小動作很多,比如低頭擡眼看人,咬嘴唇,都是他在勾引你。】
“艹。”紀風眠忍不住罵了句,“這不是那個……”
“誰?”
趙森和方曉兩人,猛地豎起了耳朵,一臉看八卦的樣子,難道風哥身邊還真有詭異多端的零被抓出來了?
可惜,還沒等紀風眠再說些什麽,院子外就有人走了進來。
紀國華和一個三十來歲看起來風姿綽約的女性,除此之外便是一個長得白皙清秀的少年。
趙森和方曉面面相觑,大概知道了其餘兩人的身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紀風眠。
紀風眠卻沒什麽表情,只是站起來打了聲招呼,“爸,安阿姨。”
“你爺爺呢?”
“在裏面睡午覺,時間差不多快醒了,”紀風眠停了一下,“今天他心情不錯,應該不會拿掃把趕你走。”
紀國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樂君,你跟我進去,小夏,你在外面跟你哥聊聊。”
紀國華帶着安樂君進去,安可夏則是在外面做了下來。
他性格很好,也不怕生,一坐下就笑眯眯地問:“哥哥,這兩位是?”
紀風眠卻皺了下眉,“對了,上次我讓你別叫南書姜哥哥,現在,我覺得你叫我哥哥也不行。”
安可夏愣了,“為什麽?是紀叔叔讓我這麽叫的……”
“我恐同,那些詭計多端的零最喜歡開口閉口哥哥了,我怕我受刺激暈過去。森子,你們聊,我做卷子去了。”
甩下這麽一句話,紀風眠也懶得和安可夏啰嗦,轉身進房間去找看書的姜南書。
徒留三人,面面相觑,氣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