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把你給睡了

等酒勁散去後,洛小天是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的,他醒來之前,正在做一個夢。夢裏的他仍是懸浮在河水的上方,而身下一片碧綠色的荷葉在水中鋪開,有數不清的白蓮從中探出頭來,開的潔白如玉,本是祥和安谧的場景,可轉眼之間,白蓮卻被染成了血紅色,有一具具幹枯的屍體突然之間代替滿目青綠的荷葉浮在了河水中,所有屍體皆是怒目圓睜的樣子,直直地盯着洛小天,瞬間讓其汗毛倒豎,驚恐萬狀,就在這時,一道冷銳的紫色劍光毫無征兆的從遠處而來,直擊他的胸膛,頓時讓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猛然間跌落進了身下的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頃刻間便将他淹沒,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驀得醒了過來,心裏“咚咚”的跳着,依舊帶着餘悸。等平複了幾秒鐘以後,他微微轉頭,眼見床的另一側,顧言君正撐着腦袋,神色溫柔的對着他笑,深邃的明眸中倒映出他呆滞的面孔。

洛小天有一瞬的大腦空白,緊接着,便用力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的盯着顧言君看了看,當意識到對方上半身是光着的時候,他立刻低頭去看自己,很巧,他也是光着的。

腦袋在這一刻嗡嗡作響,洛小天的整張臉都染成了一片緋色,他只覺又氣又惱,瞬間抓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随之而來的,是他悲痛欲絕的哭喊:“嗚嗚嗚……我特麽的怎麽又把你給睡了!”

顧言君被他的這句話逗笑,用帶着玩味的口吻糾正道:“你說錯了,是我把你給睡了。”

完了,洛小天更想死了。他原本要扇自己幾巴掌的,聽顧言君這樣說,霎時覺得對方不守約定、妄為人師,惱羞成怒後,擡起手來就朝着顧言君打了過去。可奈何手剛剛落下,顧言君就身手敏捷地把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掌心裏,可他忘記了昨晚用刀子割他手指的事,一不小心觸碰到了傷口的位置,直到聽到洛小天痛呼一聲,他才急忙松開了手。

洛小天呆呆地看向自己帶着血痕的手指,腦海中猛地閃過昨天晚上顧言君的那句話:給你放點血。

一時間,他越來越覺得顧言君就是個乘人之危的小人,虧得他之前還對他産生過一絲絲的好感,現在想想,他是傻了吧!

眼見他的臉黑成了屋外的陰雲,顧言君趕緊趁其不備拿了衣服穿好,然後一步一步,輕手輕腳地朝着門口走去。

“刷”得一下,有枕頭從他的頭頂上方飛過。顧言君怔了怔,想着在洛小天把房子拆了之前得盡快閃人,便慌忙加快了腳步。

怎料剛剛打開房門,就看到了欲擡手敲門的段默。

他見顧言君的臉上透着從未有過的慌亂,頓時疑惑道:“三殿主這是怎麽了?”

顧言君渾身彰顯着不自然,但他好歹也是靈雲城的三殿主,在弟子面前,舉止不能亂,便佯裝鎮定的把手背到身後,努力保持平靜的反問道:“你來有事嗎?”

段默愣了一下,微啓嘴唇剛要說一句“外面暫時不适合出行,還需要在客棧多停留一時”的話,可還未等他說出口,就見顧言君突然之間把身體往旁邊閃去。

段默一時弄不清楚狀況,只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瞅着行為怪異的顧言君出了神。然而就在下一秒,有一個細長的影子從眼前倏地一晃,他來不及警覺,就那樣迎面撞上了莫名飛來的板凳,只感覺臉忽的一疼,有鼻血順勢流了下來。

窗外的雨還在滴滴答答的落着,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灰蒙蒙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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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天小心翼翼的給段默冰敷着腫起的臉龐,面上盡是愧疚之色。他擡頭看了看窗邊站着的顧言君,一想到此事是因為對方而起,心裏便越來越生氣,恨不得立刻舉起板凳,找準顧言君的臉扔過去。

這時,段默突然斟酌着開口問道:“你昨天晚上,怎麽睡在三殿主的房裏了?”

洛小天一怔,瞬間有些局促不安,他該如何開口,才能把段默對他的誤會降到最低,又或者他不開口,又怎樣表現出他的無奈。

“我昨晚喝了點酒,喝着喝着吧,就睡過去了……”

他說話一點底氣都沒有,段默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慌亂,便沒有再問什麽,只是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可就在此時,顧言君忽然接着洛小天的話補充道:“你睡過去之後,半夜又醒了一次,不僅滿屋子的亂轉,還吐了為師一身的酒水,接着又拿起案上的毛筆,想着往自己身上亂寫亂畫,沒辦法,為師只能解了你的衣服。”

他說的理直氣壯,又帶了一丁點的嫌棄,一時間,竟讓洛小天的腦袋裏找到了一小段畫面感。

好像是這麽回事。他想了一下,豈不是他誤會顧言君了,可誰讓對方說那種話,明擺着想看他難堪,更何況,顧言君還趁他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劃傷他的手指,這筆賬,也得算清楚了。

他把手高高舉過頭頂,唯恐顧言君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那徒弟我受得傷呢,又是怎麽回事?”

顧言君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下洛小天的手,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變化,倒是眼底多了一抹暗沉。他之所以取洛小天的血,是因為郁塵鼎。

在燕門宗的時候,洛小天其實已經解了郁塵鼎的血印,當時顧言君通過蓮花玉墜感覺到,洛小天體內的煞氣出現了異常的波動,這也許就是那日他被燕睿刺傷,傷口卻很快愈合的原因。但是這一點,洛小天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其他人當時也沒有察覺。可當顧言君抱着洛小天從異境空間離開的時候,特地注意了一下他的後背,當時衣服上的血液都凝固了,那傷口處卻分明有赤黑色的煞氣浮動,氣息與過去蕭寒體內的完全一樣。

只是有一點,顧言君始終不得其解,明明郁塵鼎中的血印已經解除,可為什麽卻還是如同普通的鼎一般,沒有法器該有的氣力,所以他只能再取一點洛小天的血,來試驗一下,不過結果仍是沒有變化。他不明白,當年蕭寒到底在想什麽,他在死去的那一刻,用盡全力設下血印,難道單單只是因為一個他所理解的“悔過”嗎?他用郁塵鼎殺了水謠村的所有鄉民,但卻沒有用郁塵鼎殺了那些要取他性命的修士,難道僅僅是因為一時的不忍嗎?

思忖片刻後,他望着天邊将散未散的烏雲,不以為意地回應道:“你認為是怎麽回事,就是怎麽回事。”

洛小天聽出了他的敷衍,剛要怼他兩句洩洩氣,卻聽到旁邊的段默有些着急的詢問道:“你手受傷了?……讓我看一下。”

顧言君再次瞄了一眼洛小天他們,見段默握着洛小天的手,一副甚是關切的模樣,竟突然覺得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浮躁:看個手指頭而已,至于握着手嗎?

這一幕,他越看越覺得心裏煩悶,下意識的就擡起手來,“嗒嗒嗒”地敲擊起窗沿,而且聲音漸漸蓋過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惹得洛小天與段默瞬間朝着他投來一記疑惑的目光。顧言君意識到了那兩人都朝他看了過來,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摸了摸額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段默,你有沒有向店家打聽一下,前面是什麽地方了。”

段默并沒有察覺出他的刻意,仍是認認真真地回道:“我從店家口中得知,距離這裏六裏的地方,有一個福安村,過去這個村子裏的村民經常來這邊鎮上做皮草生意,可最近一段時間,卻再沒見過那個村子裏的人,前不久,有幾個衙役到福安村催收賦稅,可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又去了一些人,也是去了就失蹤了,音信全無,人們猜測着有妖魔擄人,從此鎮上的人就不敢再往福安村去了,客商也是繞道而行。”

“去了就失蹤,聽着就恐怖,”洛小天還沒去就開始犯慫,“那咱也繞道吧,別去那個什麽什麽村了。”

段默皺了一下眉:“可是經過福安村,是去易忘山最近的路程,如果繞道的話,就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況且我們對這裏的地形不了解,繞道而行很容易迷路的。”

洛小天托着下巴深入思考了一下,最後滿意的笑了笑,自認為想出了一個好辦法:“那咱們禦劍飛過去吧,又快又省時間。”

話一出,段默轉頭去看顧言君,臉上有道不明的情緒,洛小天順着他的視線,也看了一眼顧言君,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嘆了口氣,無奈道:“得,忘記他不用劍了。”

這時,顧言君雲淡風輕地說道:“我這次去易忘山,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便是要守正辟邪,除魔降妖,以求能順利渡過百年的劫數,既然說福安村有妖,我們便去降了那妖物。”

“好。”段默回複的倒是積極,卻沒注意到洛小天的臉已經鐵青了。

他一副憂郁難耐的樣子看了一眼段默,又看了一眼顧言君,剛要開口說一句“我先在客棧等着,等你們降了妖,給我報個信,我再追上去”,可一個音節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門扇“咣當”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來人是許以卿,一進來就笑嘻嘻地說道:“外面雨停了,要現在出發嗎?”

“不行!”洛小天突如其來的開口,讓其他人皆是一愣,不由自主地便朝着他看去。

其實洛小天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何要這樣說,他只是聽到一個“雨”字,便會下意識地就想到若千晨,那家夥最怕下雨天了,估計現在正躲在房間裏哀嘆呢,外面的雨是停了,但地上積聚了許多小水窪,對若千晨來說,仍是出行不便。

洛小天被顧言君他們看得渾身不自在,他低下頭,盡力讓理由充分一些:“我……我是覺得這天上還有幾片烏雲,說不定一會兒又下雨了,倒不如等着太陽出來,太陽出來了,水汽都蒸發了,道路也不算太泥濘,這樣走的也快一些。”

段默與許以卿相繼點頭,覺得洛小天說的也在理,只有顧言君不置可否,依舊望着窗外出神,不遠處的河堤旁,楊柳搖擺着縷縷青絲,像是在迎合着他此時變化不定的思緒。

他知道洛小天是在為若千晨找借口,他這個小徒弟平時看着對身邊所有人都漠不關心的樣子,但若真的“豆腐心”起來,還真是無人能及。只是若千晨明明可以為自己找一顆心,讓自己可以猶如正常人一樣,不再因為陶泥之身害怕水,可他偏偏甘願如此,是因為他更害怕失去永生之軀,還是更害怕變得“有情”?

遠處霧蒙蒙的水汽漸漸消散了,顧言君轉身看向洛小天,神色平靜的仿佛心無所求,只輕聲說了兩個字:“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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