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煙火（三）
2009年1月7日星期三晴今天語文課代表把作業發下來的時候，我看到我和她的作業本放在一起，明明我們不是同組的人，再怎麽收作業都收不到一塊兒，可是卻詭異地放到了一起，雖說這是件小事兒，但是不知怎麽的，看着我倆的作業一上一下，放在一起，我會有一種異樣的喜悅。
2009年1月18日星期日晴今天期末考試的第一天，我們倆的考號挨着，知道她會坐我後面，我怕她會跟我說話，故意踩着點去的考室。不知為什麽，知道她在我後面，我握筆寫字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2009年1月25日星期日大雨今天是除夕夜，成績出來了，還是年紀第七，我先前還怕受了她的影響，考試發揮失常，失去控制，幸好沒有，一切都是在正軌上，沒有走偏。
今天算是真正意義上2008年的最後一天，剛剛去姑姑家吃了年夜飯，他們一大家人很熱鬧，爸也在那裏，只是沒安生多久，因為他一喝了酒就開始摔瓶子發酒瘋，好好的一個節日搞得大家都不開心，我和言心逃也似地離開了姑姑家，我們能獲得短暫的安寧，但是姑姑呢，姑姑憑什麽要承受那麽多？她不該，她本身沒有承擔的義務和責任，原本是應該我來承擔的，可是我的翅膀還不夠硬，我沒有辦法，我沒用……我的腦海裏冒出了個可怕的念頭，如果那個人死了，我們所有人是不是都解脫了？
2009年1月26日星期一大雨這兩天，言心總是問我為什麽不高興？我很想問她，我什麽時候高興過？我想那個人去死，這種可怕的念頭我能告訴她嗎？她會怎麽看我？
其實那個人對我還算不錯，對言心很是苛責，可就是被這樣對待的言心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他，而我呢，我又有什麽資格？我應該只是累了點兒，累到不想動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念頭産生，畢竟此時此刻我恨不得世界滅亡。
我感覺到身體裏有只魔鬼在張牙舞爪，我很是煩躁，就在這時，我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打開一看，上面寫道：【我是宋夕，今夜星光很美，2009年已經到來，祝你新的一年開開心心的，每天都有好心情！】今夜星光很美……
我擡起頭，看窗外的天，濃重的墨色裏果然夾有幾顆耀眼的星子，不美，卻是讓人熱淚盈眶，突然，身體裏那個張牙舞爪的魔鬼消停了。
這是宋夕的電話號碼，我把它存了起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打過去，但是只要它在那兒，我就能夠安心。
2009年2月28日星期六晴今天開學，一進教室，我就下意識地去找她的人影，我真傻，要找她還不容易嗎？只要找到了言心，不就找到了她嗎？
一個寒假沒見，再見到她，只覺得她更好看了，可是我們的距離，看起來就像兩個世界的人，她在那兒和言心說說笑笑，她的笑容璀璨，如同傾瀉了漫天星光，她站在那兒就是光鮮亮麗的美好天堂，而我站在這兒就是泥濘，就是荊棘，就是擺脫不掉的深淵。我們兩個世界，如果不是言心搭建起來，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産生任何關聯吧。
2009年3月1日星期日晴今天，她向我告白了！
當時我剛吃完飯，拿着碗準備回教室，就被她攔住了，我以為她是想找我借什麽東西，比如飯卡，誰知她突然對我說：“沈旨，我喜歡你。”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久久回不過神來，她像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立馬重複了一次。
我捏着碗的手在發抖，我的心髒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劇烈地跳動着，短短的三十秒我冒出了無數個念頭，她是不是和別人打賭輸了告白鬧着玩兒？她是不是覺得他人微言輕好戲弄？喜歡他，她能得到什麽好處？我想想自己的家，看看自己的衣服，我根本就不值得她喜歡！
我們兩個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們怎麽可能會在一起，我怎麽敢有這種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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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大腦還是一團亂糟糟漿糊的時候，我聽見自己用最無情的語氣說着最無情的話：“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似乎還要強調一番，我又接着補充了一句：“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
往事如煙，可是一翻開這些日記，好像就回到了當初。
沈旨不願再看，蓋上日記本，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書桌上，日記本被他壓在手臂下。
他閉上眼，沒過一會兒，眼角滑下兩行淚來，不知是醒着還是睡着，他嘴裏念念有詞：“應該說喜歡的，應該說喜歡的，很喜歡很喜歡……”
第二天晚上八點五十，Cindy和男朋友一起到兩江廣場看煙火晚會，在人群中她看到了一個頭戴白色鴨舌帽，身穿寬松白t，卡其色長褲的人，那樣清瘦挺拔的身姿，她一眼就認出來是自家沈總。
後來看到了正臉，白色帽檐下那雙好看卻憂郁的眉眼，是他。
Cindy的男朋友一把掰過她的頭，讓她的臉正對着自己：“寶貝兒，好看嗎？是你們家男朋友不好看還是怎麽的，你竟然敢看其他男人？”
Cindy解釋道：“不是，那是我們公司的沈總，他怎麽會來這兒？”
“你天天跟我面前吐槽他，我還以為他是個腦滿腸肥有更年期綜合征的變态呢，沒想到這麽年輕，還長得……”
“哪有……是不是很帥？他可是我們公司的人氣鑽石王老五呢，除了工作上精益求精到變态的程度，其他就都還好，公司裏好多女孩子暗戀他。”
“你呢？你是不是也暗戀他？”
“沒有，怎麽可能，我都有你了，我怎麽可能還暗戀他？”
Cindy男朋友放心了，順帶寬慰下自家女朋友：“也是，他這麽優秀，肯定老早就有女朋友，甚至老婆了，你們暗戀也沒用。”
“他雖然說自己有女朋友，但是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我作為他的秘書，也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給女朋友打過電話，你看就是今天，到七夕情人節主題的煙火晚會，他也是一個人，他女朋友會不會出什麽事了呀？”
“他那樣的男人哪裏會缺什麽女朋友？你別想多了。”
九點一到，兩江廣場的煙花準時放了起來，天空燃起璀璨絢爛，往往一束彩光還沒來得及消失，便又有一束光球更絢爛地炸裂開去。
一排排的大型煙花爆裂開去，震耳欲聾的聲響無休無止，黑暗的天空永久地燃燒着，永久地被點亮着，仿佛要到世界的盡頭才熄滅。
身旁擠着的人都伸長了脖子往天上看，臉上無不洋溢着幸福與滿足，而他，就那樣呆呆地盯着天空一個一個炸裂開去的絢爛煙火，想象着十五年前的今天，宋夕是不是也像他這般呆呆愣愣地看着美好卻易逝的煙火，心裏卻想着另一個人？
煙火我看到了，就像你曾經說過的星光一樣，很美。
宋夕，你聽到了嗎？
沈旨仰着的臉有異樣的感覺，他伸手去抓，才知道是煙花綻放後的塵屑，他抓在手裏，他聽到有旁人在議論十五年前的煙花晚會。
“我還怕今天發生意外呢，還好沒有！”
“你說的是十五年前，有群恐怖分子把長刀藏在吉他盒裏混進來亂砍人的事兒？雖然我沒看到現場，但是第二天看到新聞，真是太恐怖了。”
“呀，我知道！我婆婆當年在現場，還親眼看到過砍人呢，聽她描述，天上的煙花放得絢爛，碰碰地爆裂聲掩蓋了人絕望的哭喊聲，地上鮮血橫流，看到花壇裏的花草沒？它們當初都被鮮血濺過，你聞聞，土裏還有一絲血腥味呢……”
“聽說死去的好多是老人小孩！”
“老人年紀大了，哪裏跑得動呀？！小孩子還那麽小，那麽可愛，他們怎麽下得去手？”
“殺紅了眼，哪裏談得上下不下得去手，哪怕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才長出個花苞，還沒來得及綻放成美麗的花朵，還不是被他們殘忍地殺害了？！真是一群瘋子！”
沈旨的臉上又是一陣異樣，他以為又是煙花塵屑，伸手去摸，只摸到一點濕漉。
