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個紀風眠的配合
姜南書生活規律, 排除雜念幹擾之後很快入睡。
等他呼吸均勻下來之後,身邊的人睜開了眼睛。
紀風眠的意識從黑暗中浮出水面之時,還未完全清醒,就感覺到了自身體相貼處傳來溫暖的感覺。
随後便是耳朵捕捉到的清淺且規律的呼吸, 是姜南書?
紀風眠整個人都僵硬了。
一時之間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很快, 眼睛适應了黑暗,眼前是狹窄的房間。原來是在療養院, 而不是他們曾經短暫同住過的公寓。
茫然過去之後, 湧上心頭的又是憤怒和不知所措。
這小王八蛋!果然還是對姜南書心懷不軌, 連暈倒都治不了他嗎?
紀風眠腦子裏想得很多, 身體卻一動不敢動。
姜南書睡眠淺,還長期失眠, 一旦吵醒就是徹夜難眠。
兩人同床而眠的時間其實很少,除去熱烈交纏之後着實累得過分, 姜南書都是獨自一人睡的。
在姜南書離開後的那些年,短暫的同床記憶, 是紀風眠午夜夢回之時, 總是會不自覺反複回味的部分。
沒想到,重生回來,提前兩年和姜南書重逢,卻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這個時候的姜南書,心防似乎不像兩年後那麽重, 雖然相比同齡人要成熟的多,但偶爾還是能看出些少年脾氣的。
比如……
他還會撒嬌?
或許是白天的刺激太過強烈,紀風眠想起了姜南書的那句話。
“哥哥, 我不會包餃子, 你可以教我嗎?”
可是, 姜南書明明會的,童年的那幾年,他都是在自己家過年,除夕一起包餃子。
他的手藝是奶奶手把手教的,包得比自己要好多了。
複雜的滋味湧上心頭,因為見到了姜南書柔軟的一面而高興,又因為這一面不是為自己展露而……嫉妒。
明明知道另一個人格也是自己,十七歲的自己,可成年紀風眠還是極為幼稚地嫉妒了。
甚至在嫉妒情緒的驅使下,已經成年許久的紀風眠做出了極為幼稚的攀比行動。
他坐了起來,側身去看睡在旁邊的姜南書。
在月光的映襯下,他的皮膚更顯瑩潤,睫毛密且長,卻不上翹,細密地落下一片陰影。
紀風眠看得出神,身體違背了大腦的控制,慢慢的低頭。
我可以碰觸他,你不行……
他仿佛被塞壬迷惑的水手,完全不知自己在幹什麽。
恍惚中,紀風眠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呼出的氣體拂過姜南書臉上的汗毛,距離太近了。
就一下。
他不會發現的。
唇落下之時,他還是膽怯了,微微一偏頭,落在了姜南書的發絲上。
夠了。
姜南書依舊還在沉睡中,紀風眠意識到,他不像多年後那樣容易醒,整夜失眠到幾乎神經衰弱的地步。
他擡手用手背碰了碰姜南書的臉頰,極度克制,甚至不敢用手心,生怕那點滾燙的溫度驚醒了姜南書。
他連呼吸都是輕的,然而高中生的身體,反應出乎意料地熱烈。
紀風眠只想靜靜享受此刻的時光,某個部位卻不聽指揮地蠢蠢欲動,夾雜着原始的本能侵蝕他的大腦。
他手指抖了一下,用力閉了閉眼睛,心中暗罵一句。
禽獸。
但是,比鑽石更堅硬的男高中生的身體,并不會因為一句咒罵冷靜下來,反而愈發興奮。
姜南書似乎也感受到了異常。
他動了一下。
紀風眠整個人都僵住了,生怕他醒過來。
好在,姜南書只是翻了個身。
不!一點都不好。
姜南書翻身的時候,手自然也換了個位置,往前一搭,正好搭在了側身半躺的紀風眠精神百倍的位置。
他渾然不覺,手指下意識蜷縮,用力握了一下。
轟——
精神百倍的位置要炸了,如火山噴發般裹挾着岩漿将紀風眠的理智侵蝕殆盡。
療養院的晚上很安靜,房間內更加安靜,安靜到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在這一片寂靜中,他仿佛能聽到血管中液體瘋狂湧動地聲音。那些洶湧的血液,向着一處沖鋒陷陣,大腦剎那間供血不足,理智燃燒殆盡。
那些埋藏在深處的記憶,在這個不恰當的時機被激烈奔湧的情緒翻了出來。
姜南書的皮膚白且偏薄,容易泛紅。他的背生得好看,紅色的印記在上時,如雪地落梅般,只需見過一次。
就能永遠刻在心底。
在這裏……
紀風眠擡手,忽然聽到腦中傳來一聲怒吼。
【混蛋你想對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做什麽!】
“……”
理智剎那間回歸,耳邊血管瘋狂的湧動聲消失,紀風眠抹了把臉,克制又用力地呼吸兩口,這才壓抑住不該有的情緒,下床。
他輕輕關上門,走到客廳的窗戶旁,拉開一條縫。
寒風擠了進來,冰冷得如同一把刀,直直刺入天靈蓋。
紀風眠冷靜下來,另一個人格,似乎也只是驚醒了瞬間,卻也足夠他恢複理智。
好在,這只是另一個人格的本能,只要他控制住,白天的他便不會有相關的記憶。
十七歲的紀風眠忽然醒來,又讓他看到了些白天的記憶片段。
姜南書要求他轉到理科班,理由是b大。這的确是個問題,轉到理科班也是最适合的處理方法。
紀風眠卻始終覺得,不能離開姜南書。
這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并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何姜南書會就讀b大法學系。
即使是有範平的事,也不合理。
為了報複,放棄理想去讀法學系,那不是姜南書會做出來的事情。他足夠理智,清楚自己想要走的路是什麽樣的,絕對不會因為簡單的報複二字放棄理想。
範平那事,本就有很多漏洞在,違背本人意願,未成年,各個方面都可以讓那份合同變得無效。
之後,肯定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同範平這事共同作用,才導致姜南書放棄考古去讀了法學。
想到這裏,紀風眠看了眼時間,不到一點鐘,還不是李律師睡覺的時候。
他發了條信息:【李叔叔,新年好,睡了嗎】
幾分鐘後,李律師的電話打了過來。
“說吧,什麽事?”
“李叔叔,我想麻煩你幫我安排手術。”
***
三天之後。
晚上八點,機場。
姜南書捏着登機牌,“那我先回去了?”
來安平的時候,兩人約定好,一起回醴州市。然而,現在卻只有他手裏拿着登機牌。
紀風眠手裏拿着他行李箱,輕輕推過去,“嗯,我……回國後就會回醴州的。”
他手指微微用力,可以說得上是粗暴地把行李箱扯了過來,“好,再見。”
姜南書的語氣沒有什麽波動,他心底卻知道,自己有些生氣。
或者說,是一種類似賭氣的情緒。
紀風眠說他要出國一趟,去找他的媽媽,所以讓姜南書先回醴州,自己過段時間在回去。
合情合理的理由,作為朋友,姜南書沒有阻止的理由。
他都知道,可就是心底憋着一口氣。
原因很簡單,紀風眠對于出國的理由,一直避之不談。
相似的一幕。
當初也是如此,紀風眠出國去找他媽媽,不久後便再沒有了消息。
即使知道這樣的聯想過于荒謬,姜南書還是心神不寧,他擔心紀風眠再次消失不見……
或許,換個方式,可以問出些什麽,還可以加強紀風眠某方面的抵抗力。
這個理由,很快說服了自己。
姜南書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回頭,幾步走回去,輕聲說了一句,“你說你要請一個多月的假,我有點擔心你學習進度跟不上,畢竟,我們說好到大學也要當同學的。”
停了幾秒,姜南書又帶着些遺憾嘆了口氣,“看來,只有我重視這件事了。”
紀風眠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足無措起來。他不想告訴姜南書手術的事情,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影響他的學習。
為了輕描淡寫的把這事情揭過,他刻意給姜南書選了晚上的航班。
如今,或許已經适應了現在的狀況,紀風眠可以在意志非常強烈的時候,在晚上直接越過十七歲的人格搶到身體的控制權。
姜南書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回答,壓抑在心底的怒火猛地爆發。
只是他性格內斂,即便生氣也不會顯現出分毫。
他唯一的動作,便是轉身就走。
紀風眠給他買的頭等艙,安檢通道排隊的人寥寥無幾。
眼見着就要輪到姜南書,紀風眠卻還是站在原地,手腳冰冷。
【滾一邊去,讓我來!】
紀風眠腦子一暈,頓時失去對身體的控制能力。
“姜南書,我有話跟你說!”
聲音很大,不少人都回頭看他,紀風眠渾然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姜南書的背影,“我什麽都告訴你!”
【他不會回頭的。】腦海中的紀風眠說。
他在機場送過姜南書無數次,對方從來沒有回頭過。
沒想到,姜南書轉身走了過來,依舊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紀風眠卻能發現,他的情緒似乎輕松了很多。
走過來的腳步,也略快了些許。
原來,姜南書真的……在等一個解釋。
十分鐘後,兩人坐在了機場的咖啡廳。
紀風眠性格急,随便點了兩杯咖啡便開門見山,完全不需要姜南書再多問一句。
“我出國是去動手術的。”
姜南書倒是沒想到這個答案,“手術?”
紀風眠點頭,“嗯,之前我跟你說出事,其實不準确,當時很多人在,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得太清楚。幾年前,我在國外的時候,遇到街頭混戰,彈片擊中了我。”
紀風眠低頭,撥開一處頭發,“從這裏進去。”
姜南書定睛看去,果然在那處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疤痕。
他瞬間明白了當時紀風眠為什麽忽然失去聯系,原來是受了重傷。
“那現在呢?”
紀風眠聳了聳肩,“彈片還在裏面,不影響正常生活,但對我的記憶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但之前它在一個危險的地方,取出來風險太大,就先看看情況,暫時這麽放着。”
“現在……”
“嗯,上次檢查,彈片已經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區域,手術條件滿足,本來準備高考完畢去取出來的。”
姜南書皺眉,“那你怎麽突然決定現在去取?”
紀風眠托着下巴,笑眯眯坦言告知,“當然是不想轉去理科班呀。”
姜南書愣了一下,“為什麽?”
他不理解,就為了這麽簡單的理由,紀風眠居然決定提前做手術。
“我本來覺得,不過就是白天見不着,放學可以一起回家,後來覺得不對。”紀風眠解釋,“高二會考之後,我們就要開始上晚自習了,周六也要上課,周日也要上半天,這樣算起來,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度過,這可不行,太危險了。”
姜南書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跟不上思路的感覺了,“危險?為什麽?”
“怕你被詭異多端的零拐跑了啊!當哥哥的當然得寸步不離地守着你。”
紀風眠說得是真話,他不知道另一個人格為何堅持不轉班,甚至要提前去動手術。
但他也奇怪地覺得這個決定非常正确,并且以自己的思路順利地給出了解釋。
“……”
詭計多端的零應該只對你紀風眠感興趣。不過,再怎麽不在意這種事情,姜南書也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那手術把握大嗎?”
“你放心,找的是D國最富盛名的專家,他也一直有在跟蹤了解我的情況,到時候我每天把報告發給你好不好?”
“嗯,好。”姜南書沉默片刻,“我想再待幾天。”
紀風眠:“啊?為什麽?”
“等你出國那一天,我坐同樣時間的飛機回醴州,好嗎?”
“嗯。”
兩個少年,三言兩語地解釋清楚一切,又親密地離開了機場。此前的賭氣和小小摩擦,卻讓他們關系更加親密幾分。
半夜,紀風眠從床上醒來,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之前在機場發生的事情,心情極度複雜。
姜南書是個理智卻又沒有安全感的人,與其瞞着他,不如坦言告知。
當初,他的一些方式,或許真的錯了,只會給本就輕微神經衰弱的姜南書,帶來更大的壓力。
好在,他還有再來的機會。
紀風眠第一次覺得,他曾經深惡痛絕引以為恥的那個十七歲的,毛躁沖動到沒腦子的自己,竟然在某些方面,比成熟的他更加适合姜南書。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認輸。
像安可夏那樣的人,只有他在,才能隔絕掉一切産生危機的可能性。
這次如果不是他意識到轉班會存在不可控的危險,他和姜南書之間,指不定又會發生什麽無法挽回的意外。
***
兩個月後。
寒假過後不久,醴州市已經進入春天。
醴州五中的運動會,向來喜歡放在四月初,氣溫合适,陽光也是恰到好處的溫和。
姜南書雖然不合群,卻還是在體委的懇求之下,參加了班上的男子五千米長跑。
畢竟,文科班本來男生數量就少,學校又對每個班的參賽項目做了硬性要求。
分配下來之後,每個男生都必須參加一兩個項目。
最慘的是,文科一班運動能力最好的紀風眠,一人能包攬短跑跳高跳遠種種項目的紀風眠,還請了個長假。
體委欲哭無淚,最終只得求爺爺告奶奶般地湊齊了幾個項目。
一班分到的休息點,恰好在一處樹蔭下,位置很不錯。
旁邊是理科十二班,理科十二班運氣就沒那麽好了,被分在了太陽底下。
雖說三月份的天氣不算太熱,但在陽光下曬久了還是會有些目眩。于是,十二班的休息點便和一班混在了一處。
姜南書的五千米還有一會兒才進行,這時正待在角落看書。
即便周遭和嘈雜,也影響不到他的專注。
忽然,有人在他旁邊坐下,“姜……哥哥,你知道哥哥去哪了嗎?”
姜南書擡頭,看到了安可夏。
他有些奇怪,這人似乎有些……
用比較不禮貌的話來說,就是沒有臉皮。
他的不喜和拒絕,表現得已經足夠明顯,之前在安平市的時候,也算是不歡而散。
安可夏卻能一次又一次地湊上前來。
或許,這種特質也是在小說劇情中,最終能和主角攻修成正果的原因之一?
他只擡頭看了一眼,“不知道。”
姜南書以為自己逐客的意思夠明顯了,卻依舊無法讓安可夏知難而退。
“我好擔心哥哥,他去國外做手術……啊,抱歉,我說漏嘴了,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
安可夏一臉慌張,解釋道:“這事情就家裏人知道,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了,連趙森他們都不知道呢。”
姜南書:“……”
“哦。”他眉目冷淡。
安可夏眨了眨眼,“太好了,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不小心把哥哥的秘密說出去了呢,不過你是他的好朋友,他肯定不會介意的。”
“嗯。”姜南書點頭。
紀風眠自然不會介意,他每一份體檢報告如今都在姜南書的手機上。每天一次視頻,讓姜南書對他的情況了如指掌。
“對了,你待會有比賽項目吧,我給你送水吧。哥哥不在,我要好好照顧他的好朋友呀。”
姜南書起身,脫下校服外套,“不用,我們班還有其他同學在。”
冷淡拒絕之後,他也懶得再等什麽奇怪的回應,起身到跑道旁邊去熱身。
五千米對于姜南書來說,并不是什麽無法逾越的挑戰,只是要拿名次,還是有些吃力。
畢竟和長期訓練的體育生相比,他的長跑只能算是愛好者的程度。
在一片歡呼聲中,姜南書第二個沖過了終點線。
他眼前有點發花,勉強快走了一段時間,才撐着膝蓋開始喘氣。
班裏同學都湊了過來,姜南書擺了擺手,便聽到體委把同學拉開的聲音。
“好了好了,別圍着他,讓他先喘過氣來。”
只是,才過了一會,又有人湊了過來,手裏拿着一瓶水遞過來,随着而來的是絮絮叨叨。
“姜哥哥你好厲害啊,居然能跑五千米,不像我,只能幫忙打打下手。真是太沒用了。如果哥哥在這裏,肯定能拿好幾項第一名呢。”
很吵。
尤其是在剛跑完五千米,耳邊還是心髒瘋狂跳動的鼓噪聲,聽到這樣的話更是讓姜南書覺得很煩。
姜南書直起身體,果然看到了安可夏,滿臉笑意地看着他。
“喝水吧。”安可夏又把水往前面遞了一下。
他皺了下眉,擡手撥開擋在身前的水,想走過去找體委要瓶水。
明明只是輕輕一擋,卻聽到一聲“哎呀——”
安可夏莫名其妙地向後連退幾步,仿佛是被人推了一把那樣,撞向後方撥開人群走過來的一個人。
那人動作卻很快,身體微微一閃,擡手揪住了安可夏的衣領。
“你又想做什麽?我警告你,不要對南書圖謀不軌啊!”
熟悉的聲音。
姜南書一擡眼,就對上了兩個月不見的那個人。
他的頭發很短,一看就是剃光過,如今是個板寸的樣子。這樣的發型,更加顯得他五官淩厲,鼻梁高挺,帶着一種說不清的煞氣。
紀風眠擰眉教訓完安可夏,随手往後一甩,像扔開一袋大型垃圾。
然後,他勾起唇角,笑着伸手攬住了姜南書的肩。
“來,哥哥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