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叢夏一睜眼,就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他把頭探出簾子,卡車外鋪了一地的屍體,一眼望不到頭,全都已經高度腐爛,死亡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陰森可怖。昨晚至少死了上千人,凍死的,餓死的,被蚊子吸幹血而死的。

叢夏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軍隊的人拿着擴音器大喊,要求大家盡快上路,避免瘟疫感染。

他們的車四周都是屍體和火堆,根本無法前進,只能下車步行。這倒也方便了叢夏沿途吸收那些蚊子的能量,只是經過一晚上,蚊子的能量微弱了很多,原來死亡時間長了能量會自行消散。

柳豐羽一直嚷嚷着要洗澡換衣服,叢夏也覺得難受,他們身上混雜着各種臭味。

沒走多久,眼前出現了一條河。有人去河裏打水,也有人脫了衣服洗澡。

三人剛走到河邊,沈副司令就過來了:“小成同志,我聽說昨天攻擊大家的蚊子,是跟你們一起的這位柳先生打退的,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柳豐羽懶懶看了他一眼:“幹嗎?”叢夏已經拜托過他不要透露成天壁是自然力進化人的事。

“昨晚聽人彙報,是這位同志散發出的臭氣擊退了那些……”沈副司令一愣,因為柳豐羽正用兇狠的眼神瞪着他。

叢夏急得直擺手:“沈副司令,不能說那個字。”

沈副司令一頭霧水:“哪個字?”

成天壁冷哼一聲:“臭,他不讓別人說他臭。”

“成天壁你找死!”柳豐羽伸手就要去打他,叢夏熟練地從背後架住了柳豐羽:“柳哥乖,不生氣,他們是無心的。”

沈副司令神色有些窘:“咳,不說不說,那個,我們是聽說你變成了豔麗而巨大的大王花,是這樣嗎?”

柳豐羽沒好氣地說:“你們不都看見了,還問什麽問。”

“同志,你是我們發現的新型進化人,我們有幾位科學家想見見你。”他有些激動地說。

柳豐羽搖頭:“沒興趣。”

“我們以兩袋香腸做交換,只要跟他們聊聊天就行。”

聽到兩袋香腸,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香腸,多麽好的東西啊!

柳豐羽咽了咽口水,有些猶豫。

成天壁道:“去吧。”

柳豐羽狠狠瞪了他一眼:“去了也沒你的份兒。”

成天壁淡淡道:“無所謂,你給他吃就行了。”

叢夏感到很窩心,傻笑道:“柳哥不會不給你吃的。”

柳豐羽冷哼一聲:“走吧,早去早回,別耽誤我洗澡。”

叢夏一臉期待地看着柳豐羽:“柳哥,我們在這兒等你啊!”

柳豐羽走後,倆人沿河找了處人少的地方洗澡,其實十幾米外就有人,但是當人溫飽都成問題的時候,羞恥心就變成了奢侈品。男女老少下餃子一樣跳進河裏,這時候能洗一個涼快的澡,是這長征路上僅有的一點享受。

成天壁脫了衣服,他看上去瘦了一些,但身體反而顯得更加結實有力,胸、腹部的肌肉緊實成塊狀,一點贅肉都找不出,一雙大長腿從容走來,看上去沉穩而自信。他跳下河,把頭紮進水裏,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然後仰起脖子,濕潤的半長的頭發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帶起的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叢夏笑道:“天壁,你身材真好,怎麽練的啊?”

成天壁顯然覺得這句話很無聊,沒理會。

“你多高?”

成天壁道:“一八九。”

“我特喜歡你穿制服的樣子,你第一次來的時候,雖然挺兇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壞人,長這麽帥何必當壞人呢。”

成天壁諷刺道:“你柳哥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吧。”

叢夏哈哈笑道:“柳哥雖然漂亮,但有點太過精致了,男人還是應該像你這樣。”

成天壁挑了挑眉,他向來不關注外貌,但叢夏說的話卻不讓他厭煩。

叢夏伸出胳膊比畫了兩下:“以後有機會,我也要練出胸肌腹肌什麽的,太帶勁了。”

成天壁覺得叢夏在水裏撲騰的樣子像只雪白的鴨子,有點好笑。

倆人一邊洗澡,一邊聊起了昨晚的事。叢夏把自己如何用能量保持身體恒溫的事描述了一遍,成天壁按照他的說法再次嘗試,還是沒成功,他無法像叢夏那樣随心所欲地調動能量。

叢夏拍拍成天壁的肩膀:“沒關系,以後再降溫,我給你取暖。”

成天壁想到昨晚從叢夏身上散發的熱度,那酷寒之中的一絲溫暖很讓人回味。

突然,他們同時感受到了一股很強大的能量波動,倆人對視一眼,往四周看去,卻沒發現什麽異狀。成天壁反應極快,沉聲道:“在水裏,上岸!”他抓起叢夏的胳膊,連拖帶拽地把人拉上了岸。

叢夏用心一感受,那股強大的能量波動真的來自水裏,他聲嘶力竭地大喊:“快上岸!水裏有東西!”聽到他的叫喊,衆人紛紛驚恐地往岸上跑,沒人懷疑他的話是真是假,因為這是一個随時可能喪命的時代。

暢游在河中央的人,想往回游已然晚了。平靜的河面突然破開巨大的水洞,一個碩大的黑色怪物從水裏跳了出來,游在它身邊的人連叫一聲都沒來得及,就進了它的肚子。

那是一條足有十多米長的鲶魚!它躍出水面時,就好像一棟樓房被抛向了空中,簡直遮天蔽日。

眼看着大鲶魚一口吞了十幾人,人群中發出驚恐的尖叫。

叢夏坐倒在岸上,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如果這是條鯨魚也就不足為奇了,可它是生活在淡水中的鲶魚!

大鲶魚吃了人後,就潛回了水裏,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秒之內,所有人都震驚得回不過神來,還在水裏沒被吞掉的人,屁滾尿流地爬上岸,再沒人敢靠近河水半步。

叢夏驚魂未定:“太可怕了,怎麽會這麽大……”

成天壁臉色也不好:“水生生物本來就比陸地生物體型龐大,我們一直盯着陸地上的動植物,卻忽略了水裏的。”

叢夏嘆了口氣:“是啊,我們一直生活在城市裏,這是末世後第一次接觸大型水源……”

倆人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叢夏道:“柳哥不能洗澡了,他肯定氣壞了。”

不遠處傳來大吵大鬧的聲音,一個人被圍在中間,只聽他凄厲地嘶喊:“我要殺了那條魚!”

叢夏問旁邊的人:“怎麽回事?”

“他父母剛才被那條魚吃了,唉!”

“可為什麽有這麽多當兵的圍着他?”

“因為他就是那個返祖人。”成天壁道。

叢夏個子不夠高,層層人牆阻擋下,他看不見裏面,成天壁卻看到了那人黑猩猩一般的外形,他好奇地擠進人群。果然,被圍在中間的是個長着人類的臉,但肌肉發達如牛,體毛覆蓋如猩猩般的年輕男人。他比力量型變異人看起來還要壯碩,長臂過膝,孔武有力,腳掌有臉盤那麽大,抓地一定很穩。這就是哺乳類返祖人?看上去真的很強大。

同時,也很可憐。他雙眼血紅,情緒激憤,可縱使他再厲害,能拿水裏的大怪物如何呢?叫嚷了半天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那沉悶的哭聲勾起了所有人失去親人和家園的痛苦回憶,一時間,哭聲連片地響起。

叢夏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擠出人群和成天壁躲到遠處去了。

過了一會兒,柳豐羽回來了。

“柳哥,這裏。”叢夏心裏惦記着那兩袋香腸。

柳豐羽笑呵呵地走了過來。

“怎麽樣?問你什麽了?”

“問了我變異的緣由和能力之類的,還想讓我變給他們看,真是一群不要命的老頭。”柳豐羽撇撇嘴。

叢夏笑道:“他們沒招募你嗎?”

“嗯,讓我加入他們,不過我沒答應,我又不用靠他們吃飯。”

一說到吃飯,叢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豐羽。

柳豐羽得意一笑,拍拍自己的衣兜:“在這兒,晚上咱們找個地方偷偷吃。”

叢夏興奮得直點頭。

“我去洗澡了。”

叢夏一把拽住他,無奈地把剛才的事說了。

柳豐羽臉色相當難看,雖然他很想洗澡,可任誰聽說河裏有條吃人的鲶魚,也不會傻到還往裏跳。

幾萬人的隊伍綿延了數公裏,因為人數多,很多變異動物看到這個規模也不會貿然攻擊。所以除了嚴寒和蚊災,還沒有出現更大規模的傷亡。

從昆明到北京有兩千七百多公裏,哪怕不眠不休地走,也要走上一個月。他們才剛過曲靖,已經死了十分之一,剩下的個個面黃肌瘦,如行屍走肉。他們心中僅剩的希望,就是對北京的幻想,幻想那裏有新鮮的食物、幹淨的水、溫暖的被褥,希望是支撐他們拖着無力的雙腿走下去的唯一力量。

成天壁看了看鏽跡斑斑的路牌:“已經進入貴陽了。”

叢夏坐倒在地,疲倦地敲着自己的腿:“這可真是長征啊!”

柳豐羽悄聲道:“咱們找個地方把東西吃了吧。”

叢夏一聽吃的,來了精神,三人往林子裏走去,挑了個沒人的地方,準備好好享用一番。

柳豐羽得意地從包裏掏出一袋真空包裝的香腸,還是正宗的秋林紅腸,肥美誘人。叢夏口水快泛濫了,這時候能吃上香腸,簡直是天堂般的享受。柳豐羽道:“他們給了我兩袋,夠咱們吃兩天的。”

叢夏小哈巴狗一樣猛點頭。

柳豐羽挑釁地看着成天壁:“喂,等我們吃完了你才能吃。”

成天壁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叢夏看着柳豐羽,眼中帶着懇求。

柳豐羽撇了撇嘴:“看你那點出息,餓着你家兵哥比餓着你還難受是吧?我開玩笑的,我吃一口解解饞就行了,我又不餓。”

叢夏眉開眼笑:“柳哥,你太帥了。”

柳豐羽哼笑一聲,撕開包裝,掰下一小塊扔進嘴裏慢慢咀嚼,他滿足地閉着眼睛,品味着舌尖那鮮美的味道,剩下的全給了叢夏。

叢夏忙遞給成天壁一大截:“太香了,天壁你快吃。”

成天壁接過紅腸,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三人昨天剛飽餐一頓,還不至于餓到抓狂,只是他們對食物的欲望與日俱增,好像吃多少都無法滿足。

回到隊伍的時候,他們又碰上了那個帶着邊牧的男人,他活得依然非常滋潤,自己坐在邊牧身上,連路都不用走,旁邊跟着兩個高挑漂亮的姑娘。這樣的女孩子在一個月前,恐怕連正眼也不會看這平庸的中年男人一眼,可現在他俨然成了土皇帝。這樣因為帶着變異寵物而一路衣食無憂的人,在隊伍裏大概有四五個,是周圍所有人巴結的對象。

叢夏也羨慕不已:“如果有機會,咱們撿只貓狗什麽的養養吧。”

成天壁道:“沒變異的或者太小的早被其他東西吃了,變異的也不會認你當主人。”

柳豐羽讪讪道:“是啊,而且就算你碰巧撿到一只能從小培養感情的幼崽,萬一它不變異呢?你不僅不能把它吃了果腹,還要多供它一口飯,你覺得現在有幾個人能做到?”

叢夏嘆了口氣,可惜自己以前沒有養寵物!

黃昏時分,森林裏毫無預兆地起了霧,夕陽的餘晖被愈見濃厚的霧所遮擋,能見度開始下降。

成天壁道:“趕緊找找那個視力變異的女人,快!”

三人不敢走遠,只能在附近搜索,然而人太多了,那女人早就不知身在何處了。

成天壁對柳豐羽說:“喂,如果一會兒走散了,你就散發出臭味,我們以你為中心集合。”

柳豐羽怒道:“滾!”他雖然惱火,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這霧來得太突然,很不正常,附近肯定有水源。

擴音器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大家別走了,原地休息,等霧散了再說!”

三人背靠着背坐了下來,心神都繃得緊緊的。

霧氣越來越重,叢夏轉過頭去,都看不清成天壁的臉,他感到柳豐羽的呼吸有些急促:“柳哥,你沒事吧?”柳豐羽怎麽比他還緊張?

“我跟你說過,我和劇組當初在原始森林裏待了十天。”柳豐羽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恐懼。

叢夏道:“是。”

“我經歷過一次大霧。”

叢夏輕聲道:“霧裏有什麽?”

“什麽都可能有。”柳豐羽沉聲道,“那場大霧過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其他人。”

叢夏咽了咽口水,但歷經的危險多了,他的心志也強大了不少,盡管害怕,卻一點都沒慌。

成天壁突然在他耳邊低聲道:“集中眼睛。”

叢夏立刻明白了成天壁的意思。

柳豐羽也聽到了,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沒問。

叢夏調動元能量往雙眼處流動,他感到眼睛微微發熱,酸得有些想流淚,漸漸地,眼前變得清明起來,重重濃霧裏,顯出了一些晃動的影子。他的視力真的在提升!他興奮地想大吼!

成天壁道:“注意周圍。”

叢夏雙目的能見度瞬間提高了很多,但也只能看到周圍模糊的人影、樹影。

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下,人們安靜地在原地待了五六分鐘,突然,他們耳邊傳來了蛙類的聲音。

由遠及近,越來越大,呱呱、呱呱,響個不停,漸漸地,四面八方都是那令人膽寒的聲音,像一把尖刀刺進人脆弱的神經,遠處傳來了尖叫:“什麽東西?怪物!啊——”

人群頓時亂了,他們慌不擇路地想逃跑,尖叫聲四起,有什麽沉重的東西跑動了起來,整個樹林都為之顫動。

“大家別亂跑!”擴音喇叭的聲音急躁地響起,緊接着,機關槍憤怒的嘶吼聲掩蓋了一切聲音。

三人都感覺到了巨大的能量波動,從各個方向,而且無法估計數量。

他們背靠着背,一動不動。青蛙是半瞎子,只能看見運動的物體,這個時候亂跑,只能是送死。

成天壁對叢夏說:“會用槍了嗎?”

叢夏咬着牙:“會。”他緊緊握着手裏的槍,顫抖着平舉在身前,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成天壁的聲音如水一般沉着冷靜,他道:“把槍放下,不然東西還沒來,你胳膊先酸了。”

叢夏深吸了幾口氣,那呱呱的聲音越來越集中,光憑這音量,就可以想象到發出這聲音的玩意兒的體型。他小時候最喜歡在田間菜地裏玩,尤其喜歡聽此起彼伏的蛙聲,童年記憶中大自然的聲音,今天竟會變成催命的魔咒。

只要不動就可以了,叢夏在心裏反複對自己說。

一個巨大的影子透過濃霧,出現在了叢夏的視線裏,那影子一躍而起,跳到了他們附近,躍起的高度至少在六七米以上,落地時地面都在震動。

叢夏咽了口口水,他已經完全看清了這只怪物的全貌。一只五米高、重達十幾噸的巨型青蛙,那鼓鼓的血紅色的大眼睛有人的腦袋那麽大,雪白的下巴一下下地鼓動着,發出咕咕的聲音,暗綠色的皺皮上長滿了拳頭大小的疙瘩,看上去又厚又惡心,肥壯的四肢充滿了爆發力。

青蛙的舌長大約是身長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說以他們現在的距離,那青蛙的舌頭可以很輕松地就碰到他們。

三人冷汗直冒,下盤已經僵硬,卻一動也不敢動,沒人敢正面挑戰這只大青蛙,只希望青蛙看不到靜止不動的他們。

只是那青蛙血紅如玻璃球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們的方向,骨碌碌地轉動着,一只蛙和三個人,安靜地對視了一分鐘。

就在他們以為那青蛙看不見他們的時候,叢夏的視覺神經突然高速工作了起來,動态視力的提升讓他能勉強捕捉到青蛙正在張嘴,然而,即使他看到了,他的神經反應速度也遠遠跟不上視力,當青蛙口腔深處彈射出一條粉紅色的條狀肉舌時,他才來得及大吼一聲:“它的眼睛進化了!”

青蛙扁長的舌頭速度極快,彈射到三人面前時半秒都沒用上,一下子就把柳豐羽卷了起來。由于柳豐羽體重過重,青蛙的舌頭回縮的速度明顯有些慢,柳豐羽一伸手,左臂變成了巨大的大王花花瓣,啪地拍在青蛙的臉上,空氣中頓時彌漫着濃烈的臭味。

叢夏大喊道:“沒用,青蛙沒有嗅覺!”

柳豐羽大罵:“它連靜态視力都不該有,不也進化出來了!”

事實證明,這青蛙恰巧沒進化出嗅覺,對于腐臭味毫無反應,而且它的身體布滿黏液,太滑了,柳豐羽的花瓣在它臉上滑開了。

成天壁舉起沖鋒槍,對着青蛙的大眼睛掃射,青蛙的彈跳力和神經反應速度都是人類望塵莫及的,它跳開了,子彈打在它又肥又厚的皺皮上,沒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由于柳豐羽展開的花瓣太大,青蛙沒法把它塞進嘴裏,就試圖扔掉他。

柳豐羽哪會這麽輕易放過它,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它十多厘米寬的舌頭,瘋狂地分泌消化液,那舌頭黏稠滑膩,觸感不是一般地惡心,柳豐羽大叫道:“臭蛤蟆,去死吧!”

青蛙疼得把柳豐羽甩了出去,柳豐羽被淩空抛飛十多米高,成天壁一伸手,柳豐羽下墜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風的阻力成倍增強,甚至在他身下形成了一個短暫的風旋,最後他慢慢摔落在地,沒受什麽傷。

被激怒的青蛙又把舌頭伸向了叢夏。

叢夏撒腿就跑,一把抱住了一棵粗壯的樹,青蛙的舌頭追上來,連着他的腰身和樹幹一起卷了起來,那猛地收緊的舌頭像鐵箍一樣勒緊了他的腰腹,他感覺胸腔裏的空氣被強力擠壓,幾乎無法呼吸,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位了。

成天壁以極快的速度朝青蛙跑去,他縱身一躍,借助風力跳起了四米多高,一下跳到了舌頭上方,他手中具化出無形風刀,大喝一聲,淩空劈下,青蛙的舌頭就好像繃緊了的牛皮筋突然斷裂一般,啪的一聲巨響,血花飛濺,青蛙巨大的身體轟然向後倒去。

叢夏軟趴趴地跪倒在地,狂吐起來,他顧不上前胸後背有多痛,只是特別心疼他還沒消化的那半截香腸。

成天壁和柳豐羽同時朝青蛙跑了過去,成天壁跳到青蛙身上,風刀對着它無法合攏的嘴插了進去,柳豐羽雙臂一展,兩片巨大的花瓣覆在青蛙相對脆弱的肚皮上,加速分泌消化液。

青蛙高亢地嘶叫,沒多久就不再動彈了。

成天壁喘着粗氣坐在大青蛙身上,柳豐羽滿足地消化着青蛙的肉。

叢夏晃晃悠悠地走了過去:“你們沒事吧?”

成天壁跳了下來,抓着他的肩膀仔細打量:“你呢?”

“沒事,就是香腸被我吐了,哎,太浪費了。”

柳豐羽笑道:“有這麽大一塊青蛙肉,你還想香腸。”

叢夏眼前一亮:“咱們把它烤了吧,青蛙肉嫩。”他邊說邊吸收起青蛙的能量,一股淡藍色的能量彙入他體內。這是水能量?這青蛙體積龐大,能量果然比螳螂、蚊子之類的強多了,那純淨美麗的能量和青蛙醜陋的外形大相徑庭,讓他感到很舒服。

成天壁皺了皺眉:“趕緊把你的花瓣收起來,想熏死我們?”

柳豐羽瞪了他一眼,縮回了花瓣。

叢夏道:“附近還有青蛙,咱們是走還是留?”哪個選擇都避免不了危險。

柳豐羽一咬牙:“留下,我還沒吃夠。”

三人決定留在原地,他們躲在死青蛙背後,陸續有三只青蛙出現在附近,但都沒發現他們,顯然剛進化出來的靜态視力不太好用。

霧氣漸漸散去,青蛙的叫聲不見了,入夜後的森林比濃霧彌漫的森林還要可怖。他們跟大隊伍走散了。

叢夏拍拍那肥膩的大青蛙:“先吃東西吧,填飽了肚子好行動。”

柳豐羽已經把青蛙的肚子消化出了一個大洞,多虧他的能力,不然這青蛙皮又滑又厚,還真不好下刀。

成天壁從青蛙身上割下一大塊肉,升起火,烤起了蛙肉。青蛙肉質嫩且鮮美,雖然他們唯一的調料只有鹽,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火光和香味把一些跑得不太遠的人吸引了回來,他們看到青蛙肉,頓時如餓虎撲食,十幾噸的大青蛙很快被一波波的人分解了,連骨頭都沒剩下,回來晚的只能在地上刮着零星的肉沫。

吃飽喝足後,三人圍着火堆打算睡一覺。

柳豐羽先睡下了。成天壁守第一輪夜,他對正要躺下的叢夏說:“脫了衣服我看看。”

“啊?”叢夏一怔。

“我看看。”

叢夏反應過來,成天壁是要看他受傷沒有,他為自己一瞬間産生的古怪的歪念頭感到窘迫不已。他撩開衣服,成天壁借着火光一看,叢夏的後背被勒出了一道很寬的血痕,看着就像一圈紅色的護腰,有些吓人。

叢夏摸了摸,疼得直皺眉。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抱住了樹,說不定早進青蛙肚子了,這麽一比,這點傷也不算什麽。

成天壁用手按了按:“淤血,不礙事。”

叢夏笑道:“除了有點疼,沒什麽大事,倒是你和柳哥累壞了吧?”

成天壁點點頭:“現在還沒恢複。”剛才一戰是他消耗能量最多的一次,如果不是吃了那麽多肉,肯定現在還虛軟無力。

“還是我守第一輪夜吧,你先休息。”

“沒事,我修煉,一樣是休息。”

“那你到時間叫我。”

成天壁道:“靠過來,背部向外不安全。”

叢夏翻了個身,湊到成天壁身邊,腦袋貼着成天壁的大腿:“天壁,你覺得柳哥可以信任嗎?”

成天壁道:“怎麽了?”

“我們同生共死這麽多次,柳哥雖然脾氣臭了些,但人應該沒問題。”

“你想說什麽?”

“我想把修煉的方法告訴他。”

成天壁沉默了。

叢夏擡起頭:“你覺得不妥?”

“你覺得可以就可以。”成天壁有些生硬地說。

這件事叢夏已經經過深思熟慮,光沖着柳豐羽跟他們同舟共濟這一點,叢夏覺得他可以信任,他想這麽做是為了三人的安全和存活率,柳豐羽的能力不容小瞧,而且一直和成天壁配合得很好,如果他的能力也能得到有效提高,那麽這趟旅程他們走得也許會順利一點。他知道成天壁可能會不願意,但他依然要說服他:“天壁,我是為了大家能活下去,你能理解吧?”

成天壁當然能理解,其實叢夏說的事,他早就考慮過,這一路如果沒有柳豐羽,他們的處境會兇險數倍,同樣的,如果沒有他,柳豐羽也未必能走到這裏,他們是利益共同體,共同強大,才能在這絕境中求生。只是他一直沒提出來,因為一旦叢夏向柳豐羽透露了那些信息,那就不再是他和叢夏兩人之間的秘密了。他無法解釋自己究竟是什麽心理,之前很長的一段路,都是他和叢夏兩個人走過來的,突然多出了一個柳豐羽,讓他心裏很抵觸。大概是柳豐羽太讨人厭了吧,他想。他敷衍地點點頭:“說吧。”

叢夏笑道:“天壁,我希望我們三人能一個不落地活到北京。”

成天壁靜靜地看着婆娑的樹影,輕聲道:“會的。”只有一個信念他從未變過,就是把叢夏帶回北京。

叢夏靠在成天壁身邊,阖上疲倦的雙眼睡着了。他睡得很沉,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他揉着眼睛坐了起來,柳豐羽正坐在地上掰樹枝玩,成天壁則靠在樹幹上閉目休息:“柳哥,怎麽不叫我守夜?”

柳豐羽頭也沒擡:“他替你守了。”

叢夏看着成天壁發青的眼窩,心裏說不出地感動,成天壁真的對他很好,無論是為了任務,還是真把他當同伴。他不知道該怎麽報答,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他都願意為成天壁做。

柳豐羽擠眉弄眼地揶揄道:“他對你挺好啊,你們倆不是那個吧?”

叢夏真是服了柳豐羽的嘴:“柳哥你真是什麽玩笑都開。”

“這有什麽呀,圈子裏我見多了,又不新鮮。”柳豐羽笑嘻嘻地說,“小夏啊,一看你就是個純情小男生,柳哥勸你一句,咱們說不定哪天就沒命了,要及時行樂,懂嗎?難道你願意死也當個死處男?”

叢夏窘道:“你別亂說了,現在哪還有心思想那些東西。”他現在反而慶幸自己沒有女朋友,否則他連女朋友都保護不了。

柳豐羽聳了聳肩:“不管怎麽樣,你可別愛上我啊!哎,誰叫我又帥又厲害,有時候太優秀真的挺苦惱的。”

叢夏無奈極了:“我一定注意。”

柳豐羽笑眯眯地繼續玩樹枝。

叢夏道:“柳哥,跟你談個正事。”

“剩下的一袋香腸還是明天吃吧。”

叢夏哭笑不得:“不是那個。”

“哦,說。”

“我有個秘密一直沒告訴你。”

柳豐羽斜睨了他一眼:“我早就知道你們倆鬼鬼祟祟背着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肯定是有事瞞着我,你不說我也懶得問,現在你想說,我就勉為其難聽聽吧。”

“其實我對這個世界和變異物種的了解,比你更加宏觀。”

“怎麽個宏觀法?”

叢夏把他對能量的理解說了出來。

柳豐羽來了興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所有的變異都跟五行元素有關?”

“是的。”

“那我是什麽元素?”

“大王花五行屬火,你體內的是火能量。”

“成天壁呢?”

“木能量,風是木元素的衍生物。”

“那麽,你呢?”柳豐羽眯起眼睛看着他。

“我……”

“別告訴我你沒變異,雖然我感覺不到你的能量波動,但你好幾次表現得都不像個普通人,比如昨晚你身體自然發熱,今天你視力突然增強。還有,當那只青蛙死去時,我還能感受到它的能量,但是你一靠近,那能量很快就消失了。”

叢夏有些驚訝。柳豐羽在他眼裏一直是游戲人間的樣子,仿佛什麽都不上心,沒想到他的觀察力這麽敏銳,一直在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看來,他們在防備和觀察着柳豐羽,柳豐羽同樣也在防備和觀察着他們,只是一路走來,他們建立起了信任,所以叢夏才對他坦白,而他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疑問。

叢夏道:“我的情況有點複雜,你聽我慢慢給你解釋。總之,任何一種動植物的進化,都是體內五種元素中的某一種過盛所致。”

柳豐羽點點頭。

成天壁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靠在樹幹上靜靜地看着他們。

叢夏給了他一個微笑,繼續對柳豐羽說:“這裏面有一個例外,就是我。”

柳豐羽毫不意外。叢夏表現出一些進化人的特性,但柳豐羽卻感受不到他的能量波動,這很不合常理。

叢夏道:“我體內的能量,叫作‘無屬性元能量’,目前我所有的元能量都是通過吸收死亡生物的能量得來的,無論是什麽屬性的能量,進入我體內都化作無屬性的了。我現在唯一掌握的能力,就是用元能量強化身體的某個部分,比如讓身體發熱、視力增強。”

“為什麽會有這種元能量?”

“因為元能量到處都是,格爾木地震所引發的擴散至全球的巨大能量波,就是元能量。”

柳豐羽驚訝道:“你确定嗎?”

“幾乎可以确定。”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

“這個我暫時不能說,我今天想告訴你的,是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麽?”

“進化的能力是可以通過修煉來提高的。”

柳豐羽目光如炬。

末世之中,力量就是一切,沒有人不渴望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叢夏真誠地說:“柳哥,我們一路同生共死,眼下這兩千多公裏路,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也要一起走完。我信任你,把你當作我們的同伴,我希望你變得強大,所以我打算把修煉的方法告訴你,同時希望你能保密。”

柳豐羽點點頭:“我不可能告訴別人。”

叢夏從背包裏拿出幾張紙:“就是這些,天壁已經修煉了很久,你不懂的就問他,你記住之後,就可以銷毀了。”

柳豐羽接過來,迅速看了一眼,然後擡起頭,笑着拍了拍叢夏的腦袋:“挺上道的嘛!”

叢夏笑了笑,又把能量體系和能量核的淨化給柳豐羽詳細說了說。

柳豐羽越聽越入神,感嘆道:“照你這麽說,如果能量核達到七階的純淨度,豈不是能呼風喚雨了?”

“沒錯,随着能量的增長,你們還會衍化出很多未知的力量。元能量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遠不止讓物種進化那麽簡單。如果這是二次寒武紀的話,那麽一次寒武紀最突出的特點,除了進化外,就是新生。寒武紀的百萬年間,數不清的物種從無到有,新的生命體不斷湧現。所以,我們不僅要增強能力,還要創造、衍化新的能力,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做到。”

柳豐羽笑道:“去北京的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旁沉默的成天壁開口道:“過來,我教你如何找到體內的能量核。”

柳豐羽這回老實地坐在成天壁旁邊,聽着他的指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