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疤痕（三）
如若能上天堂，誰願意下地獄呢？可是有的人一出生就困于地獄的泥沼，不得解脫。
“沈旨，你的手流血了！”跟着沈旨找過來的宋夕遠遠看到這邊兩人纏鬥的情形，也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看到王銘書走了，她才小跑着過來，一擡起頭，就看見沈旨握緊的拳頭上是黏黏糊糊的血。
暗紅濃稠的血正汩汩流着，完全沒有止住的跡象，她心驚肉跳地想去察看，卻被沈旨躲開。
“明明沒有打起來呀，你的手怎麽會流這麽多血呀？”
沈旨聽了這話，眉頭擰起：“你都看到了？”
那血還在一個勁地流，甚至滴到了地板上，一滴兩滴三滴，看起來可怕極了，宋夕擔憂又害怕：“我都看到了……你別說了，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沈旨往旁邊側身，又是無情地躲開，宋夕立馬垮下臉，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這麽生氣過：“聽話！”
不光宋夕自己沒覺得這麽生氣過，就連沈旨也是，他從來沒有看過宋夕生氣，所以一時之間忘記反應，宋夕趁此把人朝醫務室的方向拉去，不容拒絕。
沈旨任她拉着自己，目光卻落在她的臉上一動不動，宋夕那麽小一個人兒，平常看起來軟萌軟萌，很好欺負的樣子，可是生起氣來卻讓人發怵，不敢說話。
校醫和他們的班主任楊老師交好，兩個人都是八卦的人，自然認識沈旨和宋夕了：“天，沈旨同學，你的手怎麽弄的，這麽多血？和人打架了？”
“沒有，不小心被釘子挂了下。”
“挂了下？你确定只是挂了下？不是拿手當錘子去釘釘子？幸好傷的是左手，不然我看你怎麽寫字？你試着活動下，看能不能動？發抖使不上力，但是勉強能活動，骨頭沒事，傷到了皮肉，痛不痛？你還搖頭？痛就直說，在醫生面前說實話了才能對症下藥，少在這裏逞強！”
校醫一動他的手，沈旨額頭上都是汗水，還在那裏說不痛，校醫真是恨鐵不成鋼，在反複再三地強調和确認下，沈旨終是點了點頭。
“有腫脹，可能有軟組織挫傷，先止血吧，宋夕你來幫忙按着，我給他消毒止血。”
宋夕快速坐下來，一直按着校醫吩咐扣緊的地方，生怕出一點差錯，乖乖地按着，一動也不敢動，哪怕是鼻子癢了也不敢去摸。
校醫拿着各類醫藥用品過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好了，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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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夕這才如釋重負地松手，乖乖巧巧地站在一旁候着，校醫熟練地給沈旨消毒上藥包紮，之後拿了個冰袋讓沈旨自己按着，便垂頭拿起紙筆給他開藥。
宋夕瞅着沈旨額頭上滲出的汗珠，一顆一顆，有大有小，晶瑩剔透，她忍不住從口袋裏掏出紙巾，給他擦幹。
包紮完後，兩個人從醫務室出來，一個按着手背上的冰袋，另一個提着一塑料口袋的藥。
“校醫姐姐說了，消炎藥一天兩次，一次一顆，紅花油一天塗一次，軟膏，紗布……”
“你不用重複，我都聽到了。”
“嗯，你聽到就好……下次學乖點兒，要痛就讓別人痛，不要再讓自己痛了。”
“自己痛可控，別人痛就不可控了。”
“啊？什麽意思呀？”
沈旨嘴角一絲苦笑：“沒什麽意思。”
“話說回來，你找王銘書，是因為我嗎？”
沈旨耳根發紅，有種被人揭發了的窘迫，但他嘴硬道：“不是，和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宋夕就通過這幾次接觸，知道沈旨其實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一點兒都不說，嘴硬得很，再怎麽逼問都沒用，索性她換個問題問：“我們先前是男女朋友，後來分手了，我能問問我們為什麽會分手嗎？”
“沒什麽理由，就是不喜歡了。”
宋夕秀氣的眉毛不由自主皺到了一塊兒：“是你不喜歡我了，還是我不喜歡你了呢？”
雖然她不記得他，但是她能感覺出來，自己對他有種說不出的信賴和依戀，只要他稍微對她親近點兒，她就忍不住想要湊上去，自己對他，無疑是有好感的，不可能是她不喜歡沈旨了，那麽只能是沈旨不喜歡她了。
可偏偏她又能感受到沈旨的溫度，從他的只言片語，以及他的行動中感受到他是在乎她的。
沈旨也在心裏問自己，是啊，是他不喜歡宋夕了，還是宋夕不喜歡他了呢？
“尴尬芝芝說，你來找班長了，我一來就看到你在教訓他，你如果是為自己出氣，那麽在奶茶店的時候，你不出手最起碼也會回怼他幾句，可是你沒有，充分說明你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更不會私下去找機會報複他……而你找班長之前卻反常地先來找了我，其實是……是在确認我手臂上的傷，是吧？”
沈旨腳步停了下來，他低頭就看見那雙如小鹿般純淨的眼睛盯着他，認真且探究：“你剛剛在撒謊是不是？你還喜歡着我，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對、不、對？”
就像一直保護着的衣服被撕碎，他現在赤/裸于人前，極盡羞恥，極盡難堪。
他不敢看宋夕，只敢大步朝前，步子淩亂而不自知。
果真被她說中了！
宋夕好心情地提溜着藥跟上去，下午放學後回家一路暢通，今天媽媽不在，跟爸爸見好友去了，除了從小看着她長大的姆媽以外，家裏沒有其他人。
“姆媽，我有東西不在了，不知道你看到沒有呀？”
姆媽慈愛地摸摸她毛茸茸的頭：“小夕，是什麽東西啊？”
“日記。”
翻看着從儲物間裏拿出來的一本本日記，宋夕好像回到了當時的心情，為沈旨歡呼雀躍，為沈旨心動，為沈旨心疼，和小心心談天說地的開心愉悅，她覺得自己又幸福起來，重新找到了方向，重新找到了快樂的源泉。
也是，畢竟她從來不把傷心難過的事寫在日記裏，當然忘了沈旨是怎麽對待她，怎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那顆愛人的心，怎麽讓她徹底灰心絕望的。
第二天，宋夕在校門口一看到沈言心，就沖過去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她臉上帶着世間最璀璨的笑容，笑着對旁邊的沈旨說：“沈旨，又見面了，你的傷怎麽樣了？看起來恢複得不錯，不過好像會留疤。”
沈旨奪回自己的手，宋夕卻是無所謂地收回手，沖他言笑晏晏：“疤痕難消，我就像你手上的疤痕，這輩子呀，你都別想擺脫我。”
沈旨瞄到她手臂上完全結痂的暗紅痕跡，心下暗想，她的疤又好得到哪裏去？究竟……誰才是誰的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